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咳嗽的问题不大，吃两剂药就好了。”

家长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郑南星一边写方子，一边装作随口问道：“我看你家孩子文文静静，好像不太好动是不是？”

“是啊，她从小就这样，身体不太好，在幼儿园做游戏，跑几下就累了。随我，没办法。”

“我刚才给她号脉，觉得她心脏似乎有点问题，你去大医院做个彩超看看。”

家长吃了一惊，忙问：“什么问题？”

“似乎是先天性心脏病，具体什么情况我不敢肯定，做个彩超就清楚了。”

家长听完，回头看了一直坐在边上的袁大姐一眼，脸色略有不渝。郑南星知道这是在表达对自己的不信任。毕竟在一般人的眼中，中医或许有自己的神奇之处，但说是号脉能号出先天性心脏病来，简直是天方夜谭，见多识广的现代人不免还会往江湖骗子上联想。

袁大姐却坚定地站在郑南星一边，说：“丽丽，你不要不当回事，杜大夫真的很厉害，你去检查一下嘛，也花不了多少钱，中医也不会治先天性心脏病，杜大夫骗你有啥好处呢？”

这位叫丽丽的家长看了看自己一直乖乖坐在凳子上不断咳嗽的女儿，想了一会说：“那我就去医院看看。”

郑南星把方子递给她：“一天三顿，不要随饭吃，每八个小时一顿。一剂没用就不用再吃了。”

家长接过方子问：”大夫，诊费多少？”

这句话把郑南星问住了。他对个体诊所的行情完全不了解，可是如果按照医院的五块五的门诊费似乎也太低了一点，自己又不开药房不卖药，要多了好像是宰人，要少了心有不甘。

正在踌躇的时候，袁大姐给他解了围。

“丽丽，咱孩子在医院输液一天要多少钱？”

“一天总要个两三百的，要不是孩子有医保，看病也看不起。”

“那你就按医院一天的医药费给杜大夫吧。要是他给你开的方子不管用，钱我退给你。”

“怎么会！”丽丽笑着拿出两百块给郑南星放在桌子上。“谢谢大夫，我回去就带孩子去检查。”

再给另一个孩子诊断，闭上眼睛切脉，眼前也出现了类似的图像，不过人物图像的体型和模样与上一个孩子略有不同，显然这个图像与病人本身的样子相关，身体表面也出现了代表足太阴脾经的银线。其他十一条经络隐匿不见。郑南星肯定，这与自己的认知程度有关，体会到一条经络中真气的运行，会在病人体表看到相应的一条。

这个孩子的脉象也是典型的太阳症、阳明症合病，脉象十分清晰。再问病情，果然小男孩发烧头痛不出汗，咳嗽不太厉害，也不吐白沫白痰，典型的太阳症伤风，咳嗽的原因应该是过敏或者身体的自愈反应，用桂枝麻黄汤，麻黄解表，桂枝调和营卫，因为是小孩，麻黄用量减少三分之一。

家长道了谢，也放下二百块诊费，三个人和袁大姐一起去了。

郑南星捧着四百块钱，看了又看，心情说不出的高兴。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凭自己的劳动赚到的真金白银。在医院工作，虽然也看病领工资，但因为有医院这一机构，感觉自己领的是医院的工资，病人是自己服务的对象。如今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按劳取酬的乐趣，寒窗苦读二十年学到的本事，终于有了效果。

不过他的美好心情很快就被白雨霁的电话摧毁了。郑南星看着手机上显示的“老婆”两个字，心里冒出了一种莫名的陌生和厌恶感，这几天白雨霁没有出现，郑南星除了一开始有一点难受之外，其他时间都感觉几年来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在，所有的时间自由支配，想吃什么吃什么，竟然一次都没有想起过白雨霁。

铃声不依不饶地响着，郑南星犹豫了一下， 还是接起了电话。

消失了 天的白雨霁似乎根本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劈头就问：“你在哪里？”

“在家，有什么事？”话一出口，郑南星立刻就发现自己的语气特别生硬。

“我爸问你，你到底想不想结婚？”

