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九衣晃了晃她，她不动。她睁着眼睛，一双暗淡的眸子上沾了些草屑，手里还紧紧的抓着一朵小花。

江九衣蹲在地上抱着膝盖静静的看她，就像刚才她在河边被小女孩静静看着一样。

她这一辈子都在杀人，生平第一次想救一个孩子，可是她没有做到。

从那以后，江九衣再没有碰过一个孩子，即便是还未出世的孩子。

燕京面色灰白，似乎看不见江九衣一样，只哆嗦着手护着自己的小腹，可惜她还是没能阻止血水一股一股从腿间涌出，然后融在雨水中。

燕京错没错她不知道，但是孩子是没有错的，更何况那孩子还是沈夜的。

江九衣只觉得从手指一直凉到心尖，沈夜比这秋雨更让人寒心。

沈夜的命令还没有撤，被江九衣驱逐的执行人再次走了上来，甚至想要将她架走，她疯了一样把刀子舞的呜呜作响，逼的人不敢靠近半步，回头对着燕京吵：“你是傻子吗？你不会跑的吗！他根本就不会在意你，也不会在意你的孩子!”

白千城拖着燕京，不知道是因为慌张还是实在不知道往哪儿去，拉了几步白千城便跪倒在燕京身边，哭的像个泪人。

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燕京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面目狰狞的便向江九衣扑了上去：“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迷了陛下的心窍！我要杀了你为我的孩子报仇......”

“姐，你醒醒吧！”白千城从身后抱住了燕京，两个人受了伤根本就站不稳，打团摔在地上溅起一片粉色的水花。

“为什么所有人都明白，偏偏你要选择执迷不悟......”像是按着一个狂躁的病人，白千城用尽了力气。

外面正打得不可开交，长乐宫中碧鹚走了出来，众人这才住手，白千城更是护着燕京一脸期待的看向碧鹚。

“带走。”

只撂下了两个字碧鹚便重新转身进了长乐宫，江九衣拎着轻羽刀便气势汹汹的要闯进去，碧鹚却突然回身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陛下正在气头上，九姑娘最好不要自讨苦吃。”

他在气头上？江九衣忍不住冷笑，他那样冷血无情的人，谁会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心？

眼见着数十暗卫拦在宫门前，江九衣根本没有闯进去的机会，她才一脸凄然地回头。

燕京已经被人拖了下去，白千城趔趄的跟了上去，夜幕上前想要拦下她，却被白千城一掌扫开。

地上一滩狰狞而张狂的血迹很快便被宫人清理干净，雨幕之下平静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是明明她知道，就在刚才这个地方，一个生命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最是无情帝王家，果然是没错的。

江九衣茫然的回到了碧华殿，站在房间里一动不动，脚下很快便积聚了一滩雨水。

清风走过来的时候被吓了一跳，忙将江九衣拉进了汤池了泡了热水澡，又熬了一碗浓浓的热姜汤给江九衣灌了下去。

整个过程江九衣都如同牵线木偶一样任由摆布，清风觉得有些不安，低低的唤了两句九姑娘，她也不理，就好像整个人的魂魄都被抽走了一样。

饶是清风千小心万小心，江九衣淋过一场秋雨之后还是发起了高烧。

她这一烧便烧了整整三天，期间迷迷糊糊的说了不少胡话。

沈夜让人将她从碧华殿抬到了他的书房，每日里处理国事的时候都能听到江九衣低低的呢喃，只是她说的什么他从来没有听懂过，偶然有一次他听到她沉沉的喊了一声娘，虚弱的手往前伸了伸，似乎想要抓住些什么。

沈夜站在她身边，她顺藤摸瓜的便抓上了他的手腕，像是炽热的烙铁一样粘连着他的皮肤，怎么也不愿意分开。

江九衣醒来的时候，嗓子痛的像被火燎过了一般，张了张口挣扎了半天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于是她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脖子。

面前有身影晃动，然后一只玉碗被送进了视线，紧接着有些温热的气息挨上了唇边，她有些焦急的吞咽下了一些温水，因为速度太快，还被水呛得不住咳嗽，这一咳喉咙又像被撕裂了一般砾砾的疼。

身后被塞了个枕头，江九衣得以坐起身来，这才看清面前的人是沈夜，只是她现在没有力气动罢了，于是只拿冷淡的目光盯着他看。

昏迷的时间里她做了许多梦，梦到了好多次她都快死了，可还是挣扎着活了过来；梦见了那个小女孩放在她面前的饭团，虽然被苦涩的河水浸的发胀，却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梦见她拼了命的想去救小女孩，到最后只能抱着膝盖看那孩子瞪着无神的眼睛......

“怎么，烧糊涂了？”他问。

江九衣的眸子动了动，盯上沈夜的眼睛，嗓子生疼，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事实上她也没什么可说的。那天她是想冲进长乐宫和他大打一架的，她是想留下那个孩子的，可是她无能为力。这种心情就像那次那个孩子死在她面前，她硬是拖着一身的伤翻遍了那座山，将那头孤狼逼到了绝境，狠狠的杀死，可是就算是那样江九衣依旧不快乐。

“还有两天便会毒发，这是你的解药。”沈夜自顾自的说着，将那个小瓷瓶里的药粉化进水里，端到了江九衣面前。

江九衣没动，苍白无血色的唇煽动了两下，才从晦涩的嗓子里发出声音：“你不等我毒发的那天看看这药究竟有多厉害，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他反问：“何必？”

到底是救命的药，江九衣不会和性命过不去，张口乖乖的将水全部喝了下去。她知道沈夜为什么这么做，因为一旦她知道了七绝散究竟有多恐怖，便会越发忌惮容若，这样她叛变的几率就会加大。

“还有三个月，如果我还没有有价值的情报交给容若的话，怕是真的活不成了......”因为嗓子沙哑晦涩，江九衣的声音倒有些苍凉无奈的味道。

手被温热的手掌覆盖时江九衣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

“我说过会护你康平安好，君无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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