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直到现在，这手机她都还留着。

过了八年的时间，这样的直板键盘手机早就已经不流行了，黑色的机身掉漆得厉害，电池更是不经用，按键还经常失灵。

可是宁蕊还是带在身边，每次想起江昱尧的时候就拿出来看看。

看着那个时候还是亲密无间的他们。

宁蕊把那一窜熟悉的数字按出来，再三犹豫之后，还是没有拨出去。

现在这样了，自己还在奢望什么呢。而且都已经过了八年，江昱尧去了那么多个城市，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怎么可能还保留着以前的号码呢。

她无力的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闭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发呆。

结果竟然听到了一声微弱的男音传来：“喂？”

宁蕊吓得赶紧坐直了身子拿起手机，果然拨出去了！居然还有人接通，她把手机放到耳边，正想要说自己打错了的时候，电话那端沉默了一阵子，突然说道：“宁蕊？”

她的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然后飞快挂断了电话。

他的号码还是没有变。

就像她的号码，也没有变。

宁蕊挂了电话之后，那边没有打过来。

其实她的手机号被注销了很长一段时间，因为老爸怕别人会顺着这个找到他们，就把这些都给换掉了。

宁蕊有想过，如果江昱尧想自己的话，或许会打这个号码来找她。

所以费了很多心思，想要找回这个号码。

八年时间，号码换了好几个人，直到一年前，她才重新拿到了这个手机号。

在她出神的时候，邮差来了一趟。

法院的信又寄了过来，下个月展馆就要进入到拍卖程序了。宁蕊这才清醒过来，眼下根本就不是怀念过去的时候，她还有残酷的现实需要面对。

林末末又给她介绍了几个画封面的单子。

一个封面一千块，可加起来也就几千块钱，还是不足以她支付买下展馆的费用。

确切来说，是千差万别。

熬夜画了几天的稿子，被电话吵醒的时候，宁蕊趴在写字台前，扫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她也就只睡了两个小时。

头还有些昏沉，所以对方说第一遍的时候，她并没有挺清楚在说什么。

于是只好说了句对不起，又问了她一次。

电话里的女士声音柔和客气，耐着性子有跟她解释了一遍。

“是这样的，林末末有介绍你给我们，这边也看过你的画了，觉得还是很有发展前景的，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们公司签合约，具体的稿费和签约费我们可以另外谈。还有就是，我们听说你那边有一个展厅是吗，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一并签下来，跟我们进行一个合作。”

宁蕊大脑死机了十几秒才终于反应了过来，激动得站起来的时候，手臂被那个破桌子边缘立起的木刺划伤了也没注意，反复说着谢谢。

和对方约好时间挂了电话，宁蕊看着桌子上那几滴鲜红的血液，才发现自己受伤了。

可是想到自己的画和展厅都能保住的时候，这点小痛根本不算什么，她乐滋滋地给自己上药包扎，嘴上还哼起了小曲儿。

签约那天，林末末说要陪她一块儿去。

宁蕊从衣柜里翻出了一件比较正式的连衣裙，还是以前爸爸还在的时候给她买的。

忙着画稿赚钱，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认真打扮过自己。

可是今天不一样，如果签约顺利的话，至少对她来说展馆就有机会保住，那么未来的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

宁蕊迫不及待提前了一些来到公司。

这家文化公司在业内还算有名，旗下有杂志也有新媒体，业务涉及面相当广。写字楼占据了大厦的顶端六层，而宁蕊要去的地方，就在这里的顶层经理室。

接待她的据说是副经理刘子淇，跟她年龄不相上下，可是整个人散发出的气场与成熟的魅力，让宁蕊不由得钦佩和羡慕。

刘子淇拿出合约，让她先看过一遍确认没问题就可以签了。

宁蕊仔细阅读合约的时候，只觉得对方一直在看着自己，不由得抬起头，尴尬地笑了笑，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为什么看着我？”

“觉得神奇而已。”刘子淇的嘴角斜上扬带出一个不明深意的笑容，“陆小姐你就是‘惊梦之人’对吧，前段时间看到报道了，现在这样看到你，还是觉得神奇。你和白枳是认识的对吧，看到那个雕塑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很浪漫？”

白枳，也就是江昱尧。

宁蕊摇头：“我不是。”

刘子淇怔愣片刻，扬了扬眉毛，显然是不相信，但她也似乎没有打算继续追问。

合约看完了，基本上都是对她有利的条款。

宁蕊甚至不敢相信，可是能够保住展馆才是最重要的，她想也不想就把合约给签了。

“合作愉快，陆小姐。”刘子淇起身送她出去，“如果有什么问题直接来找我就可以了，毕竟你现在是我们独家签约漫画家了，以后会经常打交道的。”

