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佛成道节

作品:《重生之嫡女篡权

一年一度的佛成道节,按着往年规矩,府里的人都要去崇安寺奉佛逐疫,感谢百神福佑。

郑青菡叫了锦绣使唤,独留印春在院里。

印春只得蔫头耷脑送她们到府外,锦绣本想开口求情,话到嘴边硬生生吞回去,郑青菡只当没看见。

上了马车,郑青菡隔着一帘绉棉本想嘱咐马夫驶慢一点,谁知事如遂愿,她还没开口,就发现马车越驶越慢,本是跟在郑伯绥后面的车序,渐渐排到了最后。

郑青菡不作声,闭目养神,不过半个时辰,已经跟前面的车队拉开一长段距离。

马车驶入城门前,街道上空无一人,积着半寸的白雪。

寒彻入骨的冬天,飘着漫天大雪,郑青菡撩起马车卷帘,刚腾出空隙,风便卷着雪花刮进车厢内,锦绣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停车。”郑青菡大喝一声。

出其不意的一喝,马夫忙勒起缰绳,车厢一个颠簸,锦绣整个身子向左晃去,眼见要撞向厢侧,郑青菡一把拉住她,淡淡道:“下车。”

“小姐,崇安寺还没到呢?”

郑青菡并不应话,已经率先下了马车,一身雪白的貂裘立于大雪中,貂裘虽暖于身子,她的心却冰凉如斯。

城门上挂着父亲和兄长们完整剥下的人皮,里面没血没肉,填充满稻草后悬挂示众,郑青菡微微一仰头就能看见。

她的脸色比雪还惨白七分,十指蜷伏着掐进自己皮肉,双翦已含满泪水,以致瑟瑟抖动的睫毛像在水里浸泡着一样,下唇硬生生咬出一弯血痕。

锦绣好不容易跟上,刚撑好伞,随着郑青菡的目光望上城门,这才注意到悬挂着的人皮,吓的腿都软了,求道:“小姐,此处煞气,我们还是快点走,别耽搁了去寺庙的吉时。”

“煞气?”郑青菡扭头,目光如冰水般淋在锦绣身上,透骨奇寒。

“小姐………。”锦绣注意到主子眼角处微微泛红,目光出奇尖利,小心地问道:“奴婢是不是说错话了?”

郑青菡深吸了口气,脸色渐渐恢复平常,顿了顿道:“你没说错话,反而提醒了我!如今不同往日,平白捡回一条性命,正该趁着有生之年好好忙碌一场,岂能困局眼前,而耽搁时辰。”

锦绣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只觉得主子苏醒后,不仅一点也不愚笨,反而变得太过聪明,说的话玄奥的很,她通常是听一半猜一半。

郑青菡深深看了父亲、兄长一眼,狠下心迈开半步,又回头望了一眼,在心底暗暗发誓,只要自己一息若存,血仇必报。上天赐给自己第二次生命,来人间走一遭,她再不会像上辈子一样愚忠着咬牙隐忍,今生今世为人,她只做奸人、奸民、奸臣,再不尽忠。

打定心思,即便再不情愿,也转身向马车走去。

刚走了几步,远远瞧见一少年施施而行,身着一袭粗麻布素服,下巴微微上扬,脊背如标杆直挺,漆黑眼眸印在漫天白雪中,仿若深窅的黑曜石,能瞬间将火山熔岩冷却凝结,每走一步麻布轻轻荡开成波浪式,印着苍白弱质的肤色宛如沉浸万年的白玉,无一处不透着凉彻心扉的肃清。

整条街心,一头停着相国府华丽的马车,站着身披雪白貂裘的相府嫡女郑青菡;另一头走来一身麻布素衣,视漫天白雪如无物的清贵男子。

郑青菡看着他越走越近,目光棱棱的凝着他,直到少年视而不见的从她旁侧擦身而去,她仍未收回霍霍打圈的视线。

锦绣愕然,小姐怎么能这样 裸、直勾勾的盯着少年看?想着想着不禁羞红了脸。

郑青菡并未收回目光,只见少年停在城门前,微微仰头向上,忽而拂拭起长袖,露出一坛女儿红,悉数洒在城门前,洒香醇馥幽郁,芳香浓郁,飘飘于天地之间。

好香醇的酒味!郑青菡嗅着香醇的酒味,似乎能听到父亲的赞许声。

在千均一发的战局里,不管局势如何风云万变,一坛醇酒下肚,父亲总能运筹帷幄;在驻扎帐营外,父亲体恤部属,偶有朝上赏赐的美酒,也悉数分给属下,一坛醇酒下肚,父亲总是言笑晏晏;在家中庭院内,恰逢仲秋节,父亲回家之时,满桌佳肴可免,可一坛醇酒不能缺;想来,父亲一生除了爱国、爱民,爱家,余下最爱的就是这一坛子美酒了。

