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没有熏香，顾华菁鼻尖却总是闻到一股淡雅的书香，和着屋外青竹的气息，异常让人心神安宁。

这段时间的变故让顾华菁措手不及，她根本没打算再次嫁人，却不得不为了重要的人点头成为别人的妾室。

说完全不在意，那是骗人的，这个打击超乎顾华菁的预期。

她其实也可以理性得去想以后的事，她会循规蹈矩，不相信任何人，一切朝着利益看齐。

甚至她想过为了脱身，成为别的皇子的内应也不是不可能。

可这一切，跟她原本希冀中的生活，相差太远了……

她的世界里可能从此要充斥着算计和虚伪，她得忍受着洁癖跟别的女人公用一个男人。

她兴许还要为这样一个胁迫她的男人生儿育女！这在医疗条件极差的古代，那就是鬼门关！

她凭什么要为了这样一个人冒这种风险？！

顾华菁手中拿着策论，依靠在窗边的坐榻上，凉风从窗户里吹进来，带着一阵阵青竹幽静的气息。

再怨天尤人，结果也不可能再改变了吧……

谁说过生活就像强奸，无法反抗，那只有享受了……

顾华菁曾经觉得这句话狗屁不通，可她现在，却真正领会了其中的意思。

也许，也不全是坏处呢。

就如同自己说服爹的借口，那只想要左右顾家的黑手，应该伸不到三皇子府中来吧？

封容好歹是个皇子，锦衣玉食总是有的吧？后宅美人无数，她时不时摸摸小手亲亲小脸总是行的吧？

出去会客再有人敢对她心有记恨，碍于自己的身份她们也是不敢说出口的吧？憋死活该！

还有顾家，她嫁给了三皇子，顾家便能从二皇子和四皇子争夺储君的纷争中摘除，这个理由，才是最能说服顾华菁的。

慢慢的，顾华菁心里沉静了不少。

简竹轩幽静的氛围太适合思考了，顾华菁回过神，心里已是透彻了许多。

只是她一抬眼，门口一个背着手，皱着眉头的身影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顾华菁这才发现，书案上堆积的策论，她基本一个都没看……

“那个……”

“行了行了，我就说你是故意来气我的。”

顾华菁真是想解释也解释不了，她这一个下午真的是啥都没干，光顾着发呆了。

只是没想到方老太爷并未再说什么，就连怒气也不高。

他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充满了睿智的眼神盯着顾华菁看了良久。

“想明白了？”

顾华菁身体一震，随即露出一抹淡淡的浅笑，“想明白了，多谢老太爷。”

“谢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帮你想的。”

方老太爷敷衍地甩手摆了摆，脸上露出戏谑的表情来。

“还是这样顺眼些，之前还真是丑，也不知道三皇子是怎么瞧上你的。”

“……”

顾华菁无语地又想翻白眼，老爷子都一把岁数了，能不这么傲娇吗，难得想安慰自己，非得话里藏刀的。

不过，还真得多谢方老太爷，若是没有这一个下午，她或许仍旧处在焦躁不安的情绪当中。

转头看了一眼书案，顾华菁抿了抿嘴唇，“这些我下回来一定会好好儿看的。”

“这么说你之前都没有好好看？”

方老太爷的眼睛立刻瞪起来，胡子吹得老高。

“您就不能只听字面上的意思？”

“你不就这个意思吗？”

“我什么意思了？我之前哪里有不好好看？”

“我看你之前就是敷衍，不情不愿像是我强迫着你做我的门生一样！”

“……本来就是……”

“你说什么？！”

简竹轩外，青梅哭丧着脸，小姐怎么又跟方老太爷吵起来了呢……

不过……，青梅的嘴角悄悄地扯出一道浅浅的笑意。

太好了，小姐似乎又恢复之前的生气了，真的是太好了……

……

顾家终于来了消息，杨佳瑶亲自来了流园一趟。

“老爷让我叮嘱妹妹，这阵子可千万别乱跑，过些日子便要搬回顾府，等着你的好日子呢。”

杨佳瑶笑眯眯地拍了拍顾华菁的手。

“我早说过，妹妹是个有福气的，上天定是不会薄待了你，瞧瞧，如今妹妹可是就要嫁入皇子府了呢。”

“也不过是个侧夫人而已。”

杨佳瑶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滞，她也觉得可惜了，以顾华菁的品性才貌，怎么能做人的妾呢？

可是，那是皇子殿下，为了一个妾室，也是无数人挤破了头。

“这不一样，三皇子殿下为了妹妹，老爷如何刁难也照单全收，足以说明殿下对妹妹的真心了。”

