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叔猛地瞪大了眼，瞅瞅她的脸，又瞄瞄她另一只手里、握的一根以无数骷髅头形态铰窜成的银色长链，他脸上渐渐浮出不可思议的神色，目光在少女的容貌与她手握的兵器之间，扫来扫去，嘴巴张得几乎能塞下个拳头，已十足十的、惊愕住了！

少女的容貌清妍脱俗，柳眼眉腮楚楚动人，一笑，分明是娇柔得惹人怜爱，却在微微敛眸时，眼底闪过一丝睿智之芒，虽笑靥如花，又分明笑得风轻云淡，从容自若，好似娇弱的表象之下，却隐着另一层迥异的气质，糅合着神秘与矛盾，吸引人的视线再难移开！

如此近的距离，看得出他面前之人、露在衣领外的白皙颈项，色泽自然，没有丝毫易容物附着在脸部！

少女的容貌，是他熟悉的，一激动，正想开口唤一声“文卉”，目光却又飘在少女手握的链形兵器上，这样特殊的兵器，独一无二，分明是他眼熟的物件，—— 一张格外熟悉的笑靥，一根十分眼熟的银色长链，二者结合在一起，他只觉眼皮子直跳！

想也没想过，这链子会握在“文卉”手中，不！不对，难道说……

脑子里一个闪念，他直愣愣地瞪着她，半晌，突然脱口唤了她一声：

“叶渎？！”

一声唤，唤来少女美目顾盼、巧笑倩兮，明叔却是头皮一炸，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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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桂园。

沪上最有名声的一处戏园子，自从“小玉堂春”长驻此园，入夜时分，园中常是宾客满座，

只等锣鼓一开，好戏登场！

酉时，已有戏迷鱼贯入场，一楼散客座儿，几张圆桌、圆凳，“大茶壶”四下里周旋，斗茶献艺。要是来了衣饰光鲜的贵客，伙计道一声“请高升一步”，引领客人至二楼，此处，原就是茶间雅座，雕花屏风，隔出数间小包厢，吊顶灯饰、八仙客桌，颇有气派。

一楼上桌的几碟子浸盐老花生、炒豆儿，泡的大碗茶；二楼是茶点齐全，茶是上等货：敬亭绿雪、六安瓜片。

楼上楼下的氛围也截然不同，楼下俗客粗着嗓门吆喝时，楼上雅座茶香四溢，隐约看得端坐的那些个憧憧人影，时而把盏浅啜、低声笑语，时而观望底下戏台，看戏班子先上了“场面”（伴奏乐队），几把老手在戏台一角调试京胡等“三大件”，一看就知今夜曲牌是文场戏，就等云锣一响，生旦净末丑逐一登台。

二楼看台雅座格局，是“上弦月”，呈弧形，几个包厢环着、弯成半圆，冲着戏台大敞视野，中间包厢里的客人若往两边看，只能看到最左和最右的雅座，而，坐在最左或最右两边雅座包厢的客人，虽然看戏时挑不到正中的最佳观赏视野，却能看到相邻的隔壁几间包厢、落座的客人，——此刻，宾客已纷纷入座，最右的雅座包厢里，只坐了一位女客，独自把盏浅啜，暗中流目观察屏风相隔的邻旁客座，目光最终落在靠左第二间包厢，借着视野最有利的位置，将那个包间里的客人，尽揽眼底。

靠左第二间包厢里头，坐的是道台大人，比起之前的两个候补道在娼寮处吃花酒，这位蔡大人还算高品位了，只带了个副官来看戏而已，却引得最右的雅座包间里那位女客暗自盯了他好一阵子，边看，边想。

她想的都是今儿个与“老鬼”明叔在茅房房顶上、说的那些事——

“丫头你这么整叔，是不是误会叔也是小飞那边的人了？”

这是明叔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震惊了半晌、唤了一声“叶渎”之后，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不愧是“老鬼”，这就猜到她因何如此恶整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怀疑你？”她想从他颜面表情中找出些心虚的迹象，他却摇头叹道：“你一出事，月飞就来通知我了，接着《中外日报》就出了报道，我看了那几篇报道，总觉得苗头不对——月飞说你在给董家千金护驾的途中遭遇意外事故，撞车后，被炸死了！但是《中外日报》报道中提到：是亵渎掳掠了董家继承人，使其失踪！小飞与那位董家二姑娘，明明知道你的身份与任务，断言你意外身亡了，却在沪上舆论针对你时，不为你澄清一字半句，由着外界误会，听凭谣言漫天……我那时就觉得，小飞交给你的这次任务，可能是个圈套！”

“老鬼真不愧是老鬼！你查到什么了？”她接着问，他也接着答：“我想以你的身手，不会那么容易失手甚至搭上性命，除非是踩了陷阱，不设防地被自己人暗算了！我心中起疑，就开始着手暗中调查月飞与董家二姑娘，但她们好象对我十分提防，防范工作做得滴水不漏，自从上次与你顺利接头后，我的任务也像是完成了，千手门不再来找我，小飞来知会了你的死讯后，再也不来联系我，叔这辈子头一回尝到被人当作‘弃子’的滋味，一颗被抛弃了的棋子，就是想查你那次任务中的隐情，也被挡在门外，浑然是个局外人，无从插手！”

“所以，你什么都不知道？”她与他算是故交老相识了，十分了解老鬼的为人做派，知道他不会对她撒谎，看来是她疑错了人，明叔并没有直接参与此事，更没有加害她的理由！

他同样是被千手门利用了，——知道她与他的故交友情，派他来与她接头指派任务，削弱她的防范意识，进而让她接受并信任月飞，相信自己所接的、只是极其简单的一次护驾任务！

“小飞那边提防着我，事后已将我踢出局，不过，我也不算是毫无所获！”明叔突然提到：“小飞那日指派给你的任务当中，有一个不能忽略的环节，你还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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