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从窗外吹过，顾华菁轻轻抚了抚鬓旁的发丝，嘴角柔软地看着封容。

封容脸上深情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又恢复自然。

“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怕忘了。”

顾华菁笑起来，嘴边一颗梨涡若隐若现。

“阿泽的身子，近来已是好了许多，至少喝药已经不再吐出来，只要小心调养，应是不碍事的。”

“妾身先在这里恭贺殿下心愿即将达成，妾身真心为殿下感到高兴呢。”

只是，顾华菁的笑脸却没得到回应，封容一直以来温柔的笑意，这个时候却消失了。

“你……在想什么？”

顾华菁眨了眨眼睛，“殿下问的是什么？”

“我再问你，你接下来想说什么？”

又变回了那个口气，顾华菁莫名觉得想笑，终于不继续演情深意重了……

“殿下，小女子当初就……”

“那是当初！我对你不够好吗？你在这里受委屈了？还是被欺负了？”

“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觉得我脾气变好了，所以忘乎所以？还是你觉得有更好的选择了？”

“殿下这也叫脾气变好了？”

顾华菁实在没忍住，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

封容简直要被她给气死，重点呢？！这个女人什么时候才能弄清楚重点？！

叹了口气，顾华菁觉得这会儿谈这些似乎有些太早，一切还没尘埃落定呢。

等到封容真成为了储君，到时候他也顾不上什么女人不女人了吧？

“爷您想吃点儿什么？我这里的小丫头可能干了，外面能买到的点心，竹酒一准能做出来。”

顾华菁毫无预兆地换了个话题。

封容脸上阴晴不定，他很想将她放在腿上狠狠打一顿，这个女人就看不见自己对她的好吗？

他什么时候这么讨好过女人？她居然丝毫不放在心上，简直可恶！

冷着脸离开了顾华菁这里，封容回去了自己的书房。

心里不爽了一阵子，封容看着手下送来的消息，微微眯起了眼睛。

早知道封沐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当初那么重的伤，他居然还能活下来，自己的女人太能干了也不全是件好事……

……

国朝的重臣，这一两年特别羡慕顾家。

看看人多聪明，从不站队保持中立，几个有作为的皇子反倒是恭恭敬敬。

再看看他们，想要求富贵地站队，结果呢？一会儿一个变样，一会儿一个变样！

本以为三皇子殿下这会儿是没跑了，可三皇子回京之后，皇上的态度又微妙起来。

不仅没有立刻治四皇子谋反的罪，并且对三皇子殿下，也让人捉摸不透。

“你说，皇上到底怎么想的？难道皇上对三皇子有什么成见不成？”

“别胡乱揣测圣意，不过……，似乎从前皇上就对三皇子不是很重用，这回立了大功，却也不见皇上怎么封赏，反而一直晾着。”

“就算再有成见，如今合适的皇子，也只有三皇子一个了，难不成，皇上对四皇子还……”

“慎言，慎言！”

朝中猜测纷纭，连顾华菁都有所耳闻，心里不禁也担心起来。

她有心想问一问封容，岂料这家伙自从上次气呼呼地离开之后，就又变了一副样子似的。

“殿下可听说了朝中的谈论？”

“……”

“殿下以为究竟是为何？”

“……”

顾华菁望天，自己说话封容就跟听不见似的，他今年多大了？还跟自己闹别扭？

最不喜欢这种冷暴力，顾华菁“啪”地将筷子拍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下人们特别熟练地退出去，她们都猜到了，夫人忍不了多久的。

“爷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妾身哪里没周全？若是爷在这里待得不高兴，也不用勉强。”

免得碍了自己的眼睛。

顾华菁后半句话没说出来，却看见封容了然一眼地瞪了她一眼。

“我在自己的府中，想待在哪儿就待在哪儿，你难道还想将我撵出去不成？”

“妾身不敢，妾身只敢自己离开，免得碍了您的眼。”

“……”

封容觉得自己的耐性在接受一次一次的考验，这个女人，总能轻易让他火冒三丈。

关键他还不能由着性子惩处，封容长这么大，头一次感受到了憋屈。

他沉下脸色，“没有人教过你食不言吗？”

“您确定？我若是不说话，爷又要说妾身是漠视您了。”

顾华菁忍不住翻个白眼，“真是难伺候。”

“难伺候你也得伺候！”