看着积雪被酒精浸湿,郑青菡鼻尖微酸,一脚踏上马车,想起满门抄斩之际,连平日相亲的人均忙不迭撇开关系、免受牵连,曾经平近可亲瞬间翻脸无情,人心本是寒凉,想来一点用处也没有。

只有这一坛醇酒,让郑青菡的心里微有了一点暖意,这一坛醇酒洒在天地之间,也洒在了郑青菡的心里。

她知道,这个少年是来给父亲送行的,这一坛百年陈酿女儿红,在整个江南不过三坛,他悉数洒在城门前,情意可见深厚。

这个少年是谁?郑青菡的记忆中没有此人,也未听父亲、哥哥们提起过。

猜测间,马车已经出了城门。

马车驶了没多久,车又停了,锦绣探出头问:“怎么不走了?”

马夫回话:“大小姐,前面有石块堵路,待奴才去移开。”

郑青菡透着锦绣撩开的缝隙向外望,路上横七坚八排着一堆乱石,每块均有重量,岂是一个车夫能搬开的。

“别搬了,可有其它路可去?”

车夫回道:“有是有,得多行半个时辰,怕是要错过祭祀吉时。”

“无妨。”郑青菡慢腾腾道:“就绕路而行。”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郑青菡气定神闲,锦绣早就急出一身汗,坐立不安道:“小姐,奉佛一定要遵从时辰,错过吉时是大忌,是对神灵不笃诚,神灵会怪罪的,还会对奉佛者施灾降祸。”

真要施灾降祸,也是施在郑家人头上,求之不得。

郑青菡索性道:“神灵要开眼,自当恶有恶报,善有善报,真落到谁头上,也是造化!”

“小姐,您别再说赌气的话。”锦锈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直跺脚道:“礼有五经,老爷莫重于礼,府里人尽皆知,您要是有违礼制规定,免不了受一顿罚。”

郑青菡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要罚也得罚那堆石头。”

锦绣脸色发青:“今儿倒霉,紧赶慢赶也追不上好时辰,老爷见了您,定要动怒。”

郑青菡觑着她:“真这么严重?”

“小姐有所不知,老爷奉佛十余载,俯伏受教,对于神灵十分崇信,今日错过吉时,在小姐眼里是小事,在老爷心里却是大事。”

郑青菡在心里啐了一口,郑伯绥以为披上袈裟,就能免去七犬吠逐,夜叉恶追,十殿阎罗的惩罚?真是作梦!光是冷家上百条的人命,就够他在地狱历练永生。

锦绣见她呆滞不语,想她是害怕,忙劝慰道:“小姐,您一会见着老爷,软着脾气多说几句好话,指不定老爷一高兴,事情就过去了。”

郑青菡不说话,垂下眼,像是在琢磨事情。

转眼到了崇安寺。

崇安寺建筑的巍峨壮观,自南向北,大致有十几个大殿,寺貌焕然,灵光闪闪,经声朗朗。

进了大殿,平日服待沈姨娘的张婆子迎了上来:“大小姐,您可来了,老爷们全去磕头致祭,女眷们在偏殿诵经上香,就等您一人。”

郑青菡道:“既知我迟了,还不领路?”

张婆子被她噎了一句,却也无话可讲,忙领着郑青菡进了偏殿,继母蒋潋有孕在身并未出府,由郑伯绥大哥郑升之妻宋氏掌主持之事。

见是生面孔,郑青菡给锦绣使了眼色,锦绣适时道出宋氏身份。

郑青菡曲膝行了福礼,斟字酌句:“青菡来迟,望大伯母宽恕。”

宋氏拉过她的手:“你病好后,还是第一次见面,真是天仙一样的人儿。”

郑青菡浅浅一笑,却是风月无涯。

宋氏愣了愣,目光变得若有所思,赞不绝口道:“要说青菡的模样,整个京都也是数一数二的,看得我的心也酥麻。”

任郑青菡脸皮再厚,也被夸得不好意思。

宋氏说了一番客气话后,拉着她手坐到一边,并不领她与殿里女眷见礼。

郑青菡余光一扫,见沈姨娘等一干人悉数站着,连座位也不敢碰,自然心领意会。

宋氏摆足了的架势,就是让所有人明白,嫡庶有别。

嫡系的人可以坐着,庶系只配站着服侍,正所谓“鱼目岂为珠?”,即便生活在同一屋檐,穿得再华丽,再盛宠不衰,鱼眼睛仍是鱼眼睛,永远不可能成为珍珠,夫人就是夫人,妾婢再折腾,始终是低人一等的妾婢。

郑青菡朝着沈姨娘,极淡极淡地笑了笑,暗藏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站着的沈姨娘目光沉静,并不回应,只当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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