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餐盘子，送走巡捕，将门关紧，冯三姑小心的将那碗药膳搁到小方桌上，闻一闻，自个儿先品尝一小口，嗯，是山药调羹做的，加了几味中药，都是调养理气的滋补品，配了几碟小点心，小姐吃了自是无妨的！

“二姑娘这人倒还不错，晓得卉儿晚饭都没吃好，又泻了肚子，腹内空空，定是饿了！卉儿，你先将就着吃点，莫嫌药膳味苦，对脾胃可是大有益处！”

冯三姑侍侯得很是周到，端起那碗药膳，舀了一小勺，搁在嘴边吹凉了，递过去，想一口一口喂自家小姐吃。

叶渎瞧她伺候主子这态度，回想自个儿方才在她面前可真没少吃苦头，头皮都还发紧着呢，她眼底隐了几分促狭的笑，由着她尽心伺候着，吃了半碗药膳，又捻起几样小点心润了口，这才心满意足地道：

“饱了，吃不下了！奶娘，您帮我到私炉子小灶那间瞅瞅，唤那丫鬟回房去歇了吧，别忙活了，我都吃饱了！您要是还饿……”

“老身不饿！这壶子里的水凉了，你千万别碰，小心再受寒！老身再去换壶温水来给你漱漱口，你也好早些歇息。”

冯三姑拎起水壶就往外走，走到门前又不太放心，回过头来叮咛：“车窗关死了可千万别打开，老身去去就回，你先来把门反锁上，等老身回来叫门，你再开开。”

“嗳！奶娘您就放心去吧，记得让那丫头赶紧回自个儿房里头歇着去！”

董小洁的声音，她模仿得自是十分相似，只是半大孩子说的话定不会如此！

言多必失，叶渎不想与这位“奶娘”多唠嗑，但是该交代的事，还须交代了，免出岔子。好在老妇人心眼儿实在，压根儿不晓得江湖中的易容之术，哪会起什么疑心，点个头就出去了。她这一走，叶渎可就没了顾忌，反而将门虚掩着，只等“李鬼”快快送上门来！

左等右等，“李鬼”始终没有出现，冯三姑也迟迟未归，她心中隐隐不安，起身想往茶水配餐室去，刚走到门前，虚掩着的小门猝然被人从外面撞开，一人踉踉跄跄冲进门来，“砰”的一声，用力反锁了房门，整个人背靠着门板，滑跌下去，门板上，瞬间濡染了班驳血渍，触目惊心的一片猩红！

“奶娘？！”

看着倒在门内的冯三姑，胸口插着利刃，血染衣襟，汩汩流淌至地板，瞬间就濡染了大片血渍！叶渎大惊失色，赶忙扑过去，小心将她半扶着靠在自己身上，目光所及，已探知冯三姑胸口挨的那一刀，足以致命，此刻拼死回来，必是要与她示警！忙急唤几声，冯三姑勉强睁眼，嘴唇翕张，说话也是十分艰难，她耳畔只听得老妇人气若游丝、断断续续道：“卉、卉儿……吃、吃不得……”

“什么？”吃不得什么？

她一惊，却听不仔细，忙将耳朵贴俯下去，冯三姑口吐血沫，已然说不出话来，只颤抖着手，指向小方桌上搁的漆木匣子，那里还余了半碗药膳、几碟甜味点心……

“食物里有毒？”叶渎忙问，冯三姑微一摇头，又点点头，猛然提起一口气，道：“蟹、蟹肉……”

原来，冯三姑刚才走出此间，匆匆转入茶水配餐室时，见里头空无一人，那“丫鬟”早就不见了踪影，约莫自个儿回去歇息了。她嘴里念叨着：“个懒丫头！”手底下也没闲着，想烧水来打满一壶，却在灶头搁的案板上，打眼儿瞄见些黄白相间之物，凑上去细闻，竟是蟹肉蟹黄。自家小姐对此物过敏，若是不慎误吃了，皮肤出疹、喉痒水肿，喘不上气来，乃至休克！可得闹出人命！也不知是哪个粗心大意的下人，竟将此物搁在这里？

冯三姑一面数落着，一面端起案板，想将蟹肉倒进垃圾斗里，不经意间，在案板一隅，发现残留的点滴汁末，黏糊状，有山药之味。此间除了给卉儿煎过药膳、配过点心，就没给其他人开过小灶，那这、这蟹肉难不成是碾成糨后，加在了药膳里，给小姐吃下了？！

以山药入味调制药膳，哪怕掺杂了蟹味，也能掩其腥，山药主治脾虚腹泻，蟹则性寒，容易导致胃寒腹泻，二者入味起冲，若非有人刻意为之，哪能如此凑巧？

冯三姑脸色大变，脱口惊呼：“不好！”丢下水壶，惊了魂似的奔出此间，撒开脚丫子，急惊风一般冲向卉儿所处的那间包厢，就在冲到过道中间时，有人开了小包间的门出来，迎面冲她撞去，她只觉胸口一凉，被人狠狠捅了一刀，胸口插了把明晃晃的匕首，行刺之人脚下却毫不停滞，飞快与她擦身而过，她甚至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楚。车厢顶部悬的一盏灯，灯光明灭不定，昏暗沉闷的车厢里，狭窄过道上那几个放哨守夜的巡捕，不见了踪影，她恍惚看到——刺客离去时的背影，是一个穿了长袍的男人……

“……卉、卉儿……拿着……”

自知回天乏术，冯三姑拼了最后一口气，回到此间，见了小姐，见她气色安好，她眼角泛泪，欣慰之余，用尽所有力气，撕开衣襟暗兜，取出一只泛旧的荷包，颤手交给小姐，——荷包里头装着的，是老爷生前的遗物！乘上火车时，她为防遭了贼手，一路上护紧了包袱，让人以为她随身带的东西都在包袱里头，此刻临终，才将董家老爷生前交由她代为保管的重要物件，都一并交到小姐手中，了却心头事，如慈母般、依依不舍的看了小姐最后一眼，终是咽下最后一口气，抱憾而终！

“三姑姑！三姑姑……”

叶渎摇摇怀中之人，已是气绝而亡，心中惊怒交加，却暗自咬牙，强自镇定住，心头不祥的预感已越发强烈，——这分明不是行窃之举，是有人想要谋害董小洁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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