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井然被红菱喊得一愣，好一会才僵着笑脸轻声问道：“为何？”

是自己做错什么了？

“因为我看见你就会想起符虚，以及他所说的话。”原本不想解释，但看苏井然一副可怜又无辜的模样，红菱心头的火也降了下来，自知自己刚才的话有些重了，才叹了口气解释道。

“你不愿面对自己的身世？”

“你不懂。”深深吸了口气，红菱的目光从苏井然脸上移开，望向窗外的天空，“我从小就在静居庵长大，姑姑们时常用娘亲的话来教导我，在我的印象中，娘亲是因为生产后落下病根不愈而死。”

话到这里，她又转眼看着苏井然，“姑姑们虽然从未告诉我爹爹是谁，但却也从未说过娘亲是因爹爹而死，如今你们突然出现在我生活中，告诉我这些事情，我根本接受不了。”

“而且……”说着，红菱拿出碧落来，轻轻抚着剑鞘上的花纹，一遍一遍，许久才接着道：“你们口中的神剑，于我来说仅仅是娘亲的遗物罢了。”

她不但不愿接受自己的身世，更恐惧，恐惧她并非娘亲期待的孩子，恐惧她只是娘亲的累赘，恐惧娘亲曾因爹爹的过错连她也一并恨着。

若爹爹真的是凶手，那她便是帮凶。

这些话，红菱自从听了符虚的话后，就已经在心中暗自说了多次，一直到现在，却仍是不愿告知苏井然。

“碧心夫人是个善良美丽的女子，世间所有美好的东西都不敢和她相比，她心怀天下苍生，救了许多普通百姓。这样的人，心中怎会有怨恨，你是她的骨肉，她定是心疼你，爱护你的。”

见她呆坐在床上，痴痴的看着碧落，苏井然忽然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顶，掌心不带任何灵力术法，只是像长辈安慰晚辈一般，缓缓轻抚。

从碧心夫人逝世那日起，他便暗自跟随在她身边，十六年来朝夕相伴，他又怎会不知她心头所想，“她一定希望你好。”

“你，见过我娘么？”红菱抬起头，仿佛抓住了夜空中唯一的光亮一般，紧紧盯着苏井然。

“我只有幸见过夫人一面，那时她已经有了你。”苏井然如实说道。

眼中蓄了许久的泪滴终于划落，可红菱却不管，仍是带着十分认真的神色问道：“已经有了我？那时她好么？”

“很好，我是在师父陪同师祖铸剑的时候拜师的，剑铸好后，我跟随师父，陪同师祖一起为夫人送剑。”苏井然的声音轻轻的，好像陷入了回忆一般，目光顺着红菱那滴泪一路看去。

想起了那时候那样美丽温婉的女子，也许是安慰，也许是陈述，他重新扬起微笑，轻声说道：“她那时已经显出月份来，抚摸着腹部的神情非常的温柔幸福，我能看见，她眼里对你的期待。”

“娘，因为我感到幸福和期待么。”

跟随着他的话语，红菱开始想象，想象当年，娘是如何孕育她，是如何抚摸着隆起的腹部，期待着她的到来。

“是，夫人对所有人都怀着善意，又怎会不期待自己的骨肉。”红菱从未觉得，苏井然的声音这样好听过。

不，任何人的声音都没有这么好听！

“所以你不要多想，不论师尊嘱咐了你什么，你都不要去怀疑碧心夫人对你的爱。要守护好碧心剑，成为他们真正的主人，更好好保护自己，莫要辜负夫人的生育之恩。”

红菱，你怎会知道，若不是为了保护你，碧心夫人便不会消耗掉千年的灵力，即便产后受损，她也定能恢复过来。

可这话苏井然断不敢告知此时的红菱，只怕她听闻后又会自责。

“谢谢你。”红菱真诚的说道，从前姑姑们极少谈及娘亲的事，她今日是第一次这样了解到当初。

“不赶我走了？”

被苏井然笑着一问，红菱想起之前的失礼，脸一红，便拉着被子往床上一躺，将他的目光躲了过去，“我还有些不舒服，先睡一会。”

看着冲着墙侧着身子的人，苏井然的神情不带一丝不满与讶异，只是走到窗边将窗户微微关小了一些，便带上门独自离去了。

“苏公子？”

刚一出门，便撞到楚穆莎走来，身后跟了一个丫鬟，正捧着食盒。

“红菱睡了？”上前两步，她轻声问道，刚刚她眼见苏井然关了房门。

“还没有，不过，她这几日不宜进食。”礼貌的对楚穆莎点了点头，苏井然转眼看着丫鬟手中的食盒，提醒道。

“为什么？她大病一场，应当补补身子呀。”

面对楚穆莎的不解，苏井然也不避讳，他一路看着红菱与楚穆莎相交，断定此人不会加害于她。

遂道：“她并非生病，体内四散的力量反倒是大补之物，她是因为身体承受不了这样的滋补才觉得不适。所以，待她休息一日，我便要教她炼化体内的真气，方才能解隐患。”

苏井然心思缜密，虽是告诉了楚穆莎实情，却仍避免了灵力之说。相信即便红菱在此，也定是不愿楚荷山庄的人沾染上神剑，引来祸患。

“原来如此。”楚穆莎听的似懂非懂，什么力量会如此强大？可看了看苏井然此人，虽是待人礼遇，但许是一身不染凡尘的气质，总让人感觉到一些疏远之意，便也不好再追问。

瞥见丫鬟的食盒，才想起苏井然也一日未进食，便好意道：“那，我为苏公子安排一些吃食吧！”

“多谢楚姑娘好意，井然不用进食。”

修炼三百多年，他早已不必依靠食物来维持生机，也忘了吃起来到底是什么滋味了，“对了，若是楚姑娘着急回山庄，可自行先回程，红菱还需调养几日方能动身。”

“公子怎知我着急回去！”楚穆莎听得一惊，难道眼前这公子已经成仙？不但不用吃饭，还料事如神？

“井然只是碰巧知道了令兄之事，若姑娘带着红菱，只怕需一路慢车。”

“是我考虑不周，那我这就和弟弟商议一下，谢谢公子！”

望着快步离去的楚穆莎，苏井然也不由的笑了笑，其实那日他们谈论楚湛清与庄想容婚事时，他就隐匿在旁，当然一清二楚。

他不但知晓此事，更知晓红菱身边发生的所有事，包括，方重良。

想到此处，苏井然脸上的笑意淡去，回身望了望红菱的房门，神情颇有些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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