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云观坐落在浮邱山上，除了后山的桃林外，观中亦是松柏森森、佳木繁多。有了这些绿树掩映，加之前面又是一个弯路，杜宜琬站在大松树的旁边，根本看不见那几个人，又因隔着的距离不算远，倒把这句话听得真真的。

“昌宁县公府上的夫人？”杜宜琬低声暗道，心中却是疑惑不解，莫非是那卢家二夫人，可那人不像是能做出这么没脑子又丢脸事情的人。

正在思忖间，杜宜琬又听到有人向这边疾步而来，她下意识地往松树后一避，刚隐住身形，两名女子的说话声传来。

“这人怎么能这么蠢，昌宁县公府的脸面都被她丢尽了。”一个泠泠女音先传了过来，“不是叫湖衣看着点吗？这丫头怎么不拦住她？”

接着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子声音：“那人有家主宠着，骄狂惯了，湖衣要拦都被她打了耳光。如今楚琴去请夫人了，元娘您就先去劝一劝，好歹别让她闹的太大。”

先前那女子恨声道：“要不是怕她得罪清宁道长，谁愿意来这一趟。”

说完，一名身着玉色襦裙的小娘子出现在杜宜琬的视线中，只见她十五六岁，容貌不俗气质出尘，正快步往争吵的方向走去，而她的身后则跟着两名侍女并一名中年仆妇。

杜宜琬微微眯了眯眼看着女子的背影，一直等那几人都不见踪迹了才从松树后面走出来。

“卢渲呀卢渲，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杜宜琬轻声喃喃。

方才卢渲一开口杜宜琬就猜出她的身份，前世时，卢渲脱颖而出入了雍王张曜的眼，这一管清冷的嗓音还被张曜夸赞过，说什么犹如月下寒泉，沁人心脾。

这让她对卢渲的声音印象实在深刻，待后来两人说出湖衣和楚琴的名字，她就完全可以断定，因这两人正是卢渲身边的得力侍女。

既然知道了来人是卢渲，那吵闹之人的身份亦是呼之欲出，定是卢县公的宠妾，那位小段氏无疑。

莫名的，杜宜琬忽然就替张家姨母和卢皓松了一口气。她已经知道这位小段氏前年生了儿子，让老来得子的卢县公开心不已，对这个小儿子十分宠爱，连带着小段氏的地位也越发稳固。

她先前担心这位小段氏是个心思深沉手段凌厉之辈，若是这样的人与卢家二房联手，张家姨母腹背受敌只怕难以应付。

现在嘛，杜宜琬嗤笑一声，若这位不是有意藏拙，光凭这件事，就能看出这也是个鼠目寸光之人。到底是小门小户教养出来的，不懂这些大家之间的规矩。

杜宜琬正想着，那边已经传来了卢渲的声音：“两位道长请了，我家太夫人也是因为挂心我小叔叔，这才关心则乱，失了规矩，还请你们两位不要放在心上，我在这里替她老人家赔不是了。”

太夫人？杜宜琬险些笑出声来，小段氏一个妾居然敢称夫人，卢县公不是一向要脸么，怎么这次就把脸皮子仍在地上让人踩了。

许是孤月和沐风见终于来了一个明白事理，说话又中听的，两人并没有再争执什么，只是道：“师父今日身体不适，不见外客，还请这位夫人回吧。”

卢渲还没开口，那小段氏却依旧不依不饶，“阿渲退下，长辈面前，哪有你说话的份，这两人分明是故意刁难，你理他们作甚！”

噗嗤！杜宜琬终于没忍住，这小段氏简直了，谱摆得挺大，仇恨也拉得妥妥的，一句话把三个人都得罪了，她突然好想看看卢渲的脸色。

“太夫人！”卢渲明显压着怒气道，“既然清宁道长今日不方便见客，咱们就先回去吧。反正长云观就在这里，您改日再来拜访也是可以的。”

小段氏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卢渲只好把话说得更加清楚：“清宁道长不畏权势，便是当今的两位王爷亲至，道长也是说不见就不见的。您现在惹怒了他，以后岂不是更没有拜见的机会。咱们现在回去，从长计议，若能请祖父亲自出面为小叔叔说项，说不定道长看在祖父的面上，还愿意见小叔叔。”

随后的话卢渲压低了声音，杜宜琬没听到。

一直执拗的小段氏似乎被卢渲说动，半响，终于听她说道：“拾花，咱们走！”

卢渲松了一口气，对着沐风和孤月再次道歉：“实在是对不住，给两位道长添麻烦了，改天家中长辈一定亲自登门致歉。”

一阵佩环声动，杜宜琬猜着是小段氏带着人要过来了，连忙又躲到松树后面。只一小会功夫，一个穿着水红色曳地襦裙、桃红色金线绣花开遍地大袖衫的盛装丽人走了过去。

杜宜琬悄悄打量了几眼，那小段氏的确是个姿容妍丽的美妇人，一举一动之间媚骨天生，就是不太像是正经人家的女眷，倒像是画舫上的娘子。

啧啧，没想到卢县公居然喜欢这样的。

杜宜琬对卢允的审美实在不敢苟同。

面带薄怒的小段氏走得极快，她都快走出杜宜琬视线了，卢渲才缓步而来。

卢渲淡粉色的菱唇紧紧抿起，眉头紧蹙，显然是对小段氏十分不满。只是她到底没说什么，反而加快脚步，追着小段氏离开了。

杜宜琬一直等到人都走远了，才闪身出来，刚巧遇到来寻她的孤月和沐风。

沐风的年纪比孤月稍长一些，不过却比孤月沉稳许多，他向杜宜琬揖了一礼，恭敬道：“让杜三娘子久等了，您这就随孤月上去吧。”

看了一场戏的杜宜琬心情很好，并没有久等的郁闷，她笑着向沐风致意一下，便跟着孤月去见清宁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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