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端着裤子，靠着孙氏的肩头，蜡黄的脸上，一副要虚脱的样子。

当她看到站在院门这里的沈春妮，刘氏的眼睛睁开了一些，眼底闪过一丝淬毒的光。

“好你个黑丫，我在里面嚎得忒大声，你说没听到，睁眼说瞎话！是想瞅着我活活淹死在粪坑里是不？”

刘氏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数落。

正小心翼翼搀着她的孙氏怔了下，“四弟妹，你咋一出来就数落我闺女呀？”

“三嫂，不是我说你，你家黑丫心肠歹毒死了，你真得好好管管！分家那天把我家荷儿爹那脸抽的，都破了相！”

刘氏揪住孙氏，跟孙氏翻旧账。

孙氏斗大如牛。

那边，沈春妮把木桶放在地上，双臂抱胸对刘氏翘起了嘴角。

“你们两口子还真是一路货色，你是掉进茅坑喝不够那粪水的，他是满嘴喷粪说臭话。我就抽他咋啦？他活该，咋？你咬我？”

“死黑丫，真当老娘不敢教训你？”

刘氏扯住裤腰上那带子打了个结，撸起袖子就要过来纠打沈春妮。

当初嫁给荷儿爹，一大半就是冲着沈老四的好模样来的！

分家大打出手那日，刘氏病得哼哼唧唧的歪在床上。

后面见到老四那脸上，身上的伤，刘氏差点抓狂！

打自个俊俏的男人，就是打了自个的脸面，这个场子，刘氏怎么着也得找回来。

现在就是个好机会，她非得抓花了这瘦不拉几的丫头片子的脸不可！

孙氏却抬手握住了刘氏的手。

“四弟妹，妮儿是我闺女，她做的事儿，算我头上，你要咋样冲我来！”

刘氏抬眼，瞅见面前的孙氏一脸寒霜。

不再是方才那个小心翼翼搀她出来的三嫂，更不是从前那个低眉顺眼，没脾没气的三嫂！

“三嫂，你啥意思？”刘氏问。

气焰，却无形中打了个折。

分家那日，老好人三嫂跟二嫂撕破了脸扭打成一团的事儿，传遍了沈家坳。

这会子瞅见孙氏落下脸来，刘氏有点忌惮。

“三嫂你方才都听见了吧？黑丫没大没小，顶撞我这个做长辈的！难不成你这也要护着？”刘氏气呼呼质问孙氏。

孙氏看了眼沈春妮，目光重新落回刘氏的身上。

“四弟妹，我只听见你从茅厕出来就指着我闺女骂，我闺女，我都舍不得骂，你凭啥？”

“啊？”刘氏瞪大了双眼。

“我怕你掉茅坑，好心好意去搀你，你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我不搀你了！”

孙氏手一撒，松开刘氏，转身朝沈春妮这边走来。

孙氏撒手的时候，也没用多大的气力，只是刘氏刚生过孩子重心还不太稳，身子骨又比较虚。

孙氏这陡然一撒手，刘氏没提防，脚下趔趄了下摔了个坐屁股墩儿！

“哎哟喂，我的个屁股哟……”

刘氏坐在地上龇牙咧嘴，老半天起不来。

这边，沈春妮嗤笑了一声：“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这就是报应，活该！”

“妮儿，甭说了，咱家去！”孙氏道，转身朝院子里面走去。

“好嘞！”沈春妮拎起木桶，对刘氏做了个鬼脸，小跑着追着孙氏进了院子门。

这边，刘氏坐在冰凉的地上，气得捶胸顿足。

生过孩子后，身下的那些污物还没有流干净，生孩子时那地方撕开的伤口，也才刚刚愈合。

这会子重重一摔，下面跟刀子割似的痛，刘氏捂着肚子，一张脸都白了。

……

回到家，孙氏的脸色还是有些不好看，淘米熬野菜粥的时候，也是不时叹口气。

“咱娘这是咋了？”

大壮坐在屋门口扎黄鳝笼子，闻声，抬头瞅了眼灶门口塞柴禾的沈春妮，问。

沈春妮便把方才茅厕门口发生的事儿，三言两语跟哥哥大壮说了一遍。

大壮的脸色也不好看了。

“四婶呢？这会子还在那地上坐着？”大壮问。

“不晓得，管她呢！”沈春妮道。

“这事儿，怕是不会完！四叔四婶两口子，往后还得借着旁的事跟咱翻旧账的！”大壮沉声道。

“翻旧账也不怕，是他们无理取闹在先！”

沈春妮不以为意的道。

“他们敢来找茬，咱就奉陪到底。从前一个屋檐下那么多年，都是咱退让，结果咋样？他们还想着让咱净身出户哩！”

沈春妮弯身往灶里面又扔了一把柴禾，接着抬起头说道。

“我呀，这段时日也算是瞅明白了。就拿咱分家这事儿说吧，以斗争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

“妹妹这话在理！”大壮道。

分家的时候，若不是妹妹在饭堂跟四叔大闹了一场，把老沈家搅合成了一锅粥，气倒了爷。

莫说这鸡鸭和过年的年猪肉了，鸡毛都分不到半根！

“往后，谁敢再来找茬，我直接拿笤帚把他轰出去，管他是谁，啥辈分！”大壮忿忿道。

一直没啃声的孙氏也抬起眼来，咬着牙，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

“你们说得都对，从今往后，咱无理的事情不做，有理的事情，咱也不怕！咱过自个的日子，顶天立地！”

“娘，说得好，就该这样！”

……

夜里吃得比较简单，野菜熬粥。

粥很稀，野菜居多，米粒几乎数得见。

大家把碗碰到手里，都喝得津津有味，沈春花却苦着一张脸，“娘啊，这野菜粥稀得跟清水似的，填不饱肚子呀！”

孙氏一脸心疼的看着沈春花：“花儿，夜里将就下成么？明个早上娘煮玉米面糊糊？”

“娘，跟她磨叽个啥呀，家里的情况她又不是不晓得？还挑三拣四的？”

沈春妮白了沈春花一眼，没好气的道。

“爱吃就吃，不吃拉倒，没瞅见比你小的云儿都喝得津津有味吗？”

“娘，姐，这野菜粥好喝着哩……”沈春云舔了舔舌头，眼睛亮晶晶的。

“嗯，还是我们云儿听话，好养活……”沈春妮抬手揉了下沈春云的脑袋，夸赞道。

“花儿啊，赶紧吃吧，冷了吃进肚里会闹肚子的！”孙氏捡起沈春花的筷子，递了过去。

沈春花郁闷的接过筷子，暗暗瞪了沈春妮一眼，不情不愿的埋头扒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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