杨佳瑶柔声安慰，“这女人啊，只要得了男人的心，其余的，又何需操心？”

顾华菁但笑不语，像是不好意思一样地低下头。

实则，她只是不想让杨佳瑶看见自己嘴角不屑的笑容罢了。

这世上最最不能相信的，就是所谓的男人的心好吗？

那玩意捉摸不定、朝三暮四的，哪一点值得相信了？

要她说，最最值得相信的，应该是白花花的银子才是。

“爹爹他……，都如何刁难三皇子了？”

“说到这个呀，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呢。”

杨佳瑶神色怅然，回忆起顾源裴的举动来。

顾源裴的个性在朝中大家都是知道的，十分圆滑谨慎，轻易不会让人抓住任何把柄。

他处理起事情来，也皆是会留有余地，从没见他将自己置于困境中。

然而这一回，顾源裴却如同一个愣头青，连三皇子的身份都不顾了，直接找上门去，跟三皇子谈条件。

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想要娶顾华菁做侧夫人，该有的待遇是一样都不能少。

三媒六聘大红花轿，他的女儿要风风光光地嫁过去才行，不然，免谈！

顾源裴这个要求，真的是不合情理的。

顾华菁只是个侧夫人，而那些待遇，可都是正夫人的！

三皇子要真答应了，那往后，他娶正夫人的时候怎么办？再说规矩在那里，三皇子就是不接受，也是正常的。

顾源裴也是这么想的，他从心里排斥顾华菁嫁过去，可是菁菁说的那些，又似乎有那么一些道理。

因此顾源裴才不管不顾地提出不合理的要求，要是做不到，他正好说服自己拒绝。

顾华菁听杨佳瑶说的这些，心里免不了提了起来。

爹还真敢啊！她说的刁难只是聘礼啊！她并没有提别的啊！

完了完了，以封容那种阴阳怪气的性子，该不会怒了吧？他肯定是不会答应的！

“……我还担心着呢，你猜怎么着？三皇子那里竟然答应了！”

“我就说……，啊？答应了？”

顾华菁愁眉苦脸到一半，忽然停住。

“怎么会？他答应了？别是随便说说骗人的吧？”

杨佳瑶面露困惑，“怎么三皇子答应了，四妹妹并不高兴的样子？”

“我当然高兴，我高兴得很，呵呵呵呵。”

顾华菁敷衍地笑了几声，仍旧忍不住地问，“真答应了？”

“自然是真的，聘礼的单子都送到顾府了，满满当当一长列，丝毫不逊于迎娶正妻的规格呢。”

杨佳瑶想到上面的名目都觉得眼花，心里忍不住为顾华菁感到高兴。

“三皇子说了，迎娶妹妹的时候，必定不会有任何怠慢，态度十分诚恳，连爹都无话可说了呢。”

“……”

顾华菁也无话可说了。

封容这又是想折腾什么？他怎么可能会毫无理由地答应？这真是……太出乎顾华菁的意料了。

“因此，老爷让我来跟妹妹说一声，这事儿，基本就这么定了。”

顾华菁轻轻点了点头，幅度很小，却觉得脑袋有千斤重。

就这么定了……

连爹都不反对的话，也就没有别的变数了吧……？

为什么她心里，会有一丝失落呢……

……

三皇子府，封容惬意地浅啜了一口香茶，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底下站着的人，垂着头，身子笔直，丝毫不敢有任何松懈。

“都应下了？”

“回殿下，小的照殿下的吩咐，无论顾大人提什么要求，都一律应下了，顾大人已是松了口，将顾四小姐的生辰八字让小的带了回来。”

封容嘴角笑容浅淡，狭长勾人的眼眸流泻出一抹满意的光亮来。

“只是……”

底下的人有些吞吞吐吐，“只是，殿下真的要答应那些要求？”

许是心情好，封容极难得地开口回应。

“自然是要答应的，外面儿可都是我如何如何情深意重，答应这样的要求，有什么好奇怪的？”

封容的眼睛眯了眯，“更何况，我若是不答应下来，总觉得似乎会如了某只小狐狸的意呢，让她连一点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不是正好？”

那人有些不明所以，封容也不介意，手里捧着茶盏又喝了一口，滋味刚好。

……

顾家和三皇子正是商议亲事的消息，在京城里掀起了轩然大波。

当初顾华菁和白凌天和离的时候，谁都觉得这个女人是完了。

被夫家休弃，也许只能一辈子孤身一人，还不如绞了头发去做姑子呢。

可谁知道，白凌天那里还丝毫没有动静，顾华菁这边却是要嫁给皇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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