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红菱就一直这么僵坐在塌上，好不容易捱到了天亮，还没等挽霜进门来唤她起床，她便先出了寝居，找来小宫女令其去东苑看看苏井然回来了没，若是一时不在，就等上一等，然后带他来主殿。

昨日分别之时他只答应了早些回来，也不知这会人到底在不在。

小宫女离去不久，挽霜就得了动静从耳房中赶了过来，带着人为她梳洗打扮。

她心头思绪繁杂，只吩咐了一句梳得简单一些，便由着她们去了。

“殿下，今日可有喜欢的首饰？”发髻束好，挽霜站在红菱身后轻声问道。

闻言，红菱随意瞥了一眼铜镜，见头顶上的发髻虽然不算太轻松，可也比之前的好了不少，才点了点头，道：“随你吧。”

话音落下，几名小宫女便上前将她的首饰匣子一一打开，捧在手上，任由挽霜挑选。

这面挽霜刚刚瞧见了一支带流苏的蝴蝶簪，便听得红菱忽然说道：“戴着个吧。”

回头一看，红菱面前摊开的却是那个她从来不让人动的匣子，手上拿着的正是那一枚红玉蔷薇钗。

“这套首饰好生别致，难怪殿下一直宝贝得紧。”

将钗稳稳插入发髻，挽霜忍不住恭维出声。

红菱却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这是一位故人送的，也不知他现在到底出关了没有，很久不见，也有些想念了。”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挽霜，只是那眼神却透过铜镜，一一在这些小宫女面上巡视。

昨夜她坐在塌上那么久，可是将近来发生的事给仔仔细细想了一遍，等齐修鸣伤口愈合，只怕他人也醒来了，要去查看他的心口肯定没那么容易。

所以这段时间不如先想想别的办法，比如——引方重良出来。

她刚刚说的话，就是特意说给方重良安排在她身边的人听的，虽然那人不一定知道方重良到底是不是齐修鸣，可只要她还在为方重良传递消息，就会将她这话转告给方重良，到时候他听了，如果有心，自然会来找她。

如果迟迟不出现……

“殿下，苏先生到了。”

正观察着，方才派出去的小宫女终于回来复命。

红菱心中虽然觉得有些遗憾，不过目前最要紧的，还是要先问清楚青丘那边的事情，才好做决定到底去不去。

于是便对着挽霜点了点头，后者自然会意，遣了一众宫女退下，自己则是前去正厅，请苏井然落座了。

等红菱从寝居出来，挽霜刚好在奉茶。

她坐在苏井然身侧，一直看着挽霜奉茶完毕，才开口道：

“你先下去吧，本宫没出来，任何人都不得靠近主殿。”

“是。”挽霜应声，心知两人是有事情不能让外人知晓，出殿后又细心的令其他宫人站远了些。

这面红菱却在她走后便拉着苏井然，入了里间寝居。

“发生了何事？”见她如此小心翼翼，苏井然不禁有些好奇。

闻言，红菱也不着急说话，只是默默将玉笛从怀中掏出，递到他面前，才问道：“你认不认识这个？”

苏井然伸出手，刚刚碰到玉笛，便感受到了上面蕴含的神秘力量，指尖在那力量的干扰下都不由的颤了颤，惹得他心头一慌。

好像这玉笛会将他的灵力尽数吸走一般！

“怎么回事？”见状，红菱不解。

她拿着怎么没有这反应？

“这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苏井然问。

于是红菱便一五一十的将胡离来找她的事情说了出来。

听后，苏井然有些紧张的神色明显好转了许多，看着她还伸手滴着玉笛，便对她摇了摇手，道：“这是青丘之物，我并非青丘族人，是拿不得的。”

“那你这么说，我拿着却没有反应，难道我真是青丘的人？”

刚才他的手触及这玉笛时的情形红菱看得清清楚楚，加上这番说辞，她心头已经肯定了七八分，只是，仍是有些不可置信。

她原以为，她的身世没有这样复杂……

问出声后，却见苏井然神情严肃，对着她点了点头。

“那……我父皇肯定是凡人没错，那也就是说……我娘亲，其实是……”

一个“狐”字明明到了嘴边，可她却终究没能说将出来。

不过，话到此处，苏井然却是明白她的意思的。

他看着她的神色，想了想，还是对她点了点头。而后开口解释道：

“其实，在你第一次说见到小白狐的时候，我便想到了碧心夫人，只是我担心你接受不了，所以最初没有直接告诉你。”

听着他的话，红菱不免想起从宿墨教中回到围场，她找他来说起小白狐的情形，那时提及青丘，他确实是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的。

也就是说，他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碧心夫人是一只修炼了数千年的白狐，那时候青丘还没有辟出三界之外，仅仅是以昆仑山为界，远离尘俗。昆仑山是天地龙脉，汇集了世间最为纯净的灵韵，此处不分昼夜，最适合修行。所以，那时候不论是人，还是狐，亦或者其他生灵，都会在昆仑山占据一方宝地……师祖和碧心夫人，便是在那时候相识……”

这番话，对于苏井然而言，再熟悉不过。

只因当年上仙渊兮在铸剑时，就时常将那时的情形说与他听。一遍一遍，听得他都有些不愿再听。

可现在他自己说起来，心头却平添了许多的缅怀之情。

红菱听着，听着，原本有些难以接受，可后来，却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我娘亲是狐，我父皇是人，那为什么，我生下来，是人？”

我不应该是怪物么？

非人非狐的怪物！

她心中呐喊着，神色却是十分的无助彷徨，就那么站在苏井然面前，紧紧攥着手中玉笛，微微张着口，睁大了双眼等他的回应。

只是苏井然却没想到她会直接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饶是他修行百年，此时也不由得呆上了一呆，不知该如何答复她。

“你说呀，你说呀，有什么不能说的么！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就一起统统告诉我好了，我再也不要活在表面风平浪静的日子里！这么多年来，我曾无数次想象过我的娘亲，我的父亲，只是我怎么想，都是错的……”

红菱心头大恸，久等不得苏井然的回话，不禁上前两步抓住了他的衣袖，拼命摇晃着他，口中不断惶惶然的说着话。

“我是怪物……我不恨我娘亲，可我是怪物，我父皇知道么？……他不会知道的，他如果知道了，一定不会让我当太女的……”

“……他知道……”

不知何时，苏井然蓦然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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