宁和与永泰两位大长公主听了阿梅的禀告，仔细想想也觉得杜家女眷不像是那等目光短浅之辈，应该做不出刻意欺瞒之事，心里对杜家女眷的那点疙瘩也就没了。

两人看着规规矩矩给她们行礼的杜家四娘杜宜琰，欣赏怜惜之意油然而起。这么个小小的人儿，身量都长足，竟有如此大的毅力学会说话看唇语，还练就了一手好琵琶，也不知这人后吃了多少苦头。

宁和大长公主本就有心，现在更是不吝啬褒奖之语，“我听端仪说，你会看唇语，还能弹琵琶，果然是个坚毅的好孩子，不愧你杜家先祖之名。你有这样出众的容貌，又有这样的心性，往后是会有大福气的。”

说完，竟然撸了腕子上一指宽的紫玉手镯，亲自套到杜宜琰的手上，笑道：“我这是年轻时候最喜欢的镯子，如今老了，带着也不像回事，送你了。”

礼物太过贵重，杜宜琰正欲推辞，宁和大长公主又道：“长者赐，不可辞。”

杜宜琰顿了顿，这才收下，行礼道谢：“臣女谢殿下赏赐。”

这声音远不如同龄小娘子的婉转好听，甚至带了一丝低哑。但宁和大长公主与永泰大长公主都愣了愣，旁人说起和自己听到终归是两回事，两位大长公主还是第一次看见一个天聋之人能像正常人般对话应答。

连一向不喜欢管闲事的永泰大长公主都忍不住多和杜宜琰说了几句话，还刻意赞扬了她几句，有心替她扬名，让她以后的婚嫁之路更容易一些。

离着主席不远的东阳公主看到这一幕，心里恨得咬牙切齿，转头不看那边，却正好又看见杜家女眷在众夫人之间很受欢迎，连杜宜琬身边都围了几个小娘子在一起说笑。

东阳公主只觉得杜宜琬的笑容刺目极了，真是恨不得现在就让人上前狠狠地扇她几巴掌。只是顾忌着这是永泰姑祖母的春宴，男客那边两位皇兄也在，由不得她任性。要是卢渲肯给她出几个收拾杜宜琬的主意就好了，阿渲十分聪明机敏，可惜就是心肠太好了一些。

想起卢渲，东阳公主忽然灵机一动，前几日卢渲曾和她说起过一些参加春宴的趣闻，其中有一桩，算不得趣闻，倒应该算是丑事。

那时候卢渲还跟着她父亲在江平县的任上，当地豪族举办春宴，卢渲跟着其母赴宴，结果那次宴会上一个也算是有名有姓人家的小娘子也不知是多饮了酒还是真的走岔了路，竟然和前院的一个小郎君撞到了一起滚做一堆，孤男寡女衣衫不整，还被不少人瞧见，真是羞都要羞死了。后来两家人为了名声，就结了亲，也勉强圆了那小娘子的声名。

东阳公主忆起这桩事，心里倒生了个恶毒的主意。

“琼枝，方才我去存柏堂给姑祖母们请安时，遇到梁子宽带着的那个丑八怪，你还记得不？”东阳公主侧身喊了自己身边的大宫女，压低了嗓音问道。

琼枝身为东阳公主的大宫女，自然是柳皇后精挑细选出来的，能力手段忠心一样不差，听到东阳公主发问，琼枝立刻就想起了东阳公主口中的那个丑八怪是谁。

梁子宽是安然县侯世子梁子厚的同母弟弟，今年才十六岁，公主去存柏堂时，正巧碰上他领着一个人离开。那人身高近八尺，十分健硕，面目线条硬朗，犹如刀切斧琢一般，其实细看过去，那人生得不差，剑眉星目，甚至能称得上俊朗。不过时下世人皆爱雪肤，偏巧那人皮肤黝黑，不怪公主说他是丑八怪。

“奴婢记得那人，殿下有何事要吩咐？”琼枝恭敬地说道。

东阳公主淡声道：“你去给我查查那个人的根脚，要快，查清楚就来禀我。”

琼枝应了一声是，便往后退走。

东阳公主看着杜宜琬那张明艳照人的脸，不由地微微冷笑。

也就是两支歌舞的时间，琼枝便去而复返，她走到东阳公主身边，低声禀告：“那人是从安西来洛京考武举的，前些日子梁二郎去京郊踏春时惊了马，被马儿掀翻在地不说，眼看着就要被马蹄踩了，幸好那人路过，手上功夫好，救了梁二郎一命。有了这番因缘巧合，梁二郎才在今日请他过府，说要借机引荐些权贵给那人认识，算是报他救命之恩。”

东阳公主嗤笑道：“这么说，那丑八怪还是个白身？”

琼枝道：“倒也算不上白身，那人虽不是什么名门公子，但据说在安西军中也凭军功攒了职位。”

东阳公主依旧不屑道：“说白了，不过是个军汉而已。行了，这个人正好合用，你附耳过来。”

琼枝闻言离东阳公主更近了一些。

东阳公主细声在琼枝耳边吩咐，半晌，才坐直了身子，威胁道：“这桩事，不许给我办砸了。”

琼枝眉头微跳，低声应了是，心中却想起那人的一双眼睛，凛冽的像把刀子，寒光湛然，一看就不好惹，公主交代的这桩事，只怕不会那么顺利。

可不管心中再怎么想，琼枝还是立刻下去准备，不然以那位公主的脾气，她连小命都保不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歌舞也听了不少，永泰大长公主见晨光差不多了，就轻咳一声，下面渐渐安静了下来。

永泰大长公主坐在主位上，看了看男客那边的青年郎君，又看了看女客这边的妙龄小娘，乐呵呵地说道：“你们这些小辈们陪着坐了那么长时间，只怕心中早就不耐烦了，我这院子里已经摆了不少牡丹花，你们就自去散散，看看我这个老婆子家里的花好不好。要是觉得好，回来就写一首诗给大家瞧瞧，我自有好彩头给那头名魁首。”

赏花作诗，本就是春宴的应有之义，在座众人无不称好。

须臾，自然有侍女引着小娘子们往院子东边去，而男客那边也有侍女引着诸位小郎君去了西边赏花。

琼枝在东阳公主耳边低声几句后，东阳公主看着起身跟着众人正要离去的杜家姐妹，眼中光芒一闪，今天过后，她定要让杜家女成为洛京城中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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