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过来收拾掉桌子，封容这个时辰，该是去书房了。

说是书房，府中的人却都知道，里面正正经经的书却没多少。

殿下的书房里，传得最多的声音是靡靡琴音，或者清亮歌喉。

顾华菁早就已经听绿枝科普过这些事情，居然觉得也没什么。

这个朝代，男子三妻四妾天经地义，她就是再看不上，又能怎么样？

难不成要誓死维护自己的自尊，顺带拖顾家下水？

别逗了，为了一个封容，才不值得呢。

顾华菁站起身，面带微笑地恭送封容离开，等他的身影刚出门消失，脸上客套的笑容立刻落下。

“回院子吧。”

偌大的院子，灯火通明。

顾华菁闲散地坐在一把藤椅上摇啊摇，干什么好呢？

在流园的时候，晚上没事做，她便会将身边的丫头们叫过来，或唱歌或跳舞，或者一同玩她让青梅做出来的扑克牌。

但是这会儿吧，自己初来乍到的，还是不要那么招摇了。

顾华菁拧着眉，难不成真要像个古人似的，堆堆花刺刺绣？

“竹酒，去把三哥哥送我的那些游记拿一本过来。”

顾华菁挣扎了半天，还是放弃绣花了，她没点这个技能……

院子里也是有小书房的，并且收拾得像模像样。

顾华菁走进去，鼻尖便能嗅到淡雅的墨香，让她的心忍不住沉静下来。

似乎是从方老太爷那里养出的习惯，她想要静气凝神的时候，对着书册，便很容易做到。

小书房里燃着灯火，顾华菁斜靠在榻上，腰后垫着软枕，手中捧着一本游记，慢慢地看起来。

顾华菁从前没太在意过国朝的政局，因为没必要。

她只是个小人物，安安稳稳地混吃等死就行，至于是哪个朝代，是哪个皇帝，她压根儿不关心。

可是到了现在，顾华菁觉得她想要不关心，似乎……也不可能了。

自己的爹爹是一品重臣，她又嫁了个朝中还未封王的皇子，还认了个大学就做先生。

顾华菁觉得她在混吃等死的路上渐渐走岔了……

但是最少，她得保命吧？作为一个皇子的侧夫人，稍有差池便可能万劫不复，反正只是个侧夫人，能有多大的分量呢？

更别说若是封容惹了什么事，自己作为封容的女眷也是想跑都跑不了的……

顾华菁叹了口气，麻烦！

晃了晃脑袋，顾华菁尽量让自己沉浸在游记里，跟着字里行间让心思飞出去。

……

封容在他的书房里，撑着头挥了挥手，让屋子里弹唱的女子退出去。

总觉得，似乎没什么意思？

“侧夫人呢？”

“回殿下，侧夫人在小书房里。”

“小书房？”

封容的眼睛亮了亮，听说她因着不想早起婉拒了方家老爷子的门生，结果逼得老爷子硬是给她改成了午后。

她有什么巨大的魅力能让那个顽固不化的方老爷子做这么大的改变？

封容立刻站起身，“回院子。”

雷见默默无言地跟在后面，心想这简直是奇迹了。

能让殿下这么早回院子，侧夫人果然是与众不同……

在小书房外看见了守着的青梅，雷见特有眼色地上前，直接将人给支开。

封容径直走过去推开门，里面安安静静，却又能闻见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绕过屏风和珠帘，明亮的灯火下，顾华菁的垂着头，手里翻着一册书，正入神地看着。

火光将她的侧颜映得格外柔美梦幻，像是镀了一层莹润的光芒一样。

白皙如玉的肌肤近乎透明，鲜润的唇瓣轻抿，无比认真。

一瞬间，封容居然有种只想要静静地看着她的想法，只是也只一瞬间而已，下一刻，他轻轻地咳了一声。

顾华菁抬起头，看见是封容眼中怔了一下。

不对啊，不是说封容习惯在书房里消磨一整个晚上的时间吗？那么多才情兼备的女子呢，他哪儿欣赏的过来？

这才什么时辰，怎么都回来了？

虽然顾华菁心中不解，但她还是放下了书，给封容行了礼。

“殿下。”

“在看什么？”

封容走过去在另一边坐下，修长好看的手指自然地将顾华菁的书拿起来扫了一眼。

“游记？你爱看这个？”

顾华菁浅笑着坐回去，“随便看看罢了。”

“我以为，能做方老太爷的第一个女门生，应是不会看这些闲书的。”

顾华菁不乐意了，这可是三哥哥特意给她找的，怎么是闲书呢？

“小女子才疏学浅，能入了方老太爷的眼纯属意外，我也只看得下去这些闲书。”

