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宁县公府内院的景色十分不错，别致错落，颇有几分意味。朱氏却无暇欣赏，她看了看身旁的阿陈，又状似无意地看了前面领路的嬷嬷一眼。

阿陈立刻心领神会，笑着搭话：“不知这位嬷嬷如何称呼？”

那名仆妇侧了侧身，恭敬地笑道：“不敢当，奴娘家姓赵，夫家姓何。”

姓何？朱氏眼神一闪，问道：“何管家是你什么人？”

赵嬷嬷恭声回答：“正是奴的丈夫。”

朱氏微微颔首。

阿陈又接着笑问：“原来赵嬷嬷是何管家的娘子，那嬷嬷必是段夫人身边得用之人吧？”

赵嬷嬷笑容不变，似是而非地说道：“承蒙先郡夫人看得起，奴也曾侍候过先郡夫人处理内院事务。如今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段夫人体恤下人，本要奴荣养，倒是家主看奴还得用，便安排奴只管着前院书房，倒是清闲的很。”

朱氏闻言眉头一挑？细细打量了赵嬷嬷一眼，只见她面带恭敬、眉目低垂、嘴角含笑，倒是很规矩的样子，只是这话说得可不大规矩。

杜宜琬听了这话也是心中暗暗嘀咕，韦夫人让她协助处理内院事务，段夫人却要她荣养，啧啧，这种话怎么听都含着一股怨气，对着一个来给韦夫人一脉撑腰的客人说这种话，其中暗示之意不言而喻。

想着，杜宜琬偏头看向卢皓，卢皓却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杜宜琬眉头皱了皱，怀疑地看向赵嬷嬷。

朱氏倒是没受这话影响，既没再问什么也没说什么，连卢皓也没看一眼，跟着赵嬷嬷信步往前走。

没多久，便来到了昌宁县公府历代世子夫人所居住的尚琮院。

卢皓看见尚琮院便止不住有些激动，面带急色，脚步也快了几分。

杜宜琬瞧见了，只觉得可怜，这昌宁县公府的糟心腌臜事，也不知道世子夫人还能撑下来不。

一行人快步走到尚琮院门前，才发现院门竟然是从外面锁着得，只有两个婆子坐在台阶上闲磕牙。

那两人见到头前领路的赵嬷嬷连起身的意思都没有，待看见阿陈等人簇拥着的朱氏，才连忙起身行礼，口中道：“这位夫人怕是走错路了吧，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朱氏众人闻言皆是眉头一皱，堂堂县公府的仆妇居然这么没规矩，不等朱氏训话，卢皓已经忍不住冲到前面，呵斥道：“你们这帮背主的贱人，居然敢锁着我阿娘的院子，是不要命了吗？”

那两个婆子看见卢皓先是吓了一跳，有那么片刻功夫说不出话来，不过一会就回过神来，笑着说：“原来是大郎，大郎言重了，奴等也是奉了郡夫人的吩咐才锁了尚琮院。世子夫人如今病得神志都恍惚了，郡夫人也是为了世子夫人好，怕外人惊扰了世子夫人，锁着院子世子夫人才好静养。”

卢皓闻言目呲尽裂，一双手攥成拳就要冲上去，朱氏眼疾手快拉住了他，道：“好孩子，和这帮贱人有甚好说的，小心脏了你的手。”

两个婆子闻言神色间都有些不满，一名婆子更是小声道：“这是谁家娘子，居然来昌宁县公府耍威风。”

朱氏简直要气笑了，也不理那两人，只看了赵嬷嬷一眼。

赵嬷嬷连忙上前赔礼道：“杜二夫人消消气，这两位是我们郡夫人从娘家陪嫁过来，并不识得夫人，也不不大懂府里的规矩。”

朱氏没说什么，阿陈嗤笑了一声，道：“原来是从八品小官家里出来的，难怪难怪，一副市井泼妇作态，连这上下尊卑都不懂。”

其中一个婆子听了这话，面显怒容，撑了手就要往阿陈脸上指，赵嬷嬷连忙打了她的手，呵斥道：“大胆，这是永定县公府的二夫人，你再敢放肆我就禀了家主，到时候郡夫人也救不了你。”

两个婆子听了这话，这才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请罪。

朱氏觉得看这两人一眼都脏眼睛，也不理会两人的求饶请罪。

赵嬷嬷见状连忙拉起其中一个婆子，说道：“还不把院门打开，杜二夫人是来看望世子夫人的。”

那婆子闻言面显难色，冲着朱氏谄媚~笑道：“这位夫人，这尚琮院是我们郡夫人吩咐锁的，您是不是先问过我们郡夫人一声，别让奴为难。”

话音刚落，阿陈立刻道：“我们娘子来尚琮院看望世子夫人，可是昌宁县公首肯的，怎么？你家段夫人比卢县公还大不成？”

“话不是这么说，”那婆子狡辩道，“家主日日在外操劳，这内院的事情哪里清楚，郡夫人统管内院，事情妥不妥当自然还是要问过夫人才行。

杜宜琬原本也气得不行，听了这话简直要笑出声来，这段夫人从哪里找来的无知蠢妇，好大一个把柄就要往自家手里送。

果然，阿陈闻言笑道：“这内院的事情你们都要听从郡夫人之令行~事喽？”

