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师爷若要知道了此事，可如何能再与二姑娘亲密无间地合作下去？哪怕将二姑娘生吞活剥了，他也解不了自个心中的丧子之痛、杀子之恨！

这事，一旦暴露，梅二姑娘的处境就岌岌可危！

怎么偏偏，主子错杀的竟是这位茂大公子？！

“我也不想的。只是昨夜……他就睡在那个草包的床上。”

董沁梅不知道茂师爷的这位大公子，怎会突然从京师跑到江南董园来了，还睡在了那个草包的床上。至今，她仍猜不透他突然造访董家、又摸爬到董小洁床上去的原因！

“他睡在草包的床上？！”月飞脑子里发蒙，像鹦鹉学舌似的，喃喃重复着二姑娘的话，半晌，才稍稍醒悟过来——想必二姑娘原本是奔着草包去的，哪知却错杀了睡在草包床上的茂聪仁！

茂大公子没事儿睡到那草包床上去干吗？他行事作风如此荒唐，无怪乎连死也死得不明不白，黄泉路上还得当个糊涂鬼！

“藏尸还不如掩埋了的好！”月飞觉得：错杀的竟是此人，委实不太妙！与其藏尸在此、日日担惊受怕，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毁尸灭迹！

她赶忙帮着主子出主意，“找个地方埋……或者，从日本人那里搞点那种药水……”

一发急，她脑子就有些乱，刚想到找地方掩埋尸首，又担心随着上海地方自治势力的增长，上海城厢内外总工程局改组的自治公所，会将拆城案重提——城濠公地争夺未果，不知对方拆迁的范围会不会与洋人的租界那般，不断向外扩展区域，一旦掩埋的尸体又被人挖出来……不、不行！得换个法子！

不如就用日本人的那种药水！

在尸身上用起来像是化尸成了一滩污浊的水，但……她曾听人讲：腐蚀性强的药水，短时间也无法做到连骨头毛发都消融得一干二净！那些东瀛忍者也不知用了什么障眼法、伪装术，暂时迷惑了对方，在伪装了的表象之下掩尸而已，最终还是得拿去焚化……

“对了！”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月飞急道，“听说日本人那里有焚化炉，不如焚尸……”

“胡闹！”董沁梅面色一凛，冷叱：“这种事，怎么能让日本人知道！就算咱们与那些东洋人走得近，让人拿捏把柄的糊涂事，也不应去做！难不成你还想让日本人来当慈善家？”依她这心气儿，哪怕找个合伙人，也非狼即虎！如一丘之貉，为共同的目标或者利益而结盟罢了！哪能指望这些人真心以待？

就如冯才厚这只老狐狸背后的那位主子，朝令夕改，朝三暮四，刚说联盟，眨眼就反悔！

“别罗嗦了，赶紧把他藏进去！”只藏而不埋，董沁梅有自己的打算——说不定，留着茂师爷宝贝儿子的这具臭皮囊，以后，还能派上大用场！

月飞再不多言，手脚麻利，裹尸入殓、藏尸盖棺，三两下就搞定，还不忘用钉子将棺材板儿钉得严丝合缝了，这才收工，站回到二姑娘身旁，见主子微微颔首，她接来那盏马灯，照着原路返回正厅。

闻不到那股子呛鼻的香料味儿了，月飞长长呼出一口气，道：“咱们这就回去？”

外头风雨交加，只怕路上水坑更多，一个不小心，马车的轮子就会陷入泥泞深坑中，加之天色漆黑，夜路难行……

她不等二姑娘应声儿，又道：“雨下得这么大，那老马已赶了一天半夜的路，适才用鞭子抽它都跑不快了，不如……先在这里歇息片刻，等天亮了再回去，您看如何？”

董沁梅避开屋檐漏雨的地方，站在正厅一个角落里，目光直直穿出门外，看着外面的雨，不自觉皱紧眉头，半晌才出了个声：

“昨夜，雨也下得这么大，那个草包不在自个房里睡着，到底是去哪儿了？”

倘若，草包昨晚乖乖待在房里头，她又何至于失手错杀了个人？

月飞心头一跳，似乎想起了什么，忙道：“最近闹腾的事儿多，我差点忘了跟您说——昨日傍晚，千总来过董园，他突然约了草包出门……飞儿猜他是准备依着您的嘱托行动了，只是……不知他得手了没？”

绑票案告一段落，肉票毫发无损地被人送回法租界了，虽然日本人那边尚未查出是谁在暗中捣乱坏了大计，但董小洁这个花国夺魁的“主事”，已然失去了被继续利用的价值！

依照二姑娘的指令，千总是该找个妥当的时机，收拾掉这个草包了！

只是……千总自负，决定下手也不事先与二姑娘、或是她打声招呼，到现在，连她这个“吃通”都不晓得他这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自从老九惠然失踪，她总是隐隐觉得不安，总感觉像是有什么人在暗中监视着她们的一举一动，并在暗中破坏了二姑娘的全盘计划，却偏偏毫无头绪可查，就像个鬼似的，捉摸不到，却又阴魂不散！

“昨夜我带着阿笙回到董园后，就找张嫂问过，她说‘大姑娘傍晚时确实随人出门去了’，但厚老又告诉她‘大姑娘当晚就回家了，老早进房睡去了’……”

董沁梅也渐渐发觉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了：草包跟着千总出去，照理来说，依着千总的能耐，草包昨夜应当是有去无回！怎么她反倒毫发无伤地回来了？难道说……厚老昨晚眼花看错了？董小洁压根就没回来过？或者是……又有什么人在暗中捣乱，破坏了千总的计划，救了她？

要是真的面对面打起来了，有什么人能赢得了千手门的千总叶一潦？他要是真没得手，也不该闷声不响，不来知会她一声呀！

此事，不太对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董沁梅开始有所怀疑了：

张嫂是断然不会对她说谎的！若非听了管家那番话，她怎会如此笃定草包当晚就睡在自个房中，又何至于连被褥都不掀一下，就大意地开了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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