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殿前机辨

作品:《诛心

在场诸臣有谁不知,这隐宏乃是隆帝亲自请来的人!

想不到,却会当众发难!

饶是红菱再不省事,此时也明白,要拜入隐宏居士门下,恐怕不是一道圣旨就能成的了。

思索间,那隐宏居士又道:“皇上要老夫来参选,老夫自然不敢不来,只是,老夫并非爱慕虚荣之士,若不能让老夫心服口服,恐怕就算皇上要降醉于老夫,老夫也绝不妥协!”

“居士不必如此,朕又岂会不明白居士的心意。”见那隐宏撅着胡子,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隆帝心中虽有不快,却是不好当场发作。

一来,此人是他亲自请来的,二来,本朝自古便尊师重道,他断不能因为此人出言不逊,就降罪于他,否则,便要遭人诟病。

想到此处,隆帝只得又缓了缓面色,才道:“朕之皇儿,自幼便流落在外,如今虽然寻回,但自是不能与自幼便受良师教导的皇嗣相比,朕也是因此,才会请居士出山,期望居士可以辅佐一二。”

见隆帝有示好之意,那隐宏居士反倒更是倨傲,一挥衣袖,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看也不看红菱,直言道:“自古以来,都是男子为尊,且不说倘若女子为储,其智谋德才,心胸品行能不能企及男子。单单是皇嗣繁衍,后宫安置的问题,就有驳阴阳人合之论。”

说到此处,又对着隆帝一拜,道:“本朝虽只有一皇女为正统皇嗣,理应得承天下大统,但是,老夫却也不以为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娃能有何宏图伟略,得以守得住我西合江山!还请皇上三思!”

此番大论一出,方才还面色缓和的隆帝,立即拉下了脸。

而众位大臣,宫人,自是大气也不敢喘。

当初发布皇榜寻女之时,定京就已经闹得满城风雨,可哪怕有言官当众请辞,隆帝也不曾心软半分!

也是经此一事,众人才明白,如今的隆帝,已经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连心爱的女子都无力保护,处处遭人掣肘的青年皇帝了!

一时间,宣德殿上无人出声,静的连一丝风也没有,当初体会过隆帝强权手腕的大臣们更是在心头为那隐宏居士惋惜。

红菱呢,听着这番话,心头虽有些难过,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她确实是,什么都不懂,不会……

眼看隆帝面色越来越差,就要发怒,却忽见殿外飘来一袭白影,还未见人便闻其声:“不知在下可否担任太女太傅?”

话音落,白影骤停,显出身形来,却正是苏井然。

殿中众人此时又是一惊。

自古以来还从未有修士甘愿入朝为官!

要知道,饶是太女太傅只是司职教导太女的课业,可也免不了官职加身,如今苏井然这样做,恐怕是有违仙道。

不过红菱却不知这些,只是一见苏井然,心头便落定了。

“原来是苏公子。”这面隆帝看清来人,紧皱的眉头倒是松了松,若是他便罢,若是别人也能轻易闯进这宣德殿中,他还要这些侍卫有何用?打过招呼,想起他方才进殿时所言,不禁疑道:

“只是……苏公子为何会有此一说?”

“其实,在下一路护送红菱回宫,早已完成了师命,应当主动请辞才对。”一面说着,一面又安抚的看了看红菱,免她误解。二人交换了视线后,他才接着道:“只是途径此处,听得这位居士所言,并不敢苟同,所以,才会进这殿中来。”

“那苏公子对储君一事有何见解?”明白过来苏井然是来解围的,隆帝心中十分感激,立即配合他说道。

“在下只以为,论情,这西合国的江山是皇上打下的,皇上才是一国之主,不论将这江山赠与谁,旁人都没资格反对。论理,红菱是皇上的女儿,与皇上同姓彦书,自古以来就是父业子承,难道就因为红菱是女儿身,便不算是皇上的子嗣了么!难道皇上一手统一的天下,百年之后,却要交给他人掌管么?”

一番话,抛开世俗伦理的大道理,抛开古往今来的陈规旧矩,说的掷地有声,简单明了,却叫众人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话来。

稍微停歇片刻,苏井然又双手合辑,对着上座道:“在下以为,红菱成为储君,是合情合理之事。今日,便在此恭贺皇上寻回皇女,恭贺西合天下,终有传承。”

话音一落,两旁早就吓得冷汗涔涔的大臣们也立即给自己找了台阶,忙附言道:“恭贺皇上寻回皇女,恭贺西合天下终有传承!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女千岁千岁千千岁。”

“哼!”

山呼声一落,便听得那隐宏居士一声冷哼。

苏井然隐居多年,鲜少抛头露面,三百年后的如今,也尚未扬名天下。所以,此时隐宏居士自然是不知他的身份的。

见他不过青年模样,只以为是哪里跑来的毛头小子,根本不将他当一回事,更因着他方才直言不敢苟同自己的话,颇有些不屑,遂睨了他一眼,道:

“不知这位公子师从何处啊?”

闻言,苏井然淡然一笑,见他虽是仪态庄严,可双眼却浑浊不堪,心中不免摇头。

也不答他的话,只是在他眉心一点。

待隐宏居士再度睁眼,已是双目清明。

他虽隐世数十年,但终究为名利所困,白白误了自身的造诣。空有满腹才学却不得要领,如今苏井然渡他贪欲,倒是让他多了福运,心中清明,他若是自此虔心向学,有朝一日定能得仁师智者之名。

那时对于修仙之人,有道行的,都称为真人,所以隐宏当下对着苏井然一礼,道:“多谢真人点化!小人多有不敬,望真人恕罪!”

“无碍,你且好好教导门生,切记不可好大喜功。”苏井然仍是不骄不躁,双目温和,淡淡看向隐宏。

“是!”隐宏居士深深向苏井然鞠了一躬,随后又转身对隆帝道:“皇上,隐宏方才出言不逊,妄自谈论天子之意,还望皇上恕罪!”

而再看隆帝这面,见隐宏服了软,自是和善的点头,不予追究。

不过,他方才静静看着场下的变化,心中已暗自有了计较。

当初选上隐宏正是因为他门生众多,其中更不乏年少有名者,期望日后其门下的人都能成为红菱的助力。

可如果是苏井然做太女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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