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值钱的珠宝，全没了！

“首饰……丢、丢了。”头低低的，董小洁不安地搓揉衣角，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站在大人面前，等着挨训斥。

“丢了？！”声音往上提了些，饶是城府极深的人，此刻也有些火冒三丈。

“不、不不不！”董小洁慌忙摆手，如一个怕极了挨打的孩子，急着辩解，“昨夜有个流氓瘪三，半路打劫，劫走了我身上值钱的物什，包括首饰、拎包……”

“打劫？！”这草包当真被人打劫了？董沁梅半信半疑，看草包红了眼眶，急得险些哭出来，她强忍住心中的厌烦，反倒在嘴角泛了丝意味不明的笑，“罢了，人没事就好！你先回房歇着，等吃过午饭，我让张嫂陪你上街，给你买些好看的衣裳首饰。”看着草包惊喜地抬头，眼睛发亮地看她时，她加深了嘴角的笑意，当真摆出了个长姐的风范：“董家大姑娘出门，怎能太寒酸？会被人笑话的！乖，你先回去歇着，下午尽管去街上珠宝店里，挑些自己中意的，好好打扮打扮。”

“嗯！”连忙点头，董小洁已然开心起来，一路雀跃着，蹦蹦跳跳回了房。

董沁梅盯着她远去的背影，暗自摇头：孩子的脸，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真是不成气候！

“小姐……”

月飞不知什么时候，又悄悄地回来了，穿进内院，走到二姑娘身边，欲言又止。

“昨夜伏在暗巷里的那个瘪三，是你安排的？”

董沁梅一语中的。

月飞想赖都赖不了，自觉搞砸了事，闷闷地道：“她说贝子昨夜护着她，不知此言真假？我刚去外头得了线报，那个不中用的混混，昨夜确实被人打晕在弄堂里，醒来都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连是谁打了他，都不晓得，像是吃了闷棍子，要不是贝子，我还真想不出——整个上海滩，谁会出手帮她？”说着，心里还在琢磨：草包也会撒谎么？好歹她是亲眼看到今早这草包是与贝子一同回来的，难不成还是凑巧碰上再一起回的家？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让你派人去盯个人都盯不住！”董沁梅突然数落，面露不悦。

“盯她不难，昨夜没能盯住，应是眼线偷懒打盹的缘故！”月飞愁眉苦脸，“要不，我亲自来盯她？”没日没夜跟踪盯梢一个草包，未免无聊了些，她十分理解昨夜眼线没能全程盯住的原因——铁定是无聊得犯困去了。

董沁梅蹙眉思索片刻，刚要说些什么，忽见一个当铺伙计模样的男子，匆匆忙忙从角门穿进来，直达内院，三两步奔上前，持牌冲二姑娘亮明身份，前来禀报：“当铺里刚接了些首饰，掌柜的今早来亲验时，觉得首饰上有些记号颇眼熟，应是二姑娘您家的物什，不知何故却被人当掉，换了银票。”说着，递了一件首饰过去。

接到手的，是一只盘凤金手镯，一看，正是自己平日里佩带过的首饰，这镯子原本是一对，不知何故却只被人当掉了一只，另一只也不知所踪。董沁梅此时的脸色已然变了，“知道是谁来当铺当的这些首饰么？”

“好象是……”当铺小伙计吞吞吐吐地道，“像是大姑娘。”

“她？！”怎么可能？月飞愣住了。

“她当了这些东西，拿了钱去做什么？”董沁梅不由得伸手摸了摸颈项上挂的那串玛瑙佛珠，暗自庆幸：好在她有个习惯，珍惜之物从不离身，不然，连这串佛珠也要被那草包拿去当了。

“当铺里开出的银票，辗转到了同济堂里头，掌柜的说，是有位姑娘送来的，让药房伙计拿了钱帮她做些善事，给街头病倒的流浪乞丐派些郎中发些草药……”

小伙计说着说着，自觉闭了嘴。——梅二姑娘已冲他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打发走了当铺伙计，董沁梅眉头蹙得更紧，看看手中那只镯子，狐疑了半晌，猝然道：“她在洋人的教堂里，平日都学些什么？”

月飞又是一愣，咕哝：“洋人堂区……那也是空门么？学的……约莫是普渡众生？济世救人？”一知半解的，她哪晓得洋人的门道？布道还是传经？顶多也只是耳闻了些佛家经典，略晓皮毛，以此推类罢了。

“济世救人？”董沁梅摁揉了一下眉心，随手将手镯抛给月飞，她转身就走，径自出门乘了马车，去董记商号——那几个爷叔，才值得她多花费些心思去周旋应付，要是被个草包扰乱了阵脚，她不也成傻子了？

月飞杵在庭院里，呆呆地握着那只手镯，出神片刻，也不晓得自个该做什么去，许是最近办事总不得力，惹得二姑娘心生嫌隙，时常将她冷落在旁，也不让她知道她在忙些什么，——约莫是昨夜里，她擅自安排了个混混瘪三，搞砸了事，又惹得二姑娘嫌弃她了……唉！

她心里头正不是滋味呢，忽听有人阴着嗓子发笑：“小飞，那镯子可值些银两，见者有份，老朽手头正缺点花消！”

这声音耳熟得紧，月飞还没看到来人，只闻了个声，浑身就起了层鸡皮疙瘩，抬眼一看，她只觉脊梁骨一阵恶寒，颤声儿道：

“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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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一过。

董宅里寂静，当家的都出去了，只留着些丫头、长工，都在下人屋中偷着闲儿打盹，护院的壮丁偶有巡哨，也不免偷懒，蹲到角落里摸了酒囊，咂摸几口，巡哨时，脸膛冒红光，老远能闻得些酒气，打浑摸鱼，等着轮班。

好不容易挨到了黄昏，轮换夜班的那一拨壮丁可打起了精神，下人们也忙碌张罗起晚膳，个个赔着小心，——主子回来了。

董沁梅的马车，先到前门，而后，包租的人力车也停了来，管家张嫂手拎大包小包的东西，偕同大姑娘入得门里，清点了一下上街新买的衣裳、首饰，给大姑娘搁到房里，就去了帐房那头结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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