听到“我爸”两个字，郑南星觉得胸膛上好像压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堵得慌。别人家都是丈母娘难对付，郑南星则是老丈人棘手。白雨霁的父亲白广文虽然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官，既没有级别也没有实权，但满身都是官僚气，搞得家里像是办公室，一举一动都要有个说法，恨不得买个菜都要发文件。

尤其是在郑南星面前，派头整得像个省委书记。郑南星第一次上门，用一个月的工资买了两瓶茅台，白广文坐在沙发上，捧着《人民日报》看了五分钟，最后放下报纸，敲了敲桌子：“小杜呀，我们家世代从政，从来两袖清风，不搞这一套，不过念你年纪轻不懂事，下不为例好吧。”

白雨霁偏偏对父亲特别崇拜，言听计从，张口闭口“我爸说”，她爸的话就是金科玉律，比基本国策都不可置疑，不容动摇。

“你直说吧，什么意思？”郑南星竭力掩饰自己烦躁的语气。

“我爸说了，现在社会上结婚都要车要房，我家当然不像小市民一样庸俗，不过搬到新房后离单位远，上班不方便，我爸心疼我，你买个车吧，不用太好的，二十万左右就行了。”

郑南星耐着性子听完，火腾腾的冒起来，怒极反笑说：“二十万的车，档次太低，配不上你吧？”

白雨霁竟然没有听出这是一句讽刺，话筒里的声音得意洋洋：“差不多就行了，我也不是一个虚荣的人。我爸说了，反正房子交工还早，不如先买车我先练练手，熟悉一下，要不然以后上路多危险。”

“是啊，你也是需要一个车，不过哪来的钱呢？”

“你不是有出事以后让人赔钱了吗？最少也有二十万吧？”

郑南星明白了，这是白雨霁一家商量好了，盯上赔偿款了。不过他们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只要了一万块。这家人不愧是政治世家，算盘打的太精了。想到这，郑南星心中突然产生一种强烈的不现实的感觉，自己当时怎么就看上白雨霁了呢？他和白雨霁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唯一的交集是同学读书，但这一交集让郑南星上了一条贼船，还是自己上杆子跳上去的。

“哎！你哑巴了？说话呀。”白雨霁见郑南星沉默，提高声音叫起来。

“白雨霁，我们分手吧。”郑南星脱口而出。甚至听到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郑南星都有点惊讶。多少次在面对白雨霁一味任性蛮狠让自己尴尬难堪、面对种种巨大价值观产生的无法弥补的分歧、面对白雨霁与家庭联手给自己制造的种种压力，无数次郑南星都想对白雨霁说出这句话，但总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时候说出来，他如释重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哎，你说买什么车好？我喜欢凯美瑞，我爸说还是选迈腾……”郑南星一张口，就被白雨霁抢过了话头，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他说什么似的，过了好几秒，她才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们分手吧！分手！听懂了没有？”

“分手？不可能！你发烧了吧？你是不是把脑子撞坏了？你怎么会和我分手？你凭什么要分手？我不同意，我爸也不同意，我告诉你……”白雨霁陡然加快了语速，好像开机关枪似的，啪啪乱嚷嚷。郑南星知道她性格鲁莽遇事不过脑子，一遇到无法处理的问题就会像现在这样用嘴巴代替大脑。

“用不着你同意，这是单方面决定，好，就这样，我还有点事，挂了。”

挂上电话，郑南星不由心情大爽，他甚至能想象到白雨霁一脸懵逼不知所措的表情，然后看着手机读秒，一、二、三……果然，七秒钟之后，白雨霁打来了电话，郑南星一接起来，就按下了录音键。

“我告诉你郑南星，是我跟你提的分手，知道吗？我刚才给你打电话就是要说这件事，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你还不知道吧，我已经在外面有人了，一个官二代！老娘早就给你戴上绿帽子了！哈哈哈！”

郑南星听着暗暗好笑，白雨霁的反应和自己想象的一模一样，这个女人也真是够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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