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依着厚老您的意思，此事该当如何？”

心中如有大石落了地，她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就等对方明确表态了。

“不敢、不敢！我哪有什么资格，让二妞你来依从？就是出个主意，说个理儿，您觉得这主意不错、觉得是这个理儿，您不妨斟酌——把火柴捆到一起，外人就扳不断了，一家人总得团结起来，才能成事！至于怎么个捆法，还得依着文大人与您的意思来办！”

“那依着老头子的意思，他想怎么个捆法？”

“文大人知道，您独自支撑这么大个产业，十分不容易，总得有个帮手，在旁一同打理！当爷爷的体恤孙女，这不，就派了我来协助打理。往后，只要你我连手，还怕成不了大事？”

董沁梅一听就知：果然不出所料，老头子离不开京师，派个亲信来，当他的眼睛他的嘴巴他的膀臂……“你我连手？那就是五五开？”

既然双方都无法独吞，各自退让一步，就等于是均分利益！

“二妞你可愿意？”

冯才厚腆着笑脸，看起来相当的厚颜无耻、贪得无厌！

董沁梅心中冷冷一笑，“厚老手头可有什么资本，好让我觉得这五五开，也值得？”

冯才厚“哈哈”一笑，忽而拱手以礼，正色道：“书言贝子那边，我会转达文大人的口信，请梅二姑娘静候佳音！”

这个意思……难道说——他们有心撮合她与书言成亲？！

虽说亲家已是没落贵族，但是皇族血统与肱骨重臣联姻，还是益处多多！

本来，文董家偏向于支持董小洁，不仅因她是文沛嫡出之女，更因其懦弱可欺的性子，便于操纵，当个傀儡绰绰有余！

倘若董小洁与固山贝子完婚，文董家掌控着傀儡，实际上，等于掌控了董记产业，只须分些好处给亲家，借亲家背景巩固地位，就可坐享其成！

然而，随着董小洁的“失踪”，文董家原本盘算好了的事，已成泡影，想来亲自接掌董记商行吧，又绕不开董家二姑娘这块绊脚石，——较之董家大姑娘的孱弱无能，这位二姑娘可不是易与之辈，不好掌控，又与本家有些宿怨心结，实非本家老爷称心人选！

只不过，几番明争暗斗，彼此都啃不下这块硬骨头，再斗下去，就是两败俱伤！

与其僵持不下，不如重新审时度势——分则俱损，合则牟利！那就各自退让一步，互相妥协，来一同瓜分利益！

五五分成，余下亲家那一块，就由梅二姑娘来支出些利润，怎么算，文董家都在利润分割上占了个大头，转而扶持二姑娘上位，自是不在话下！

一旦认可了董沁梅顺位继承人的身份，接下来的事，不外乎——与书言贝子完婚！

如此一来，她执掌董记商行，也可名正言顺了！

“书言那边，你有几分把握？”年前，福晋托楼挽月转达的口信，犹在耳畔回响，她略有顾虑。

冯才厚笑容可掬，拍下了胸脯，“有你爷爷亲口允诺，我此去，十拿九稳！”

“当真？！”

静如止水的眼波，终于泛起了涟漪，她难掩喜悦之色，展颜笑道：“那就，有劳厚老！”

冯才厚笑容笃定，“二姑娘，静候佳音便是！”

书房内，宾主相谈甚欢。

此间密谋达成，利益面前，祖孙联盟，一拍即合！

不日，董家千金与固山贝子大婚之事，也势在必行！

不过是将结婚的对象，由董小洁换做了董沁梅，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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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晓。

外滩码头，人头攒动，熙来攘往，依旧是一派繁忙景象。

码头外围，搭的那座凉茶棚子，大清早又来了几桌茶客，店伙计哆哆嗦嗦地敬上茶水，“吱溜”一下，避到角落去，连同掌柜的也大气不敢出一口，在柜台后面又惊又怕地偷瞄着那几桌茶客。

今儿来的茶客，三五成群，腰里头都别着刀枪棍棒，为首那个满脸横肉、一身痞性，最惹眼的就是此人脸上的麻皮，一见这副尊容，就知此人正是沪上风头正劲的“麻皮金荣”黄金荣。

一旁陪坐的，除了他的三光码子，还有私设香堂后、盗用青帮名义纳名帖，收来的门徒学生，多是些流氓白相人，也不乏十六铺地面上、开铺子营生的市侩之流，——商贾视他为护身神，除了按时交纳保护费，还投帖拜他为老头子，这拨人最大的用处，就是定时按例送钱致礼，至于旁的事，“护身神”不开口，就轮不到这些人来插手。

此刻，在座的人里头，除了流氓瘪三，确也看不到西装革履的体面人。

茶棚子外头，几个法租界华捕在那里晃悠来晃悠去，偶尔逮着些个形迹可疑的路人详加盘查，像是在查什么案子。

黄金荣在凉茶棚子里悠闲地喝着茶，等着几个办事跑腿的小流氓来此寻他、听候差遣，却不是安排流氓瘪三们又去制造些事端，好让他自导自演的、在店铺老板面前充当护身神来大显神通“摆平事端”，今日，他只是差遣三光码子去“黑市”打听些事——

码头上丢了一批货，说是董记商行新进的一批茶叶。

近些日子，董记商行不是遭人抢了生意，就是吃暗亏被人劫了货，除了董氏名下所设大小头目、元老们，连分那一杯羹的青帮大佬都有些坐不住了。

元老们找“大”字辈张镜湖派了漕运门人追查那批货的下落，梅二姑娘则请了已升职为刑事领班的黄金荣来插手此事，意图神速破案。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董记商行内部，已然分做了两股势力！

董允仁生前亲手提拔、或有资金投入联手经营的元老们，那几股小的利益集团已联合起来，与董爷家产顺位继承人梅二姑娘，形成抗争之势，双方各自为营，互相较劲，都企图打压对方的气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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