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八）

那天的雨下得特别大，天空好像在开闸泄洪，江别怨开着车送他母亲和猴子的骨灰回故里，雨刷开到最大档，可是车前玻璃仍旧水雾一片，他只能把车速尽量放缓，小车如同蜗牛似的前进着。

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雨越下越大，一路伴随江别怨的，只有“哗哗”的雨声。他来到李俏佩说的那个小村子，偏远穷困，寂无人烟，丛山深处，青烟如同匹练一般。他踏着泥泞的小路，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村长，说明了来意。

村长居然知道有李俏佩和猴子这号人物，带着江别怨去找李俏佩和猴子的老家房子和田地，村长感慨地说道：“二十年前，他们两个人就谈恋爱了，约好了一起去安城打拼，没想到年纪轻轻不学好，唉——”

估摸着村长也在新闻上看到了相关报道。

江别怨给了村长两千块钱，村长很高兴地带着他到了猴子家的田地里，村长说：“猴子家没有人了，他父亲早死了，所以现在你把他也葬在他父母身边吧。”

江别怨点点头，村长叫几个人来帮忙，半个小时后，坟幕就挖好了，他把两个人的骨灰坛子埋了进去，然后填上土地。

帮忙的人慢慢走远了，又只剩下江别怨一个人。

他在细雨中站了一个小时，想着人生不过如此，他母亲活着时风光无限，人生如同织绵，华丽奢侈，没想到最后是这样的冷清收场，究其原因，用江别怨的逻辑来分析，就是她自始至终没有得到过江家的权力，一直被江城子玩弄于股掌之间，所以才会落到如此下场！

因此，江别怨在雨中咬牙切齿地发誓，他一定不能走他母亲的老路，他一定要记住她的教训，他咬牙发誓，他在心里念道：“妈，你安心地去吧，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江别怨任瓢泼大雨淋着，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里。

记得那一年，他第二次逃回安城，后来就昏睡过去了。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别怨终于从昏睡了一天一夜的状态中醒过来，睁开眼睛，看到泥巴墙壁，报纸糊着，庸俗的年画和美女画，他快速地闭上了眼睛，这肯定是一个恶梦，昨天晚上，他明明在自己北京的家里喝了妈妈榨的鲜果汁入睡，现在怎么会在乡下房里醒过来？

时间过去了几分钟，对于江别怨来说，漫长得像两个世纪，他再次鼓起勇气缓缓睁开眼睛，他渴望看到自己北京简洁优雅的家，满室生辉的高档家具和家电，壁纸贴的墙，温暖的木地板，闪闪发亮存放着各种高档酒的酒柜，仆人在房间里穿来穿去，可是，他看到了什么，如同卖火柴的小姑娘，火柴灭了，那些温暖华丽的幻境全部消失，他睁眼四顾，仍然是泥巴房子，旧报纸糊的四壁，庸俗的美女画和喜庆到夸张的年画在冲自己无声地微笑着，仿佛在讽刺他的逃离和挣扎。

江别怨呆愣了几秒，如同被开水浇头，他突然大叫一声，从床上弹跳起来。

他被自己的亲生父母亲大哥做了手脚，重新骗到乡下来了！

愤怒向风暴一样在江别怨的内心旋转着升起，他的大眼圆睁，他肯定昏睡了很长时间，妈妈泪痕累累的脸，颤抖着端着水杯的手，如同电影的蒙太奇画面在自己眼前晃，妈妈肯定是被逼对自己下了药，药就放在那杯果汁里，他当时还奇怪，妈妈以前总是说，睡前不要吃东西，这样会生蛀牙，那天却破天荒地给自己端了一杯果汁过来了！他喝了之后就很快睡着了，醒来时，自己又重新回到乡下了。

太过份了！我到底是不是你们亲生的？！你们要如此设计害我？

江别怨发现了真相，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他如同发了疯，在房子里如同一只受伤的动物，四处冲撞，见到什么就砸什么，房间里不多的几件家具，椅子，书桌，书柜都被他砸得断胳脯断腿，房间里不多的几个电器，电视机，录音机，电风扇全部被他砸得变了形，他疯狂地流着泪，大声吼叫着，他要把这个乡下的房子砸得粉碎，这是困守他的囚笼，他一定要把它砸得稀巴烂，把它砸烂了，砸没了，他的爸妈，他的大哥就没有办法把他送到这里来了吧！

江别怨惹起了惊天动地的动静，听到房子里充满着别怨的哭闹声，响彻着各种家具家电破碎的声音，柳素心爸妈慌里慌张地站起来，扔下正在去毛的鸡鸭不顾，擦着手上的水匆匆忙忙进屋了。

来到别怨的房门边，刚想进去，就看到江城子坐在门口的轮椅上，如同块磐石安稳地坐在那里。

柳家爸妈奇怪地看了一眼江城子，弟弟哭闹成这样，他也不上前去安慰几句。

柳妈妈是心地老实的乡下妇女，立马就要掀起门帘进屋，江城子发话了，命令道：“不许进去。”

柳妈妈身子震了震，前进的脚步停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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