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宁道长最后所言让杜宜琬怔愣了片刻。

她忍了忍没忍住，略有迟疑地说道：“卫郎君对周都护忠心耿耿，周都护对他有大恩。”

“你杜宜琬对他不是也有大恩吗？”清宁道长悠闲地端着茶碗喝了一口茶，笑着对杜宜琬说道，“你也别惊讶我怎么知道，这世上能瞒过我的时候向来不多。”

杜宜琬默然，以恩相挟，非她所愿。何况，卫峻前世于她有大恩，她今生如何能恩将仇报。

清宁道长眼看着杜宜琬要往死胡同里钻，连忙提醒道：“我说丫头，咱们现在说的都是万一杜家和周伦闹崩的最坏形，可要是你们双方结盟了，哪里还有这些事。如你所说，合则两利，想来你们杜家对这个结盟也不是没想过的。”

杜宜琬闻言如梦醒，她怎么就先把杜家放在了周伦的对立面上，这分明是一桩双方有利的结盟，都怪清宁道长，自己真是被他气糊涂了。

深吸了一口气后，杜宜琬依旧有些余怒未消地看向清宁道长：“道长有心为我杜家与周都护牵线搭桥，也该两边都通通气，如今这般，倒是弄得大家都有些骑虎难下。”

清宁道长怅然一叹，“一步步来纵然稳妥，但耗时太长，我只怕没那么长的时间了。”

杜宜琬眼皮子一跳，转而又想起上回清宁道长拿自己的寿命开玩笑之时，便轻哼一声不曾接话。

清宁道长见状也不觉得尴尬，立刻笑道：“事已至此，你们杜家一家子能人，哪里轮到你来操心，这个话题就此略过，咱们说说别的。”

杜宜琬看了清宁道长一眼，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只是不等她开口，清宁道长已经换了话题说道：“你伯父前些日子让人送来的信件我已收到，信上之事于我而言只是小事一桩，不过我还是想先问问你的想法。”

大父和大伯父想借清宁道长那张金口来帮自己挡掉雍王吴王两个麻烦的事，她已经从父母那里知晓了。今日来长云观，除了创造机会让阿兄和阿珍阿见一面外，最主要的还是家中长辈让她来探探清宁道长的口风。

现在清宁道长主动提起，哪怕明知道他是故意引开话题，杜宜琬也只能接着他的话说道：“我对此并无异议，怎么，难道道长觉得有不妥之？”

世家大族娇养的女儿，虽是从十一二岁开始，家长长辈就会替女儿相看婚事，但出嫁基本都是在及笄之后，甚至有些舍不得女儿的人家，把闺女留到十七八岁才出嫁的也不是没有。

以父母对她的喜爱，最早也是要等到自己及笄之后才肯许嫁的，想来张家母亦是有心理准备的，那么清宁道长多说两句话，既能让她b过这两年的风头，躲过雍王和吴王的觊觎，又不会对她的婚事造成实质的影响，她何乐不为呢？

清宁道长听了杜宜琬的话，却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道：“落子无悔，我说出去的话是断无更改之可能，你要不要再想想？”

杜宜琬见清宁道长这般说，心中微微一凛，她蹙眉想了想，莫非此事真对她往后的婚事有妨碍不成？可是抛开她自身不提，倘若清宁道长肯开口，也是杜家在变相向众人表，杜家无意掺合到皇储之争中，今后无论雍王和吴王如何相争，杜家都不会被推到风口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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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起杜氏一族的安危，便是有些妨害，她也不会更改主意。

“不必再想，还请道长能帮这个忙。”杜宜琬坚定地说道。

清宁道长对杜宜琬的选择并不惊讶，笑着点了点头，开口道：“小事一桩，我会寻个合适的日子见你一面，当众说出那些话。”

杜宜琬起身行了一礼，道了一声谢。

清宁道长摆了摆手，说道：“我晓得你现在心急如焚，巴不得早点回杜家商量与周伦结盟之事，我就不留你了。”

杜宜琬也不气推诿，向清宁道长行礼道别后，拿起食盒便推门而出。

没走两步，候在门外不远的孤月就走上前来，嘟囔道：“也不知道刚才那个黑衣煞星是怎么混进来的，今和沐风师兄少不得都要受罚。”

杜宜琬闻言暗笑，说起来卫峻容貌并不难看，眉目有神，五官端正，完全能够得上英俊二字。只是卫峻的面部线条太过硬朗，他又长年混迹军营，举手投足之间很容易露出从军之人的杀伐之气，一配上那张鲜少露出表的冷脸，的确像是个煞星。

孤月不知道杜宜琬所想，还自顾自地和杜宜琬抱怨：“这人一连来了好几天，前几次师父说了不见他就走了，我和师兄还以为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哪里晓得这人心肠忒多，原来前几天只是为了我和师兄，等我们松懈下来，他就仗着功夫好居然摸了进来，真是个小人！”

杜宜琬抿着笑，暗道就算你和你师兄绷着弦似地防备着，卫峻想要进来，就能进来，安西军中最好的斥候可不是浪得虚名。

就在孤月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卫峻坏话之时，一声轻咳传来。

杜宜琬和孤月吓了一跳，循声看去，就看见边不远的松树下，卫峻像一根长枪似的，直挺挺地立在那，也不晓得站了多久，把孤月的话听去了多少。

这背后说人坏话还被正主给听了个正着，孤月一下子就涨红了脸，面对着卫峻也不知道该作何表，当真十分尴尬。

杜宜琬笑着摇摇头，上前解围道：“卫郎君可是在等我？”

卫峻颔首，“正是有事想请教杜三娘子。”

对于卫峻的出现，杜宜琬虽有些吃惊，但也不算是太意外。今日之事，让杜家和周伦之间关系变得十分微妙，卫峻许是想从她这里探探口风。

“孤月，劳烦你在那边等我一会，我同这位郎君说几句话。”杜宜琬轻声对孤月说道。

孤月有些戒备地看了卫峻一眼，又转头去看杜宜琬，见她神从容并无惊惧之，就晓得杜宜琬和这个卫峻许是认识，迟疑片刻后，孤月低声对杜宜琬道：“我就在不远，有什么事你叫我一声就成。”

说完接过杜宜琬手中的食盒，就往前走了五十多步。这个距离既不会打扰到两人说话，也能一直看着这边的形。

卫峻看了孤月一眼，转头对杜宜琬说道：“看来杜三娘子确是长云观的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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