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菱刚刚坐下，便听闻了隆帝的安排，不禁有些奇怪，下意识望向苏井然，却见他也正好看着自己，两人视线一碰，随即相视而笑。

恰在此时，她恍然间觉着场中有一道清冷冷的目光向自己看来，那感觉，竟是像极了方重良！

慌忙转眼寻找，却并未看见那熟悉的面容，只有戴茂岚缓缓登上高台，对她行礼，落座。

待众人都各自坐好，隆帝才举起酒杯，环视了一眼大殿，道：

“今日朕迎回皇儿，是举国同喜之事，特设宴为太女接风洗尘，此乃喜宴，众卿不必拘谨，只管与家眷好好享用便是。”

“传膳，奏乐！”话音一落，耿公公便对殿外高声唱到。

一时间声乐响起，舞姬鱼贯而入，侍膳宫人陆续捧来精致可口的食物，每道菜，均先呈给上位四人，再依官员品级分发。

因百官受命携带家眷前来，座位也是将各家人安排在一起。稍喝了两杯后，众人也不禁放开了些，渐渐有些谈论之声传出，也有相熟的官员相互敬酒。

高台上，戴茂岚只安静的为红菱布菜，动作细致，温柔，甚至有些谦卑，却不曾开口与红菱说一句话，连头也一直低垂着。

即便红菱与他说话，他也只是微微颔首表示恭敬，却不见他回答，几次下来，红菱显得有些兴趣缺缺，也不再找他说话，默默吃着食物。

苏井然在对面除了偶尔应酬隆帝与慕名而来的官员外，也时不时看向红菱，见她此时略微有些恹恹的模样，嘴角却忍不住浮起一丝溺爱的笑意来。

“菱儿，可是菜式不和胃口？”这面隆帝也发现了红菱的异常，开口询问。

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起自己来，红菱一时有些慌乱，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勉强应了一声：“还......还好。”

闻言，隆帝脸色一变，看向耿公公，后者立即道：“换菜！”

“既然太女用不好，便将这一批都带走吧。”似乎觉得换菜还不够，隆帝淡淡开口。

带走？红菱有些茫然的看着隆帝，要把这些菜都撤掉么？其实也没有不好吃，只是她有些不习惯而已。

正想开口让隆帝不要浪费，却见场中蓦地安静下来，无人再推杯换盏，舞姬们不再动作，声乐也骤停。

侍膳宫人听了这番话都立即跪倒在地，额头紧紧的贴着地面，有的人更是连身子都在微微颤抖，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而站在御座旁的耿公公，亦是露出少许惊疑的神情来。

不过片刻，殿外走入一队侍卫，就要带走这些宫人。

“父皇？”见所有人都白着脸，红菱似乎明白了什么，忍不住出声。

“菱儿放心，父皇这便命人做你爱吃的菜！”转头，隆帝声音温柔的对红菱说。

“可是父皇，这些人要去哪儿？”

“殿下，您不必多虑，老奴这次一定安排好！”不待隆帝回话，耿公公抢先答道。

隆帝，自是不愿让这宝贝女儿知晓其中内情。

只是红菱虽然心思单纯，却也不是轻易能骗得的，见此情形，心念一动，忽而猛地站起身来，对着隆帝道：

“父皇可是要责罚他们？”

“殿下，您只管安心用膳罢！”瞧见隆帝面色一冷，耿公公赶紧上前哄着红菱。

“其实这些菜并不难吃，只是我不习惯这样的场合而已，父皇不要责罚他们好不好！”看耿公公一再隐瞒，红菱更加肯定心中的想法，只得为这些人求饶。

隆帝沉默，这样的红菱，又让他想起那个像水一样美好温柔的女子，当初他为她一怒斩千夫，她也是这般替那些人求饶……

果然是她的女儿，连心性都如此相似。

叹了口气，他最终还是道：“既然太女开口，你们就起来吧，今后仔细侍候着。”

“是。”

话音一落，众宫人如获大赦，才发现衣衫早已被冷汗湿透，有人悄悄摸了摸脖子，还在！

可场中的氛围却是稍稍冷了下来，不仅是宫人们更为小心翼翼，就连方才乘着酒意刚刚有些活跃的大臣们也是顿时清醒了过来。

自古伴君如伴虎，而这位叱咤风云的隆帝，如今肃清了前朝，政权大盛，着实更为可怖！

否则，这班老臣又怎会同意让那小女娃坐上储君之位！

众人都默不作声之时，太尉却突然站出来，对隆帝道：“皇上，今日是太女殿下回京的好日子，光是看这些舞姬恐怕太女也觉得乏味。”

“哦？那戴卿可有好提议？”看了红菱一眼，想到之前她确实兴致不高，隆帝应声。

“臣这想法，恐怕得皇上先允。”

这朝中，若是还有谁能不惧隆帝，恐怕便只有太尉与丞相二人！少时便跟随隆帝，后来更是一起历经生死，助得他一统江山。

太尉是陪着隆帝一起打江山的兄弟，历经生死，自然与普通官员不同。

“准！只要能让朕的女儿高兴，有何不可！”不假思索，隆帝点头应允。

“多谢皇上！臣听闻丞相长子修鸣今日也有到场，不知可否为太女献上一曲？”太尉脸上布满笑容，亲切的看向丞相府所在。

“太尉大人谬赞了，犬子不过略通音律，实在难登大雅。”丞相没想到这矛头会指向自家，若是别的也好说，只是修鸣......他暗自摇头。

“齐卿过谦了，修鸣八岁时奏的一曲《挽鸿》朕至今记忆犹新，天下人叫他一声公子算不得过！”隆帝的目光在两位老臣身上打了个圈，心下了然，却不动声色。

“回皇上，这‘谁家芳华出年少，修竹声声鸣九天’说的，正是京中的修鸣公子了。”看了看隆帝的面色，太尉又随口道。

“看来太尉大人对修鸣真是关怀备至。”不待丞相开口，一道冷冽的声音便从丞相府所在方位传来，言语中的揶揄之意毫不隐藏。

“臣也是希望太女殿下能一展笑颜。”太尉不卑不吭，看向上首。

是呐，从开宴到现在，红菱出了对苏井然笑了一下，之后便一次也没笑过。

闻言，隆帝心中又是一紧：“那修鸣便为菱儿献上一曲吧。”

红菱听见齐修鸣的声音不由的一怔，觉得有些熟悉，却又不像那人，望向场下，只见一位公子身着墨色锦衣，从丞相府的宴席缓缓走向场中。

此时，在场的小姐们都羞怯怯的为他的容貌动容，面红耳赤又忍不住偷看。

齐修鸣礼数周全的向上首行礼，举止间落落大方，丞相府公子的仪态一分不少。

神色泰然自若，七分清雅三分淡漠，一头黑发不束不扎，任其自行散开来，却不显轻狂，只衬得他更是俊逸非凡。

可面对这样一个男子，红菱却忍不住失望。

不是他呐。

正在红菱失望之际，齐修鸣忽然抬眼，看向她，大殿中的灯光耀在他的眼眸中，显得灿烂异常，红菱再次怔住！

却不是为这美丽，只是因为，这双眼太像那人！

太像！

方重良！

“修鸣这便为太女殿下献曲。”没有自称臣，也没有多做姿态，话落，他便将手中的萧放到唇边，轻轻吹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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