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意识时，有瞬间的迷茫，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周遭是陌生的家具摆设，简陋的一间平房，木床“嘎吱”作响，似不太牢固，连蚊帐都没有，睁眼就能看到房顶结的蜘蛛网，梁上落满灰尘。

这房间，似乎久已无人居住，却幽静得很，房门外听不到半点嘈杂人声，偶尔才闻得些脚步声，匆匆而过，像是……深巷里的旧房子，小小的一间。她在枕头上稍一侧脸，就看到了窗台。

晨光里，笼着一道身影，一个女子坐在窗边，面冲窗外，背对着床位。躺在床上的她，眯了眯眼，却只能看到女子的背影，纤细瘦弱，似曾熟悉……

“你是谁？”她问，声音略微沙哑，浑身乏力，躺在床上不想起来，额头滚烫着，似乎发烧了，钻心刺骨的痛，仍铭刻在记忆里——她记得昨夜发生的事！历历在目！那些能将灵魂片片撕碎的残酷话语，她也清晰记着，只是疑惑……“这又是哪里？”

“明叔的家。”坐在窗前的那人，头也不回地应了声，像是不想被她看到容貌，始终背对着她。

“明叔？”

她不知道那是谁，只知道——窗前那人应声时，那一口脆快的京片子，听来似曾耳熟！

不仅是背影，连声音都是那样的熟悉，召唤着记忆深处、曾一度被尘封了的往事，瞬间打开了记忆的窗口，她像是猛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变，那样吃惊而不敢置信地瞪着窗前坐的那人儿，吃吃道：“你、你……竟然是你？！”

“不错，是我！”

晨风徐来，拂起窗帘，光与影的交叠，令窗前之人的身影，有些虚幻，有些不真实，但那一口脆快的京片子，却那样清晰地响起：“昨日，是我将你从捕房地牢中劫出，也是我，将你带到董园……”

“你、你……”尚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躺在床上的她，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一直被蒙在鼓里，一直被人利用……”窗前人儿，轻叹，“险些将命卖给了她，你还想帮她隐瞒到几时？”

“昨日牢中，是你在问我？”渐渐的，定下神来，如惠闭了闭眼，道：“你想知道绑匪绑架洋人的内情？”

“我想知道董沁梅，她究竟想干什么？”窗前人儿，直截了当地问，“葬送了那么多人的性命，精心谋划这些，她的目的是什么？”言下之意，已然笃定董沁梅就是此案的幕后元凶！

“我只知道个大概！”茹惠早先错将出现在捕房地牢里的人，当成了潜意识里另一个“自我”，话里头已透露了不少内情，此刻，她一改之前的态度，彻底松了口，徐徐道来：“自从张开踩落陷阱、蒙冤被捕，我顺利完成第一个任务开始，她就在精心栽培我，扶持我一步步争上游，由烟花间不入流的女堂倌，摇身成为了书寓长三，成为了本届花榜最有胜算的娼妓！并最终一举夺魁……”顿了顿，她自朝似的笑，“其实，本来轮不到我来当这花榜状元的，顶多也只是个探花……”

“兰倌人与红玉的死，也与她脱不了干系？”

窗前人儿一问，茹惠点了头，只觉口中发苦，艰涩道：“兰倌人是被谋杀的！借刀杀人！”

“兰倌人一死，我顺利当上了花榜状元，一时炙手可热，名扬沪上！吸引到法租界的长官，赏脸来参与寿宴，进而……帮人顺利实施绑架……从我身上，你能猜到幕后主使！因为我是她的人！”

“不错！”窗前之人追问，“我只想知道，她的最终目的！”绑架洋人之后，为凑赎金，损失了董记商行一大笔资金，董沁梅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难道……就为了私吞那笔钱？——得不到董爷留下的那份遗产，也要掏空了董记商行所有的资金？

茹惠却道：“我不知道！她从不会将计划，全盘托出！我只充当了一回棋子……心甘情愿地被她利用！”

“心甘情愿？”窗前之人一愣，“她现在再要求你做这些，你还肯帮她去做？”

“肯！”想不到，茹惠竟毅然决然地点头，道：“只要她能实践自己的承诺——颠覆这不公的世道，亲手开创一个没有卑贱高低之分、没有屈辱凌虐、以富欺贫、以官压民的……一个公平的、安宁而平和的世道！”

“没有卑贱高低之分，平和的世道？”

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实施的却是救世主般的计划？——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窗前人儿傻眼，顿时觉得有些啼笑皆非：“她能骗你一次，难道不能再骗你两次、三次？你就这样信她？”

噎了片刻，茹惠突然想起昨夜董园里、曾听到月飞提及“人牙子”！在会乐里待得久了，形形色色的人物见得多了，她也就晓得了一些门道——当下，人口买卖是最常见的，从事牙婆、人牙子这行当的人可真不少，商人的地界、尤其是码头这一块，常有贩卖来的人口充当劳力的，还有些苦人家的娃，除了卖身入府当奴婢侍妾，也有卖女娃入火坑、逼良为娼的勾当，经商的与人牙子勾搭得十分紧密。月飞既已提及了人牙子，想必董家产业能够兴旺发达起来，背后也没少做这些肮脏的交易！

尤其可恶的是，有些人牙子利欲熏心，专捞偏门，不等寒门里卖出小娃，自个还会去拐带、偷抱一些来，就似茹惠这般，与人私奔时，路上遇劫，却遭人牙子拐卖！

月飞无意中泄露出的真相，董沁梅亲口承认了——当初京师里那件事的始作俑者、迫害虎子与她的元凶，正是梅二姑娘与茂师爷！亲耳听到，由不得她不信！况且，她又被卖到了沪上、董沁梅暗设眼线的那座烟花间里！如此明显的“买卖”勾当，她竟一直没有觉察！一直被蒙在鼓里！

直到今时今日，直面真相的一刻，仅存的一丝幻想也被粉碎了，
本章已完成！ 偷天换日贼千金 最新章节第一百七十三章 营救（1）,网址：https://www.963k.com/0/127/17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