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小道消息称：梅二姑娘在家中包养了个情人，之前是个唱戏的名角，皮相好看得紧，端的是个妙人儿！被她养在家中后，两个人日日唱戏谈情，不理红尘俗事，逍遥快活似神仙！

当姐姐的都快活似神仙了，当妹妹的却也不逊色，嫁了个如意郎，自是春风得意。

左邻右舍时常可见——这小俩口日日都在法租界居尔典路那幢别墅里出双入对，夫妻恩爱，一道出来买买菜什么的，一路上有说有笑，甜甜蜜蜜，真个羡煞旁人！

新婚蜜月里，幸福洋溢的小俩口，自然得多粘在一起，董记商行那边的事，却都由爷叔们大包大揽，体贴地让小夫妻在家专心“造人”，生意上的事，有他们顶着，万事大吉！

冯才厚那只老狐狸，倒还三天两头往言文寓所跑，一日，被他撞见个面色蜡黄的丫头，正打外头买了满篮子酸果回来，他就一惊一咋地四处嚷嚷开了——大姑娘这几日爱吃酸的了！

这一嚷，七传八传的，传到外人耳朵里，就变成了——大喜事呀，董家大姑娘怀有身子了！

姐姐情感生活滋润着，妹妹婚后的小日子过得也有滋有味，就在这一派和谐、美好的表象下，事实又如何呢？

只有当事人，心知肚明——

“都说你怀孩子了，要是过两个月你这肚子还没个动静，你准备怎么办？”

大清早的，董小洁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悠闲地看报，手中的报纸却被人劈手夺了去，抬头，就对上了金书言那双熊猫眼。

“我垫个枕头进去，怎么样？”董小洁莞尔一笑，低头看看自个纤瘦的腰身，拉了拉衣服，当真把目光转向沙发上那几个靠垫抱枕。

“不逼真！”金书言满脸哀怨，怨妇状瞅着她，眼巴巴地问：“赶紧跟我回房办正经事儿，如何？”

“造人的事？”一语戳破他的心思，她流目笑睨，“忘了咱们婚前曾约法三章么？”

你我之后，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你不可与我圆房！——这是她顶着董家大姑娘的身份，再度出现在众人眼前，搞砸了他与董家二姑娘那场订婚宴，当晚潜入他的房间后，与他谈过的条件。

如今想来，他真是悔不当初——谈什么条件？直接娶了她，洞房花烛夜，行周公之礼不就得了！

“夫妻同床共枕，那是天经地义的事！你怎能如此对待为夫？”

他大大的熊猫眼就挂在她面前，似无声的控诉，控诉着她是如何虐待了他——洞房花烛，她居然让他打地铺睡去……简直是虐天虐地虐心虐肺，虐得他数夜没睡好，黑眼圈可重了！

“你那天都喝醉了，让你在床上睡，你肯定不老实！”

醉瓮之意不在酒，她一脚踹他睡地板去，那也是必须的，绝对的，无法更改的——明智之举！

“我驾御过汗血宝马，驯服过吉光神马……”他扯淡似的，信口开河，十分凄苦地瞅着她。

“那又如何？”她跟个公子哥儿似的，笑笑地伸指，在他黑眼圈上描圈圈，一边揩油吃他豆腐，一边不痛不痒地问：“今儿晚上又想骑马去？”

“为什么驯服个女人就这么难？”他哀嚎：还骑什么马？一到晚上，他一门心思都在琢磨，怎么“翻身做主”，怎么才能“升迁地位”——从地铺上挪个窝，睡回床上……当然，得是她房间里的那张床！

“乱想什么呢？”她好气又好笑，“还没吃饱苦头，被踹上瘾了是吧？”

他身上可留着她“爱的痕迹”——敢摸上床，就一脚踹去，她像个男人似的粗横，偶尔还使拳头，这几晚，他身上旧伤未好又添新伤，青的紫的，像是被哪匹彪悍野马的倔蹄子给蹬的，饱受虐待、是遍体鳞伤！却偏偏痛并快乐着，打死也不肯从那一间有双人床的新房里头搬出来睡！

“好歹咱们是新婚夫妻。”怎么能分房睡？

他凑到她面前，二人之间的交谈声都尽量压得低，还不时警惕地瞄着客厅四周——爷叔们送来新婚贺礼，说是大户人家，没个佣人仆役怎么行？不仅指派了自个府上的丫鬟来服侍，还把奎爷那边的门徒借了些来，充当保镖。这对假夫妻活脱脱是成了展览品，整日陈列在众目睽睽之下，不仅得把戏演真了，还得骗过所有人的耳目。

“是，新婚蜜月，我这不是夜夜疼着你么？”她说这话时，面不改色气不喘，险些没噎着他！

“姑、姑爷小姐……”

爷叔们算是董家的娘家人，打那头派来的帮佣，自是以董家家奴自居，即便在言文寓所，也得唤别墅主人为“姑爷”，而非贝子或少爷。除了那个面色蜡黄的丫头，总喊他“贝子爷”，换了别个丫头来，一开口准喊“姑爷”——只听这一声喊，金书言就自觉地闭了口，与董小洁一道把目光转向蹭到沙发边儿上来的一个丫头，各自蹙了蹙眉头，异口同声地问：

“什么事？”

听出姑爷小姐语气里的不耐烦，那丫头缩缩脖子，硬着头皮小心地道：“今儿还有客人上门，奴婢想问——二位主子是要亲自去买菜招待客人，还是让娘姨（女佣）和厨子来张罗？”

又有客来？！

二人互看一眼，只觉头都大了——自打成亲，这言文寓所就日日有客上门，虽说董家大姑娘得了势，要来巴结的四方客只多不少，但这日日都来，有些客人还顶着张陌生面孔、古怪身份，厚了脸皮也送礼上门攀交情，这也太……

其实他们早已看出，有些客人是爷叔那头安排来串场子的，就为了给小俩口添点热闹，日日忙着招呼宾客，无暇再去想商行里的事。

爷叔们的做法也太过明显，那些上门来的客人，纯粹是屁股沾着板凳瞎磨一天都不肯走的白相人，连小俩口使计买了些大倒胃口的菜来，生切了端上桌，哪怕再怎么难吃，那些“客人”也是照吃不误，还睁着眼睛说瞎话，对那一碗碗恐怖的菜色赞不绝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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