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菱应了隆帝的话后，又讲了许多这些年在外面的趣事，惹得隆帝连连大笑。

在她视线所不及之处，耿公公悄声走入外间，对着候在其中的人耳语一番，那人听闻后，抱拳行了一礼，便离去了。

而后，隆帝又拿出几本问安的奏疏，交于红菱阅读，

虽然有些字红菱不解其意，但经过隆帝的解释，她倒是理解的很快，几本奏疏看下来，已经对大臣们之间的关系，各人心头的想法有了些了解。

见她眉头舒展，一副了然的模样，隆帝问道：“可是看出了什么？”

“父皇是想让儿臣了解朝中情形吧。”红菱收起奏疏，对着隆帝一笑。

“哦？几本问安奏疏，你便能看出朝中的形势？”隆帝心头一惊，想不到她能体会到自己的用意，见她点头肯定，又问道：“那你倒是与父皇说说，都看出来什么了？”

“这几人的奏疏，表面上都是统一的在议论我做储君的事情，可实际上，却是分了两派。”将奏疏放好在隆帝跟前，红菱伸了伸有些僵硬的肩膀，解释道。

隆帝看着她递过来的奏疏，颇为好奇道：“哪两派？”

“一派支持我，一派则是暗示这样不对。”说着，红菱便从中拿出一本来，接着分析：

“这本就是少府卿的，说我的朝服规制问题，说我这样的女子，本来就不应该执政，如今还提前给了我这么大的荣耀，对我可能并不是好事。但是实际上，却是过多的强调了我不应该执政的意思。”

此时红菱已经将奏疏展开，让隆帝能看见自己方才分析的那番话：

“臣铭感吾皇之心，深以为然，本不应妄自揣度圣意，然朝服一事却未必于太女的声望有益。自古以来皆是男子当政，是为天之子也，太女上位本就有违天道人和，驳逆阴阳之论，若是再诸多违制，只怕引得百姓声论，臣心诚惶诚恐……”

看着这段话，隆帝不禁连连点头。

实际上，方才给她的奏折他事先已经看过一遍，却不想她的悟性竟是这样好！

之后又分析了几本，也都说的十分恰当。

虽然言语有些简陋直接，少了几分皇储的气韵，可总体来说，已经很不错了。至于这言辞的问题，只要多看一些文献，多与苏井然学习，自然能提升上去。

“父皇……”歇了一会，红菱忽然出声询问：“您说，这朝廷里面，是不是有人在故意左右这些人，叫他们给您写这样的奏疏呀？”

“菱儿为何有此一问？”掩饰住心头的惊疑，隆帝轻声反问道。

闻言，红菱皱着眉头沉吟了好一会，才道：“虽然这件事情上，我自己并不介意有人反对，也觉得他们说的都有道理，可是，我总觉得这些奏疏都太整齐了。”

“想不到，朕的皇儿能想到这一层！”见她说出心中的原因，隆帝笑得十分欣慰，说着，叹了一口气，解释道：

“朝中分帮别派很是正常，人与人之间的利益关系也不是轻易就能达成或是拆散的，朕花了十几年的时间，虽说是肃清了朝廷，可也不过是做到了将朝中势力平分两派，让他们互相牵制，既不能一方独大，也不许联合起来染指朕的权力。”

话到此处，他转头看着一脸认真思索模样的红菱，忽然问道：“这就是为君之道，菱儿，你可明白？”

“父皇的意思是，其实这些人背后是谁您早就知晓，但是因为知道这样的事情永远都不可能彻底斩断，所以才会想办法将这些人都划分在两个人的手下，让他们势均力敌，彼此缠斗，以此来保证，他们不会有精力和能力威胁到您的皇位？”

闻言，隆帝面上的担忧之色顿时全无，颇为傲然道：

“朕的菱儿，很是聪颖。”

从泰安宫出来，已经玄月高挂。

红菱与隆帝彻谈了许多朝廷的事，就连晚膳也是在泰安宫用的。

遣散了身后从泰安宫跟来的宫女，红菱独自一人漫步在星月之下，较为僻静的宫道上，心中想着今日在隆帝那得知的道理，很是不能平静。

从前，她一直认为皇权是这世间最强大的，任何人都不可违逆的权力，是最厉害的。

可是现在才知道，原来皇权之下，满是鲜血和仇恨，离散和无奈。

想到此处，不禁回身望着宣德殿的方向，长长的叹息了一阵。

谁说，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就一定是最尊贵，最幸福的……

有些失神的看着远处的灯火通明，正想转身抬步往回走，却蓦地被人给拉住了手腕，正要大叫，那人好似早有预防一般，将她的嘴捂住，悄声在她耳畔说了一句：“是我。”

不过短短两个字。

可她一听这两个字，便没了声息。

任由那人将她拉到一旁的走廊边，看着那人在月下泛着冷光的面具，她不禁皱了眉头，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闻言，方重良一挑眉，冷冷的反问了一句：“不想看见我？”

“不是……”忙出声解释，“这里这么多侍卫，你是怎么进来的！”

说着，红菱不禁有些气恼，难道他还当这里是卫城官驿？

“这天下难道还有能拦得住我的地方么？”

此话一出，她倒是不知该怎么应对了。

看她垂着双目，他忽然伸手将她的下颚给抬了起来，让她能看见自己，才道：“我问你一事，你要如实回答。”

“什么事？”明明被他的指尖锢得生疼，可她却应是咬着牙，不躲不避。

她太了解方重良，若是在这时候挣脱他，他恐怕又要生气。

虽然她之前觉得他根本没有情绪，可是，那只是表达他从不袒露情绪罢了，正因如此，她在他面前才会如此战战兢兢，生怕哪里惹到了他，可自己却压根不知道……

正想着，他的手指却忽然一松，收了回去。

红菱摸着有些僵硬的脖子，心头不禁奇怪，这人今日怎么一副十分好说话的样子？

“若是我骗了你，你会如何？”

“什么？”闻言，红菱眨了眨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刚才方教主说什么？

如果他骗了我，我会如何？

他这是在体谅我的心情？

见她如此，他又说了一遍：“如果我骗了你，你心里会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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