才疏学浅这个词到底是谁发明的，简直太好用了！

顾华菁在心底悄悄膜拜一下，面上一副极有自知之明的样子。

封容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将书又还给她。

“你若是喜欢这些，我那儿倒是有些不错的，有空让雷见给你送一些过来。”

“多谢殿下。”

顾华菁客客气气地道谢，笑容端庄优雅。

然后……

她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封容来自己这里是什么意思？有事没事？

有事就说啊，没事就走啊，他这么大一个人杵在这儿，自己难不成继续自顾自地看书？

顾华菁有些拿不定主意，眼睛咕噜噜转了几圈也没能揣测出封容的来意。

察觉到顾华菁的不自在，封容的心情莫名地好了不少。

他又顺手将那本游记抓在手里，自己看了起来。

“……”

这人有病吧？好端端地抢她的书看？

顾华菁心里翻了个白眼，又不能抢回来，她才看了一小半！

只是封容看着看着，似乎觉得挺有趣的，也没再放下，顾华菁只好重新找了一本，也慢慢地看起来。

小书房里又重新回归安静。

封容的手指捏着书，鼻尖却总是能嗅到淡淡的香气，仔细去闻却又没有了。

他的余光看向顾华菁，心里觉得不可思议。

头一回有女子在他的面前，愿意这么安静的。

曾经的那些女子，总是想方设法引起自己的注意，没话也要找点话来说，只为了能给自己留一个印象。

顾华菁倒好，与其说她是心性淡泊，不如说她根本没将自己放在眼里。

这个认识让封容皱了皱眉，扬声叫了雷见，让他把清歌叫来。

“……是。”

雷见难得地愣了两秒钟才应下，转身出去吩咐了。

顾华菁抬起头看向封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我看书的时候喜欢写些批注，不想劳烦夫人替我研墨。”

“……”是这样啊。

顾华菁立刻理解了，因为她也并不想给封容研墨。

不过想起成亲当晚那个清冷绝丽的女子，顾华菁还是挺期待的，她喜欢美人啊。

不过一会儿，清歌便在门外请安。

封容让她进来，指着书案上的墨吩咐她研磨。

清歌依言上前，动作轻柔地磨起墨来。

顾华菁从清歌进屋开始，眼睛就不能那么全然专注地集中在书上了。

果然是美人，如空谷幽兰，不食人间烟火一样。

一身素色的衣裙显得更加纯洁动人，啧啧，顾华菁的眼睛从清歌雪白的颈项上一路扫下去。

丰腴的胸，纤细的腰，皓洁的腕，笔直的腿……

顾华菁眼里露出欣赏，美丽的事物看着就是赏心悦目，她就这么一直看着也成啊。

清歌给封容研墨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却是第一次觉得手足无措。

手里的墨仿佛抓不住一样，她必须死死地捏着，才能不露出异样来。

身上有一道极为热烈的眼神，让她有些受不住。

这种眼神清歌也熟悉，在没进三皇子府的时候，她时常会遇见，垂涎自己美色的登徒子，每个都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可问题是，这间书房里没有登徒子啊！

殿下在自己的面前，对她熟视无睹的样子，自然不会是殿下，那么……，就只剩下侧夫人……

清歌觉得自己可能要请大夫来看一看，不然她怎么会有这种错觉？觉得是侧夫人在用登徒子的眼神看自己？

吞咽了一下喉咙，清歌慢慢地放下手中的墨，“好了，殿下请用。”

清歌想默默地退到一旁，却忽然听见另一个软糯的声音。

“清歌妹妹可否帮我也磨一些墨？”

抬头看去，侧夫人正眼神灼灼地盯着自己。

清歌有些惶恐，赶紧去看封容，却发现殿下根本就没有抬起头。

这说明，殿下是无所谓的。

清歌心中一凛，恭敬地走过去，给顾华菁研墨。

“哎呀清歌妹妹身上熏的是什么香？可真好闻。”

“是吴家香坊的清露。”

“真不错，听名字就与清歌妹妹合适，改明儿我也买一些来试试。”

“……”

清歌不敢说话，低头加快手里的动作。

“清歌妹妹的手可真好看，啧啧，看得我都不忍心了，要不，就别磨了吧？”

“……”

清歌头一回磨个墨能磨得满头大汗，这是面对三皇子都不曾有过的，她只恨不得赶紧磨完，赶紧回去了才好。

只是顾华菁这会儿已经将书给放下了。

书有什么好看的？哪儿有美人好看？

“清歌妹妹来，坐，刚好我也有些话想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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