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远或近的，还有鞭炮声响起，关门炮、开门炮，接踵而至，此起彼伏，如此热闹的夜晚，叫人难以入眠。

二人回屋后，上了楼，坐在露台，看外头的夜景——夜空中繁星点点，却被远远近近燃放的烟火掩盖了下去。

鞭炮声响，隆隆震耳，却不似国门内外的炮火声，今夜烟花璀璨了的夜空，满是喜庆，快乐的笑声在每户人家的门前屋后回荡着，和和美美，叫人心生留恋——这样的夜晚，一直都不要结束，该多好！

“今夜，这里只有咱们两个人。”

她放眼看去，楼下花园里亮着彩灯，是他精心布置的，偌大一个场地，却再无旁人踪迹，她隐隐猜到：

“那些不肯走的、想留下来监视咱们的人，都被你轰走了？”

“他们又不是真的保镖，有几个还是打董园那头来的。”他趁早解决了这些麻烦的人和麻烦的事，这才有安详的二人世界可享受。

“是……”原来他早就知道，这人呀，洞察力极强，总能帮她悄悄解决了许多事，即便她性子独立得很，却也知道：他值得她依靠！

这个男人，值得她用一辈子去爱！

“想什么呢？”见她站起来，往露台栏杆边上靠，目光眺望着远方。他也站了起来，站到她身后，用手轻轻环抱住她，在她耳边徐徐呵气。

“不、没想什么。”她的目光，遥望董园所在的方位，在这团圆夜里，忍不住地，惦念起一个人来——阿笙，不知他今夜在做什么……

“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在想一个人。”他只稍稍瞥到她的眼睛，心里就亮堂了，“在想他？”

“……不、唉，是的。”她紧张了一下，生怕他又误会，忙道：“除夕是团圆夜，他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我也是！”他张嘴就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咬到她轻呼出声，觉着痛了，他才松了口，似恼非恼地瞥她一眼，“我是你丈夫！”

当岁月打磨了青春，当他们都不再年轻时，激情退去，余下温情，是真正的家人般的温情，难舍难分，白头偕老！

“你与他不同，这是你说的。”她只得重复，“别去与他计较。”在她心里，阿笙是弟弟，他是丈夫，已经很清楚明了了。

“大人有大量，我才不与他计较！”他倒使起性子来了，见她仍凝视着远方，忍不住说道：“她不会去伤害自己喜欢的人！你放心吧。”

她一愣，渐渐明白过来：“董沁梅喜欢阿笙？”

那两个人岂不是两情相悦了？

将来，她若是伤了董沁梅，阿笙必然会痛苦万分吧？他的安危，她虽不必再挂心了，但他的情感归宿，却令她尤其不安！

这两个人，本不该在一起啊……

“别多想了。”

感情的事，由不得外人来瞎操心，他试着转移她的注意力，遥指着冉冉升空的一团锦簇烟花，“快看，那里很美！”

“哪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她刚刚偏过脸去，却不曾防，竟被他偷亲了一口面颊，如此使坏的人儿，又令她闹了个大红脸，嗔怪地瞪他一眼，却见他深深凝视着她，情难自禁地问：“将来，咱们要是真的有了孩子，你说，该给他取个什么名儿？”

她一时恍惚在他的眼神里，竟顺着他的话问：“男孩还是女孩？”

“都好！”他轻笑：最好是都有！

“女孩叫茹卉，怎么样？”她想起了文卉和茹惠。

“好。”他点头，记下这个名字。

“男孩叫……”她还没说完，他又瞪了眼，“怎么小孩的名全由你来起？”他怕她给男孩起的名字里头，也带了个什么“笙”的，那他可不依！

“那我只给你生女孩！”她也回瞪过去，却忍不住“噗嗤”一笑。

他轻叹，拥着她，在她耳边低吟：女孩，茹卉……

嗯，茹卉。她点点头，将脸靠过去，靠着他结实的胸膛，静静地，聆听他的心跳。

这是她与他度过的第一个除夕夜，两个人都在心中默念：希望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此时无声，胜有声……

……

同一片夜空下。

董沁梅也在窗边，看着烟火。

烛光摇曳，带着她的背影，投影在墙壁上，张牙舞爪似的，妖异地舞动，而她，分明只是默然地静立在窗边，耐心等待着……

噗的一声，烛光一灭，书房里更加沉闷。

外头，关门炮响起，随即是开门炮，辞旧迎新，董园里直到此时，才稍稍平静下来，串门送礼来的那批客人，宴席一散，纷纷告辞，总算令她的耳根子清净了些，不必再强忍着心头的厌恶和反感，去应酬。

回到书房，独自待着的她，重又裹起一条毯子，靠在椅子上，面朝窗外，遥望星空。

今夜的烟花格外绚烂，外头热闹得很，反衬着这个书房里的氛围，更显沉闷寂寥。她孤单一人坐着，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的寂寞与冷清，偌大的董园，大过年的，再没有董家二老的唠叨与笑声，只有在梦里，才见他们如索命的无常鬼一般，狰狞着面容、凄厉哭喊着扑向她。

噩梦相缠，她时常失眠，睡不着，夜里就会来书房待着，回忆一些往事，尽可能地去想些快乐的事。

拼凑着记忆里零星的碎片，努力去寻找，仍找不到令她真正开心过的事，外头飘来过节气氛中、人们那欢乐的笑声，团圆的夜晚，每户人家欢声笑语……

屋子里的她，面色沉静如水，靠在椅子上，裹紧了毯子，仍觉得有些冷，许是窗外吹来的风大了些，她却不想起身去关窗，只是透过窗户，凝望着前院——

阿笙住的屋子的庭院里，此时正在燃放烟花，张嫂与几个丫头、老婆子，硬是拉着阿笙这个“娇客”，去院子里放烟火。

透过窗子，隐约还能听到阿笙腼腆的笑声，分明是极细微的声音，听来，总能敏感地触及她的心弦，一声声的，叩击在心扉。

终年紧闭着的那扇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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