那婆子没觉出阿陈话里的不妥，笑着应了声是。

阿陈笑意更浓，接着道：“也就是说，在这昌宁县公府，内院的事情，郡夫人的吩咐比卢县公的吩咐还管用？”

那婆子这下就有些迟疑，正想怎么圆了这话，一旁跪着的那个婆子却因为阿陈方才的讽刺和赵嬷嬷的训斥心有不甘，见这下阿陈似乎态度软和，心中得意，竟站了起来，嚣张地说道：“正是！所以这位夫人还是先见了我们郡夫人，得了她老人家的首肯，再来看望世子夫人不迟。”

“放肆！”一声娇叱突然响起，朱氏等人循声看去，只见侍女仆妇拥着一名二十岁出头的少~妇往这边走来。

那少~妇生得十分美|艳，肤白如雪眉目如画，梳了坠马髻，簪了白玉梅花钗，穿了一身靛蓝衣裙外面罩着白狐皮斗篷，十足的贵气逼人。

杜宜琬见到来人便身体一僵，原本红扑扑的小脸霎时苍白一片。朱氏没看到杜宜琬的异状，站在杜宜琬身旁的卢皓却看个正着，他忙握住杜宜琬冰凉的小手，小声安抚道：“别怕，那是我二叔母，惯会做表面功夫，定不敢和姨母起冲突。”

杜宜琬深吸口气，微微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不怕，只是风吹的有点冷。”

有风？他怎么没觉着？卢皓虽有些疑惑，闻言后却还是上前一步遮在杜宜琬前面，想替她挡挡那所谓的寒风。

杜宜琬见状心中微暖，随后又有些感叹，这样好的一个少年郎怎么会和那帮狼心狗肺的一家人是血亲。不过，那对蛇蝎心肠的母女长得可真像啊，方才刘氏走过来的时候，她恍惚看见了前世的梦魇，那个女子也是这样笑着走过来，碾碎了她所有的希望。

在杜宜琬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刘氏已经快步走到卢皓面前，抱着卢皓激动地说道：“老天有眼，皓儿你终于回来了，可把叔母给吓坏了。

卢皓抿了抿唇，待刘氏放开他，才行礼问好：“叔母安好。都是皓儿的不是，让叔母担心了。”

刘氏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宽慰道：“怎么是你的不是，分明是你||乳||娘不好。你放心，那个贱仆已经被你祖父杖毙了，府里断没有说你闲话的人。就是你母亲，病的愈发重了，你这回回来可要好生孝顺才是。”

杜宜琬听得心中冷笑，刘氏这话，分明是告诉卢皓这个顽劣走丢的调子已经被卢县公给定下了，再想追着不放就是不孝，何况世子夫人还命在旦夕，卢皓不顾着亲祖父也要顾着亲娘，当真是句句如刀都往卢皓心头上扎。

朱氏此时已然认出刘氏，她不等卢皓说什么就轻咳了一声，颔首道：“卢二夫人。”

刘氏见状则快步上前，微微屈膝，笑着招呼道：“杜二夫人，真是稀客呀！父亲已经知会过了，多谢杜二夫人救了我这可怜的侄儿。”

朱氏略侧了侧身也不还礼，笑了笑，道：“道谢就不必了，更不敢当稀客二字，只怕今天我倒要做回恶客。”说着眼神扫过面前的两个婆子和尚琮院的大门。

刘氏眼神闪了闪，脸上的笑容却未变分毫，道：“杜二夫人真会说笑，这两个婆子——”

朱氏打断了刘氏的话，笑着说：“还真不是说笑，卢二夫人若不来，我只怕就要吩咐自己的嬷嬷侍女们去掌那两个婆子的嘴了，也好叫她们知道，可不是天底下所有的县公府都这般没规矩，由得不知所谓的仆从下人拿着鸡毛当令箭不说，还在客人面前做张做致，连最基本的尊卑礼仪都不懂。”

刘氏闻言一滞，面具般的笑容终于有了那么一丝挂不住的样子。

杜宜琬见状，心中一哂，刘氏这只笑面虎原来也有笑不出来的时候。也是，她从来没和阿娘打过交道，不知道阿娘向来打人打脸，她自己要把脸凑上来，就别怪阿娘大耳瓜子扇过去。

不过刘氏到底是刘氏，不过转瞬就又恢复如常。

“杜二夫人说的是，这样的仆妇是要好好教训才对，”刘氏面容整肃，正色道，“春喜，带这两个婆子下去，着实赏二十个嘴|巴子，别叫杜二夫人看笑话。

话音刚落，两个婆子神情大变，嚣张一点的那个更是就要当众嚷嚷起来。刘氏身边的一名青衣侍女眼疾手快，上前就是一巴掌，那婆子踉跄一下，还不等站稳，几名仆妇便涌了上来，堵嘴的堵嘴，押人的押人，眼看着就要把二人拖下去。

“慢着。”朱氏突然说道。

刘氏笑吟吟地看向朱氏，问道：“不知杜二夫人还有何见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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