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这人，冻住脸刻意疏远人时，却是典型的冰山下熔岩沸腾，外冷内热，这才会不畏朝廷天威，上万言书，一个贝子叛逆至此，还有什么事，是他不敢放纵自己去做的？“你突然提到她，这与你找我帮忙的那件事，有干系？”

“帮我，等于帮她！”

她这句话，令他心头一跳，似乎听到一个很模糊的暗示，原本极反感那些洋人的他，这会儿居然点下了头：“我突然发现，想要拒绝你的条件，很难！”

一听这话，她忍不住抬头去看他，见他正冲她笑着，笑得坏坏的，如当初那个“毒夫、害人精”，这样的笑，坏得让她心头一荡……

被个长得十分好看的男人、朱唇边一点坏笑，勾了魂似的，连自个怎么走出房门的，都浑然不晓，到了房门外，被夜风一吹，有些发热的脑子，才算清醒了些，她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在这个男人的房间里丢盔弃甲、沦陷城池。

长舒了一口气，她正准备回自个房间时，眼皮忽然一跳，猛一抬头，就见自个对面赫然站了个人，那人竟是……

“阿……笙……先生……”

她像是突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口中吃吃地，那样震愣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他，呆呆地做不出反应。

“我顺道路过。”

典谟就站在这间客房门外一棵树下，秀气白净的脸上，带着腼腆的笑，一贯的温和，身上却只穿了一袭单薄的衣衫，肩头沾了些夜露，分明是站在这里许久、许久了，像是在等她从门里出来，却不知他是怎样知晓她进了贝子的房，也不知他为何深夜不安歇、默然站在这里……等她。

“……哦。”她点点头，显得温顺而柔弱，当真就似人们口中那个娇弱千金，在他面前，她更加小心，丝毫不露破绽，“夜深了，我得回房歇了。”低头，一步步走过去。——如果是他的叶子，此时，一定会说：“夜寒露重，阿笙你还不快回房歇着？”至亲的关怀，如姐姐呵护弟弟一般。但是，眼下的她，已不是他的叶子了……

世上最难买的，就是后悔药！一旦抉择了，不论结果如何，容不得再反悔了……即使，她每次见到他，心头总拧得发酸发涩，像是尝着一杯自斟的苦酒，——最不舍的人，分明近在咫尺，却恍如隔世！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如同一件最珍惜的贵重之物，捧到手里怕摔碎了、含在嘴里怕化掉了，只能远远地看着，——这是她采取的保护方式，或许，也是天底下最傻的一个法子！

“……等一下！”在她走到他身边，即将与他擦身而过时，他突然开了口。

她身子微僵，绷紧了神经，停顿在他身畔。

“你、你……”他欲言又止，似乎觉察了她的紧张，他一改以往对这位董家大姑娘的态度，猝然变得温和，道：“你可还好？”

她一愣，忽然想起——那日出事，就在金桂园，他就在戏台上，许是看到了什么，才关切一下。

“我很好。”她一向是这样的，不想令他担心，微笑着答了话，而后，她疾步离开。

不见他时，她心头难安，时时都会想念；见了他时，她反而急着逃避。像是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了，直逃得远远的，心里却难受得紧，也只能压抑着，头也不回地，远去……

夜色下，独留他一人，静默无声地站着，看她渐去渐远，他的眼神里藏了些情绪，一贯的……沉默、内敛，像是有什么心事，都只藏着不与人说，默默包容着一切。

孤单单的一抹人影，伫立夜空下，直欲守得天荒地老一般，久久的、屹立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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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一宿未归的董沁梅，回到家中，并未惊动旁人，独自回房后，沐浴补眠。

日上三竿时，董宅前门一敞，金书言偕同董小洁从门里出来，唤了马车，直奔法租界。

到了巡捕房，金书言让她等在外头，他独自进去了，片刻又出来，吩咐车夫转往分区捕房——霞飞路、小东门、贝当路、卢家湾、福煦路……连十六铺地面上都转悠了个遍，多方打探，才晓得——黄督察在老北门同孚里黄公馆。

自麻皮金荣迁入同孚里，亲信门徒也纷纷迁入，个个是刀口上舔血过日子的，住那八幢房子里，俨然成了一处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

黄金荣最初住的这幢石库门房子不算太大，自从他入赘到林家，和行事练达的林桂生结为夫妻后，就极少来此处了。

今日不知怎的，他又回了老住处，闻风而来、匆匆赶到的客人，到了地头，竟真个见到了黄督察，投上名帖，书言贝子就被迎了进去。

董小洁等在马车上，只一盏茶的工夫，就见贝子从门里出来，屋主却未出门相送，他一人闷声不响地上了车，马车就径直离开了此处。

车夫问了个地头：“爷，接着去哪？回去不？”

“不回。”金书言指了个路，“去金桂园。”

“去那里做什么？”董小洁吓了一跳，“你与我……看戏？”

“买戏票。”他只说这仨字，就不多话了。

等马车到了金桂园，这位“金贵的爷”就开始使唤人了：“丫头，去订个包间、开五个座。今晚，有五个人要来看戏。”

“丫头”叫的是她？董小洁瞪了眼，心想这人比她还小些月份，一叫“丫头”就真叫顺嘴了，还改不过来？“说了要叫文卉！”她总觉得这名儿听来顺耳，他偏不依从，耍性子用胳膊肘推推她，“去不去？”

“去去去！”她颇无奈，只得惯着他，“买戏票是吧？行！你总得先告诉我，今晚有哪五个人要来看戏？”

“除了我，”他认认真真地掰着手指头数，“还有——黄大麻子、蔡大官子、洋大驴子、惠大姑子……”

“得！您歇个口，小女子这就帮爷您跑腿买票去！”
本章已完成！ 偷天换日贼千金 最新章节第一百四十四章 求全（1）,网址：https://www.963k.com/0/127/14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