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华菁说不出话来，这个话题超出她的能力范围。

更重要的是，她竟然在封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奇怪的情绪。

像是愤怒，又像是痛楚。

“殿下怎么对永贞那么了解？”

封容忽然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因为，是我娘告诉我的呀！”

……

这一个晚上，顾华菁罕见得没有睡好。

她向来心宽知足，睡眠质量一直很不错。

可这个晚上，她有好几次从梦中醒来，冷汗将中衣浸透。

梦里面似乎有双律的脸，有水草丰美的部族，却被烽火燃出浓重的黑烟。

最后一个梦，她仿佛看到了小小的封容，手里抱着布娃娃，眼睛直直地看着她，盯得人毛骨悚然。

顾华菁挫败地捶了捶床，这什么中二病的梦境，她是魔障了吗？

为了让自己振作起来，顾华菁一早，顶着两个黑眼圈就去了华膳楼。

“什么什么？武定侯夫人？”

黎宋听完顾华菁的话，二话不说将人拎到了白芷厅。

“我说丫头，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再掺和这些事情，你是不是都当做听不见？”

黎宋的声音吼得顾华菁耳朵疼，她揉了揉耳垂，“听见了，师父你小声点。”

“你这叫听见了？听见了你能擅自将这种事情接下来？你知不知道！武定侯夫人的娘家，那可是……”

“是容妃娘娘的本家嘛，我知道的。”

“你知道还敢应下来？！”

黎宋恨不得将顾华菁的脑袋扭下来，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构造。

“这哪儿是你能插手的事情！到时候若是怪罪下来，就算是封容也保不了你！”

“我真的知道啊，所以这不是来找您了嘛。”

顾华菁讨好的笑容没能软化黎宋的愤怒，她呵呵呵地傻笑，“武定侯夫人答应我的，不会将这事儿告诉任何人，我也不用再去她那里，免得遭人怀疑。”

黎宋居然气笑了，“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的话，这事儿就没人知道了？”

“天真，太天真了！这天底下，有什么是能够瞒得过当今圣上的？！”

“有啊，封容。”

黎宋瞬间呆滞，看着顾华菁的眼睛慢慢睁大。

顾华菁却满脸平静，“师父大概也是知道的吧，封容跟他在外面的名声，有多么名不副实，可居然没什么人怀疑，他瞒天过海的本领，一定非常厉害。”

“丫头……”

“所以，我会拜托封容来帮我，只要他愿意，就不会有人查到我身上，若是他不愿意……”

顾华菁无所谓地耸耸肩，“不愿意就不愿意咯，反正我高兴。”

“你真是……”

黎宋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定定地看了顾华菁半晌，发觉，大概是劝不回来了。

叹了一口气，黎宋闭了闭眼睛。

“我这把老骨头，迟早要被你给吓死！”

“哪有，我很尊师重道的。”

黎宋睁开眼瞪了她一下，“既然你想这么做，我只有一个要求，药膳方子，要从华膳楼里走。”

“不行！”

“必须这样，否则别指望我会帮你。”

“师父！”

顾华菁急了，从华膳楼里走？到时候要真出了事，黎宋在华膳楼可是人尽皆知的，绝对会第一个遭人怀疑！

“我说了，只有这样我才会帮你！”

黎宋叹了口气，“丫头，我已经活得够久了，如果不是惦记封容的身子，我早该下去了。”

“如今封容的身体已是大好，我了无牵挂。”

“哪儿有你这么不称职的师父？我都还什么没学到呢，你就了无牵挂了？”

顾华菁“啪啪啪”地拍桌子，满脸蛮横。

“合着我在您心里的地位就是比不上封容是吧？他才好一点儿您就要撒手不管，那我呢？”

“哎？不是的，我就是怕你……”

“不是什么不是？那后面我也用不着替封容调养身子了，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别啊，你这丫头……”

“看吧看吧！你就是偏心！”

黎宋一个头两个大，平常顾华菁心情淡然稳重，没想到不讲道理起来，也丝毫不输给旁人……

眼看着顾华菁就要施展一哭二闹的必杀技，黎宋赶紧松口。

“好了好了好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行了吧？”

顾华菁这才罢休，委委屈屈地摸着自己拍红了的手掌。

“你真是……”

黎宋翻了个白眼，“咚咚咚”下楼去取了药膏，“咚咚咚”地又上来给她擦药。

他这辈子活了这么久，也没感受过这种束手无措。

自己这哪儿是收了个徒弟？那是收了个祖宗！

“你说想要让封容帮你，跟他说了没？”

