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满楼走了，素心在酒店包厢的位子上坐立不安，视线如同连绵的阴雨，追寻着满楼的背影，直到包厢的门被关上，满楼再也看不到了，她的视线却仍然没有收回来，整个人像牵线木偶似的呆呆的。

这一切的一切，江城子都看在眼里。

他心想着，素心对于满楼的感情，大概就像他对于钟繁绮的吧。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轻轻劝慰地说道：“钱满楼这样的男人，在我的集团没说几千，也有上万个，素心，何必单恋一枝花。”更何况，这枝花对她无意。

单相思的苦他太知道了，爱而不得，用思念为她建起一个孤独城堡，把自己囚禁其中，他希望能劝醒素心。

钱满楼是很优秀，年少有为，长得又一表人才，高大健壮得像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但是也不过如此。

素心呆了呆，看了江城子一眼。

江城子看着她苍白如纸的小小面孔，笑了笑，说道：“青年才俊多得如过江之鲫，我可以帮你介绍，他们要是知道你是我江城子的表妹，又毕业于名牌大学，和我要好，肯定都愿意不顾一切地马上娶你。”

他心里想，素心虽然长相普通，但学历好，性格好，人聪慧，肯努力，这样的女人，肯定有很多男人愿意娶进家门，妥妥的贤妻，娶妻娶贤嘛。

不过想着自己对于繁绮的感情，钟繁绮漂亮，聪明，狡猾，心地好同，如同一只可爱的小狐狸，但是不够成熟，不够稳重，性格也不好，没有经商头脑，仍然是一个小姑娘，简而言之，实在不是妻子的优秀人选，但是他仍然深爱她，今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娶她为妻。

所以，理智深刻的话只能用来劝说别人，用到自己身上就不灵了。

柳素心看到江城子如此说话，知道他是在关心她，劝她放弃满楼，重新找一个男人恋爱结婚，然后了此一生。

不不，如果这样草草过完一生，跟没活过又有什么意义，生命中没有了满楼，如同植物没有了光，鱼儿离开了水，吃的饭里没有了盐，一点滋味都没有。

她苦笑了一下，轻轻地说道：“表哥，你不懂我对满楼的感情。”

听到这里，江城子挑起一侧的眉毛，关注地看着她，神情都是倾听的神情。

在这样温暖的注视下，他俊美的脸如同耀眼的太阳，在照耀着她，话不多的素心第一次敞开心菲，她低低地说道：“我小时候长得很丑，读书后，一有机会，男生就笑话我，只有满楼，从来没有笑话过我，甚至对我很好。”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抬起头，看了一眼江城子，她温暖地笑着，感激地说道：“当然，你也从来没有笑话过我，但你是从我十岁开始，才给我写信鼓励我外表不重要，最重要是内涵的，而满楼呢，他与我差不多大，与我从小要好，在我会走路，会说话的时候，他就在我身边，真诚地和我交往，关心我照顾我，鼓励我。你不在我身边，而他时时刻刻在我身边，你是我表哥，是亲戚，而他什么也不是，却能对我这样的好。”

江城子微微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时间的厚度，大概像一本古典名著，如同烙印刻进生命里，这地位大概无人可以取代。

柳素心继续微微红着脸，低低地说道：“你大概不知道罢，满楼小时候是瞎子，后来才治好眼睛的，他看不见的时候，对我极好，从来不会笑话我，别人就说，他不笑话你丑是因为他看不见，我甚至也这么相信，他治好眼睛那几天，我非常害怕，担心他能看到我之后，就会像其它人那样嘲笑我，结果，他复明后，看到我，仍旧像从前那样对待我，关心我，肯定我，对我像从前那样好，甚至比从前更好。”素心说到这里，脸上充满着回忆的甜蜜，带着醉人的笑，如同刚刚喝下去一瓶酒，肠胃里都暖暖的。

江城子又点了点头，同时内心如同草间的露水，涌起点点心疼，原来长相普通甚至丑陋的素心，童年的生活如此艰辛，一路被人嘲笑讽刺，就像在荆棘丛里行走。他腿有残疾，但因为生在江家，有钱有势，从小到大，除了他自己看不起自己，他的同学朋友，没有一个人敢笑话他，同情他。他并没有因为腿有残疾受到多大的心理创伤。

而素心却不一样，她生长在贫穷落后的农村，她家里条件不好，所以她因为长相难看，从小到大被人笑话，只有钱满楼，没有笑话过她，因此，长大后，她就爱上了他，而且是一腔痴心，铭志不忘。

江城子对素心说道：“这些事我都不知道。”

语气里充满歉意。

素心笑了一下，很感激地说道：“表哥，你是所有亲戚里对我最好的亲戚，我很感激你，我的世界你大概不会懂的。”

丑小鸭的世界，住在城堡里的王子怎么会懂？

江城子点点头，开解她道：“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素心点点头，舒展开眉毛，微微笑起来，想到突然离去的满楼，刚才在席间，他突然向江城子打听钟繁绮的消息，又想起从小到大，满楼和钟繁绮的点点滴滴，她突然间明白过来，原来，满楼的心上人就是钟繁绮！

她真是傻，居然到现在才明白过来。

繁绮？她的脑海里浮现出繁绮的样子，高瘦苗条，白皙精致，站在那里，像月亮一样发着光，那才是女神啊，怪不得满楼会这样爱她。

她内心痛苦如同针扎，虽然满楼说过，长相不重要，钟繁绮长得难看他也会爱她，但是钟繁绮长得很漂亮，如同烛照，所以满楼曾经真诚的话，在事实面前，就碎成了粉末，起不到半点安慰作用，素心如今想来，只觉得是满楼温和的欺骗。

这果然是个看脸的世界，长得丑，便注定一无所有，凄苦一生吗，素心低下头，打量着自己，黑黑的粗糙的皮肤，发育不良的个头，再想想自己丑陋不堪的五官，她真想一死了之！

现实如刀一般，太残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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