封容口气实在不好，躲着的雷见身子抖了抖，他都多久没见过殿下用这么激动的口气说过话了？

“是是是，妾身这不是正伺候着嘛。”

顾华菁叹了口气，重新拿起筷子往封容的碗里夹菜，“这是您喜欢的，尝尝？”

“……”

封容寒着脸，却还是去拿了筷子吃了一口，面色稍缓。

既然食不言，顾华菁之后就没再说话，如常地给封容布菜。

她猜，封容对自己这个态度，又每日每日仍旧往她这里过来，许是被打击到了。

自己先前的态度，她不信封容猜不出来。

封容那么高傲的人，想着法子讨好着自己，自己却没有对他死心塌地，多伤人啊。

可顾华菁不想总这么粉饰太平，她想让封容知道自己的态度，待到她求去之时，也顺理成章一些。

用完了饭，封容似乎情绪好了一些，顾华菁又提起之前的问题。

这一次，封容大发慈悲地回答了。

“父皇许是被四弟刺激到了，长时间的不立储，除了良性竞争之外，也埋下了不少隐患，父皇对我也仍然不信任，四弟毕竟是他的儿子，若是四弟喊冤，父皇心里还是会有侧影之心的。”

“都谋反了还能喊冤？”

封容看了她一眼，“越是罪名重大，父皇就越是不敢掉以轻心，一个疏漏，代价就是他花了心血培养出来的子嗣。”

“那您呢？化解了玄丽进犯和谋反叛乱的难题，皇上就这么放着？”

“你是替我觉得不公平？”

“当然不公平，太区别对待了。”

顾华菁满腔愤慨，怎么能这样？立了如此大功，封容不该直接被立太子吗？怎么还有波折？她到底什么时候能见到封容成就大业？

顾华菁的气愤似乎取悦了封容，他嘴角边总算露出了一抹笑容。

“也不算区别对待，父皇从来，都是这么对待我的。”

“……”

顾华菁转过头，看到封容脸上波澜不惊的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怼。

院子里飘来一阵淡淡的花香，清雅，沁人脾肺。

“我娘是永贞族人，外族的公主在国朝，注定不会地位太过显贵，更何况，是在一个皇上还未站稳根基，还需要后宫的势力帮他稳固朝局的时候。”

“我娘在生下我之后就过世了，我从有记忆开始，对宫中的印象，就是我娘的钟灵宫，和一个照顾我的，不会说话的老嬷嬷。”

“父皇说，他是不想让人害我，所以不让我见到任何人，不让我听到任何声音。”

封容忽然朝着顾华菁笑了一下，“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才学会说话的吗？”

顾华菁心里寒凉，动了动嘴唇，什么都说不出来。

“五岁，五岁之前，我都如同一个哑巴一样，只会发出声音，却不知道说话是什么。”

“……”

封容眼里仍旧是盈盈笑意，顾华菁却看得胆颤。

怎么会这样？景妃娘娘不是说，皇上是喜欢封容的母妃的吗？自己喜欢的女人的孩子，皇上为什么会这么做？

“因为我的存在，影响到了他的计划，后宫宠妃心生不满，既然不能害我性命，那么，便要想另外的方式，来安抚人心。”

封容就像听到了顾华菁的想法一样，云淡风轻地解释。

顾华菁骇然，心里惶恐如同排山倒海。

她根本无法想象，怎么会有人，能狠得下心这么对待自己的孩子？还是自己与喜爱的人的孩子。

哪怕是为了君临天下的位置，顾华菁也无法理解。

可封容这会儿，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怨恨，反而还能带着浅淡的笑容。

这份怨恨，怕是已经刻进了他的灵魂里，化为骨血了吧？

“所以我一定会得到那个位置。”

封容忽然看向顾华菁，如墨的眼睛里，是暗沉如古井的幽深。

“我一定会坐上那个位置，我的母妃最终，连个追封都没有，她甚至不够资格入皇陵，我偏要让他们看着，一个异族公主之子，将他们处心积虑争夺的天下，纳入怀中。”

“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这大概是顾华菁，第一次如此近地接触到封容的内心。

她怔怔地看着封容的眼睛，第一次，对封容的野心，有了名为了解的情绪。

……

顾华菁对封容的态度稍微转好了一些，至少，不再看着像是敷衍了。

她把这归结为同情，但仅仅是同情，她也同情自己，所以多的，也并没有。

封容几乎足不出户，整日跟顾华菁腻在一块儿，或带着她出门，在城中闲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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