“还没，我想先跟师父确定了方子再说。”

顾华菁从袖袋里拿出了几张诊方来，都是武定侯夫人给她的。

“我按照您教我的，大概看了一下，似乎情况还没有那么糟，只是也不容易。”

黎宋接过来，抖了抖胡子，认真地看起来。

……

顾华菁在华膳楼整整待了一整日，将近傍晚才驱车回府。

“夫人，殿下让您回来了就去他的书房。”

顾华菁挑了挑眉，没说什么，转身往书房的方向走。

书房里这回没有了丝竹之声，似乎近来，封容都没有再表现得那么沉迷于美色了。

“夫人，殿下请您进去。”

顾华菁除了偶尔过里给封容送补品，其余很少会来这里。

她本能地觉得这里有些危险，她也没那么多的好奇心想要铤而走险。

绕过屏风，穿过帘子，顾华菁见到了封容，端坐在书案之后。

一瞬间，顾华菁忽然有种被镇住的感觉。

封容跟平常的样子，有些不一样？

不，是大相径庭！

浑然天成的气势，一眼就能看出尊贵的出身。

他脸上没有表情，没有魅惑人心的笑容，淡淡的肃穆，让人不敢直视，下意识就想臣服于他。

这，就是皇子与生俱来的霸气吧？

顾华菁足足看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见礼。

“不知殿下找我来，可有什么事？”

顾华菁脸上没什么情绪，心里却是七上八下。

终于要来了吧？这非同一般的架势，是要将自己不是顾华菁原主的事情拿出来说了吧？

她摸了摸袖袋里装着的两份药方，心里不断在安慰自己。

她也是有筹码的。

“坐。”

顾华菁淡然地在一旁坐下来，丝毫不露怯。

封容却笑了起来，“夫人看起来，很紧张？”

“殿下看错了，我何需紧张？”

“哦，是吗？我这里找到了一些有趣的故事，不如夫人来跟我说说可好？”

说着，封容扔过去几本册子。

顾华菁不明所以，一目十行地看了之后，后背开始冒汗。

这都是谁写的？怎么国朝也有穿越的前例吗？为什么她从来都不知道？

“呵呵呵呵，还挺有趣的。”

“是挺有趣的。”

封容慢条斯理地接话，“更有趣的是，夫人的某些情况，似乎和这些册子里写的，有些相像呢。”

“殿下是觉得妾身是跟这些人一样喜欢胡言乱语呢，还是跟他们一样离经叛道？”

“……是跟他们一样，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

巨大的恐慌，瞬间侵袭全身。

一直以为自己并不会有什么反应，可只有到了这个关口，亲耳听见对她的质疑的时候，她才发现，其实她一直都很害怕。

害怕自己的身份被发现，害怕她得到再活一次的机会，被剥夺掉。

不管是什么时候也好，不管穿越在了什么样的人身上也好，她终究是想要活下去的！

咬住微颤的嘴唇，顾华菁逼着自己露出笑容来。

“殿下不如说明白点。”

封容的笑容减淡，眼睛一错不错地紧紧盯着顾华菁的脸。

“夫人用不着这么防备，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态度而已。”

“不管夫人是从何而来的，不管你曾经是谁，你现在的身份，是我封容的侧夫人，这一点，我并不想改变。”

顾华菁听见自己心脏落下的声音。

劫后余生的虚弱，让她从来笔直的脊梁，微微地弯曲。

“妾身从来没忘记过。”

“那就最好了。”

封容又露出平常的笑容里，屋子里的威压一下子减少，顾华菁险些哭出来。

太可怕了，为什么她要遇见这样一个男人？

如果她没有遇见封容，谁能看出她的异常？她说不定已经养了小白脸笑傲江湖了！

顾华菁心里委屈，又找不到人说，表情变得奇怪起来。

嘟着嘴，她有种破罐子破摔的豪迈感。

站起来走到封容的书案前，“啪”地一声，往上面拍了两张方子。

“这是给武定侯夫人的，殿下看着办吧。”

顾华菁的语气中能听出赌气的成分。

封容觉得好笑，这女子果然跟别人不一样，这种情况下都敢跟自己赌气，她就真的不怕他？

可是，就是这样才有趣。

“夫人这是决定要帮武定侯夫人了？你就不怕得罪了圣意？”

顾华菁白了他一眼，“那殿下的意思呢？是不想我插手？既然殿下这么觉得，妾身自然是听殿下的。”

说着，顾华菁就作势要将方子拿起来给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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