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宫内，一应宫女内监皆是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生怕扰着了那御座之上，正闭目养神的天子。

气氛，着实有些压抑。

红菱随着耿公公迈步入内，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想不到，为了自己的事他竟如此伤神动怒。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在心头翻涌，忍不住走到他身边，轻轻喊了一声：“父皇……”

锐目猛地睁了开来，触及她有些担忧的神色，却立即弯起嘴角露出和蔼的笑意来。

方才那般肃穆、威严的气势尽数退去，只剩下为父者的关切。

“菱儿来了。”

“儿臣来迟了。”将他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红菱心头更是不忍。

可隆帝却轻轻冲着她摇了摇头，拉过她的手，拍了拍，道：“无碍，耿节已经跟朕说了，想必，你也有自己的事在忙。”

“父皇，不要太伤神了。”

此话一出，隆帝的目光慢慢转向了摊开在书桌前的奏章上，轻声叹了口气，可眉宇间却满是坚定，紧了紧红菱的手，许诺道：“菱儿，你放心，哪怕是倾尽父皇全力，也不会让他人动你半分！”

“父皇……”

红菱闻言，自然很是动容，可她话未说完，便被隆帝打断。

“不过，丞相府与太尉府的势力，你也要牢牢抓住，有了这两家的支持，你称帝一事，便成了一大半！”

“父皇是说，与齐修鸣、戴茂岚成婚么？”

点点头，隆帝又道：“唯有将两家最重要的人握在手中，才能牵制他们。”

说罢，看了看红菱有些黯然的神色，便拍了拍她的手，宽慰道：“父皇知晓你并不愿意，但是，眼下也唯有如此了。想必耿节已经将今日之事告知于你，虽然刺客是你与齐修鸣劝退的，你也争得了禁军们的心，可是，仍有人拿此事来辩论。眼下他们畏于朕，不敢明目张胆的挑起非议，可若是朕百年后，那些人便都会变成豺狼猛兽，恐将你生吞活剥！”

这，确实有可能。

听了隆帝的话，红菱只是静静的垂下眼眸。

现在这天下的人，恐怕都在等着看将来隆帝驾崩后，她要如何接过那把龙椅。

那些大臣，犹如猛兽，若是驯得好了，自然是左膀右臂，可若是驯不服，则随时有可能反攻于她。

再加上……

她现在也没有任何民心辅佐，到时候有心人借着男尊女卑，女储弱政为由，都能将她击得粉身碎骨。

只是……

“父皇，您之前说的，爱，是为君者最不可及之事，是真的么？”

没料到她还在纠葛这事，隆帝心头一颤，过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面露沉痛，低声道：“若非如此，你母妃，也不能枉赴黄泉。”

第一次从隆帝口中听见了碧心的事，红菱当下什么也顾不上，直直的反问了一句：

“母妃是因为要与您相守，才死的？”

“是因为朕无能。”闭上眼，想起当年的事，隆帝心头顿痛，平息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若非朕当初政权不稳，又怎会遭他人掣肘，前朝后宫，人人虎视眈眈，心儿她天性纯良，怎能斗得过那些阴险小人！”

说罢，他深吸了一口气，忽然睁眼直直的望着红菱，道：

“所以，菱儿，你一定要将齐修鸣与戴茂岚纳入宫中！一定要将权力牢牢握在手中！将来，你才能真正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只是此时，红菱哪里又还听得进他后面这几句话。

全部的思绪，都落在了那句“怎能斗得过那些阴险小人”上了。

思来想去，她终是颤着声，缓缓问道：

“所以……娘亲是因为他人用了计谋，才被送出宫的？”

思及往事，隆帝的眼神变得缥缈起来，好似在透过红菱，看着那心心念念的人儿一般！

“若是朕当初能像现在一般一言九鼎，便有能力肃清后宫。”

也能力排众议，将她留在宫中，好好照顾她。

而不至于被那些贱人左右抉择，生生的将她们母女送往了静居庵！

那些人说什么他都不在乎！

根本就不在乎！

他只知道他爱的人是碧心，碧心十月怀胎，拼命生下的，是他们的孩子！

而非！而非……

“是谁害了娘亲？”

思绪被红菱的问话打断，隆帝缓了缓，才冲着她笑了笑，道：“父皇已经替你母妃报仇了。”

前朝后宫，统统做了了结！

“所以，菱儿，你可明白父皇的用心？”

她明白……

可……

看着隆帝期盼的目光，红菱一时间却说不出话来！

这结局，这结局！

她早就想的明明白白！可是事到临头，她心中念着的，还是那个紫衣冷面的天下无双……

还是他那句“与我有关”！

“哎……”隆帝看着她的神色，忍不住叹了口气，又拿出另一本奏章，递到她面前，道：

“你看，这是太史令占卜的，你红鸾星与擎羊星入宫，偏紫微星又有南移之象，过刚则夭，需以祥瑞之气缓冲，看紫微星能否归位，而这普天之下最大的喜事莫过于你的大婚。”

见红菱默默接过奏章，又劝道：

“你自幼生长在外，许多事情一时为难，父皇不怪你，却也不能不为你筹谋。有些事情你不会做，父皇来做。自古哪个君王不是三宫六院，前朝与后宫相互牵制，岚儿是你母妃自幼便为你定下的亲事，修鸣也是个有担当的......”

“父皇！”手中奏章并未打开，只是听着隆帝所言，她忽然想起，苏井然也会占卜之术，便想也不想的说道：“父皇，儿臣想问问井然，让他……”

可话未说完，就被隆帝挥手打断。

只见他神色略有些不悦，开口道：“苏公子是仙人，你们之间差的不止是数百年的年龄，还有生老病死。父皇，不愿你将来尝试这种痛……但，父皇是理解你的，你二人相伴可以，却不能太过用情。”

说道此处，隆帝忽然噤声，想起了那太史令最后所言——

他根本看不透红菱的命格！

拼尽了全力也只是卜出她命中有情殇之劫。

所以，他更要趁红菱此时心性未定，安排齐修鸣与戴茂岚在她身边，以期望她能渐渐免去别的心思。

免去那劫难！

“儿臣没有这样想！”

听到隆帝的话，明白他曲解了自己的意思，正要开口解释，却见隆帝闭目挥手。

“朕累了，菱儿，想必你也不愿忤逆你母妃的意愿，齐修鸣也很好，朕会为你安排一场天下最盛大的婚礼，你且回去休息吧。”

红菱怔住，还想说什么，却见隆帝眉目间隐隐露出倦色，心中虽然急切，可却也不忍再让他伤神，只得先跪安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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