“好，谢谢。”

宁蕊朝门口走，就在她快要出门的时候，一旁的刘子淇又突然开口问道：“陆小姐，你知道‘惊梦之人’背后的意义吗？”

“嗯？”宁蕊并不喜欢她总是刻意提起这个话题。

“没什么，我们下次再见。”刘子淇跟她道别，“应该很快就会再见的。”

走出了写字楼，附近都是商场，宁蕊找了一间咖啡厅等林末末。

虽然签约已经结束了，但是林末末担心她比较迷糊，之前没签过这样的合约怕被人坑了。毕竟这么优渥的条件，那么知名的公司怎么会突然找上门呢。

这样一想宁蕊也觉得自己似乎疏忽了。

没过多久林末末赶了过来，拿起她的合约看了好一会儿，立刻皱起了眉头，觉得事情不太妙。她指着其中几项说：“你看这里，完全没有写如果你违约的话会需要什么样的赔偿，还有这里也比较暧昧不明，我觉得你跟我上去，我们重新问清楚。”

“可是这合同已经签了啊。”宁蕊这才觉得自己真的被兴奋冲昏了头。

“不怕，我们先去问问。”林末末拍着胸口保证，“有些事情提前问清楚比较好，等到你出现了纰漏对方揪着不放才麻烦，我们先去吧。”

宁蕊没想到刘子淇说的很快会再见，原来指的是半个小时之后。

她坐在电梯里，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错事。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来到了刘子淇的办公室门口，门是半掩着的，出于利益，宁蕊正要敲门的时候，里面传来了刘子淇的声音，她似乎在跟别人打电话，所以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们的到来。

她背对着她们，说道：“没有发现，也顺利签成了。我刚才替你们看过了，这个所谓的‘惊梦之人’没有多惊艳，那张脸白得吓人，五官还算清秀，放在人堆里不打眼，比较舒服的类型，啊？身材也还好吧……”

宁蕊咬着嘴唇，朝身边的林末末对视一眼，都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眼下这状况似乎不易进去打扰啊。

结果就在这时，刘子淇继续说道：“嗯，所以不懂白枳到底是看上她哪一点啊，大费周章让我们签下她，而且开出的全是一些我们亏本的买卖，还好白枳跟我们签了影集的合约，基本上可以补足我们签陆凉茵的费用了。等会儿白枳要过来那合约，我跟他拍张照片给你们看看。”

江昱尧。

居然是江昱尧。

她早就应该想到，怎么会有那么好的事情从天而降。

而她竟然还满心欢喜以为是自己的实力得到了认可，所以才会得到这样的机会。

“蕊蕊你没事吧？”林末末那天就察觉到了白枳和宁蕊关系的微妙，可是宁蕊一直不肯承认，她也大概猜到，这应该是她放弃自己原本身份之前的事了。

过去的事情对宁蕊来说伤害太大，所以她也忍着没问。

现在白枳为了她做这些事情，更是验证了她的猜想。

宁蕊摇摇头，转过身只想赶紧离开，竟不想一转头，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江昱尧也有些惊讶，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大概是猜到了她已经知道自己出手相助的事情。

宁蕊望着江昱尧的脸，这张自己日思夜想的脸，也是自己拼了命想要忘记的脸。

她希望在他的眼里，宁蕊永远都是小时候那样，是被父亲宠爱的小公主，每天都能打扮得漂漂亮亮，无所顾虑地去视线自己的梦想，自信又阳光。

而不是现在这样，落魄，无助，不堪一击，胆小又懦弱。

不再让他插手自己的生活，给他带来麻烦，是她所能保留的最后的骄傲。

“我说过了，不要管我的事。”宁蕊可以放低了声音，露出愤怒的神色，“江先生，你有那么多闲工夫和金钱大可以去捐给慈善机构，我的展馆我自己会想办法来守着。”

她说罢就经过江昱尧的身边快步离开。

林末末上前拉她也没停下来。

走出了几米，只听到江昱尧在她身后问：“你拿什么来守着呢？陆小姐。”

语气里满是嘲讽，尤其是最后三个字加了重音。

宁蕊知道他还在生自己的气，甚至是更加生气了。

她转过身，冷冷望着他：“不关你的事。”

撂下这句话，她像是逃那般离开了那里。

身后传来江昱尧如同叹息一般的话。

——“宁蕊，你其实一点都没有变。”

她不敢停留，生怕会被这仅存的一丝温存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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