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宾客们一部分辞行，与楚荷山庄来往密切的则留下来协助楚穆莎操办丧事，景枝也主动请命与景叶一起筹备丧礼，红菱自然应允。

从昨天起楚穆莎就不吃不喝，不睡，也不再说话，辞行的她不留，要留下来的她也不表示谢意。

所有的红妆都换成了白绸，红菱看着四周沉默的人，好像连空气都变得沉重了几分，她的心情也是。

从初识到现在，一年多的时间，没想到楚湛清会是这样的结局，红菱一身素衣立在灵堂前，叹了口气。

默默从景枝手中接过点燃的香，为楚湛清插在香炉上悼念。

大厅里的棺材早已封住，楚湛清所中的毒是“焚”，这种毒只要一沾上，便会从内脏开始焚烧起来，最后全身鲜血流尽而死。

这毒的狠辣之处在于，只有内脏燃尽开始焚烧心脉时中毒者才会发觉，显现出毒发的样子来，却根本无力挽救。

望着阴沉的天空，红菱心中叹息。

这一夜，楚穆莎没有睡，她也没有睡。她在思考，在想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明明相爱的两个人，非要以伤害他人的方式来表达情感？

为什么方重良病重时，庄想容可以看都不看一眼，却又在众人面前表现得如此在意他？

后来，她想明白了。

也许这根本就只是庄想容筹划的一出戏。

她想看到方重良的在意，想让他在天下人面前为她而争，想让红菱死心。

只是，若庄想容是为了方重良来演这一出戏，又为什么要害楚大哥至此！

难道……其中还有阴谋？

一连三日，楚穆莎除了中途晕倒了一次，之后再也没有合过眼，红菱每天都会陪她守灵，可是她依然不开口。

偶尔四目相对，她的眸子中沉痛与悔恨交织。

红菱知道，楚穆莎一定在后悔，和她一样的后悔。

后悔没早些看穿庄想容的意图，后悔在楚湛清的坚持下轻易放弃。

相比之下，此刻还在梦境中的楚旭阳却要好过许多。

细雨连绵两日，红菱撑起清晨来时打着的伞，只身一人从灵堂走出。

一路上她只听得自己的脚步声，与前两日的热闹相比，此时的楚荷山庄静得异常，甚至有些让人发慌。

这几日在山庄逗留的客人很多，但是已经没有人再和她热络的打招呼，也许，是因为她也一身素衣一脸死寂？

还是因为，不知该如何称呼她？

从方重良带着庄想容离开，再不看她一眼的时候起，她就不是他们心中的那个“宿墨教教主夫人”了吧。

那么，那些想要夺得碧落的人也不会再顾忌方重良的势力……

红菱不禁想起从认识方重良那天起，一直到现在所发生的事情。她对他的心意从讨厌，到习惯，再到逃避……

如今他终于主动说出与她无关的话，困扰了她近一年的谣言被他亲自澄清。

可她心中的感受却难以言明。

行至清荷湖，转角处有一淡紫色的身影映入眼帘，料想又是一位意图不明的留客，她不由得将油伞拿的低了些，快步走过。

“等等。”

诧异的抬头，红菱没想到，那人会走过来拦住自己，待看清那人眉目时更是惊疑……这妖精拦住她作甚？

“锦华公子？”

那日他在婚礼上直言相助，免去了一场厮杀，红菱心中对他的印象虽有好转，却没忘记苏井然的叮嘱，仍是退了两步，保持警惕。

“你是谁？”锦华紧紧盯着红菱，为什么，他会忍不住的想要靠近她？会觉得她身上有熟悉的气息？

“我叫红菱。”看着因为淋雨逐渐露出湿意的锦衣和头发，红菱皱皱眉，将雨伞撑到锦华头顶。

望了望头顶遮住细雨的伞，锦华忍不住想往后退开，他从未与人如此亲近，也从来不用伞，雨露只会让他觉得舒适。

可是，红菱身上若有若无的气息却又牵引着他，让他不安的心平静下来。

“我没有记忆。”

“嗯？”在红菱以为锦华会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他忽然开口，惹得红菱又是一惊！

“我要跟在你身边，也许，你会帮我找到答案。”

“锦华公子这是什么意思？”终于听明白他的话，可红菱反倒更是不解！

“就是跟着你的意思。”

人类，真是麻烦！

锦华心中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连自己都不禁怔了怔。

跟着我？

就算你没有记忆，跟着我又能有什么用？

还是这妖精也是为了碧落而来？

短短一瞬，红菱心中已经计较了一番，遂低头对锦华行了一礼，道：“红菱恐怕不能给公子什么答案，希望公子早日找回记忆，我先走了！”

说罢，红菱将伞塞到他手里，然后快步走了出去。

走了一段路，并没听见身后有声响，她稍稍心安。

想来他也就是说说罢了。

不禁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一朵花还是一根草！

虽然是细雨，可还是很容易染湿衣物，红菱没了伞，便索性小跑起来，不多时就回到芩香小院。

进屋后正准备关门，却被尾随而至的身影吓了一跳。

“你为什么跟着我！”看着锦华站在门口，红菱忍不住恼起来。

“我说了，要跟着你。”

锦华淡淡道，一派的理所当然，丝毫感觉不到红菱的怒意和自己的不妥。

“可是我身上真的没有你要的答案！请离开吧！”没想到这妖精如此厚脸皮，红菱又将话重复一遍，便要关紧房门。

闻言，锦华一怔，只觉得记忆中那人似乎不是这般对他！可他混混沌沌了十二年，红菱却是唯一一个让他觉得熟悉的人！

苦寻不得的记忆，定与她有关！

生生回过神来，他硬是在房门关闭的一瞬将手伸进了缝隙！

不过转瞬间的事，红菱哪里反应得过来！等她再把门打开，锦华的手掌已经被夹得有些淤血。

见此情形，她只觉得胸前一口浊气不上不下，憋了半晌，才冲锦华吼了一句：

“你有病么！”

谁知锦华却毫不在意，仍是盯着红菱，目光灼灼：“我必须跟着你！”

这下红菱倒是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想起前日他能用那样的姿态对方重良说话，而在场各位武林前辈也似乎对他颇有敬意，心中的抵触稍稍淡了些。

上下打量了锦华一眼，才发现他亦是十分清秀俊逸，与在客栈撞到的酒鬼完全两个模样。

这样的人，应当不会说谎才是……

难道他真的没有记忆？

也罢，左右苏井然在，你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这么想着，红菱索性侧过身子先让锦华进屋，自己则是左右看了看，见苏井然不在，才又冲着院子喊了一声：

“井然！那……”猛地抬手捂住了嘴，红菱扭头看了看不明所以的锦华，心中大惊！

差点就脱口而出道“那个妖精”，万幸她止住了话音，顿了顿，方才重新喊道：“那个酒鬼受伤了，我该给他用什么药？”

“他昨日连夜走了，你不知道么?”红菱话音刚落，便听见锦华在一旁疑问。

“什么？”又扭头看了锦华一眼，她不信，继续冲院子喊着苏井然的名字。

半晌过去，竟然果真没有回应！

这下红菱忍不住了，直接走到锦华跟前，问：“苏井然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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