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因果·引魂灯(上)(1/2)

作品:《(修真)破戒

尚未动手,神子峰上行已是风起云涌,这是六人身上的气机造成的影响。

躲避洪水猛兽一般,广场上其他人纷纷往仙音殿里撤离,大殿拥有保护禁制,只要这六人不刻意攻击大殿,应是安全的。

夜游有担心过简小楼的肉身,能否顶得住这几人的威压,又觉得有金羽在,自己没必要瞎操心。

于是他跟着素和,从边侧绕行,也朝着大殿走。

素和边走边说:“你的脸怎么这么臭?有金羽在,小楼不会有事的。”

夜游的脸更臭了:“自己的妻子,却要别的男人来保护,你这种无家室之人,无法体会我的心情。”

素和直抽嘴角:“你有病吧,谁的醋都吃,那是别的男人吗,那是人家亲爹!”

夜游闷着头走路。

素和服了:“别忘了你也有女儿,回头你也会有女婿。”

夜游皱了皱眉,对,他更得上进了。

不然以后自己的闺女自己救不了,让女婿去救,那才更悲惨。

此时,大广场上除了那六人,只剩下被束缚住的书灵,以及祭台上大白狗。

迟迟不动手,是因为戚绍元和独千里仍在考虑。

这不是一件小事,需要考虑的因素有很多。

一,放出里面那个“树妖”,她还剩下多少法力,具不具有危险性。

二,沙萝毁坏掉沙漏法宝,三人的诅咒是会消失,还是跟着沙漏一起消失。

三,万一沙萝真出去了,会造成什么损害。

四,最重要的,他们三个打不打的过金羽、扶摇子和松云子。

书灵面露微笑,对自己的命运并不担心,安静等着他们考虑。

一计不成,他还有后招。

不过,有件事他内心颇为不安,那就是简小楼先前挣扎的很猛烈,渐渐没动静了。

他从未想过伤害她,心中担心她的状况,可惜神魂被金羽凝固住,动弹不得。

对于外界发生的一切,简小楼毫不知情,书灵先前对夜游说她还有痛感,只是在骗夜游罢了。

她激烈反抗书灵的压制,可不知怎么回事,她被一个漩涡给吸了进去。

自己意识海内,为何会有个漩涡?

浑浑噩噩,她在这个漩涡内浮浮沉沉。

不知多久,她听见有人在说话,男人的声音轻缓柔和,像是微风徐徐拂过耳根。

——“醒一醒。”

谁?

——“再不醒来,要你打屁股了。”

谁啊?

简小楼努力醒过来,撑开眼皮儿,只隐约知道面前有人,可惜模糊一片。好似镜头晃动,又似虚化后的照片,视线难以聚焦。

约莫过了一刻钟,才渐渐恢复正常。

她面前站着一个和尚,穿一袭单薄的米白色僧袍,皮相约有二十出头。身姿秀丽,肤白盈润,素面如玉,很柔美的长相。但脸颊清瘦,唇薄而无颜色,既没有佛修的庄严,也没有禅灵子的圣洁感,气质有些偏冷。

简小楼眨了眨眼睛,她在做梦么?

只见和尚一手捻着佛珠,一手背在身后,弯腰正看着她。

事实上他是闭着眼睛的,但简小楼感觉的到,他在“看”着自己。

并非以神识窥探,而是通过气息流转。

此人是个瞎子。

正常的瞎子,可以通过神识视物,他与厉剑昭差不多,不只眼珠存在问题,连眼识都遭了损害,只能根据气息感知外界。

天气十分寒冷,和尚长如蝶翼的睫毛上挂着霜,寒风灌入他宽阔的袖口,卷起袖子,露出半截略显纤细的手臂来。

“阿贤?”他发出声音,嘴唇却没有动。

不只是个瞎子,还是个哑巴?

等一下,阿贤?

贤?

简小楼禁不住怔了怔,她想说话,说不出口,想挪动身体,同样办不到。慢慢的,她的视角开始出现变化。

原本是躺倒在地的,现在站了起来。

视角从倾斜向上转为平视,复又向左侧倾斜,向右侧倾斜,不断出现变动。

简小楼惶惶然,身体不是她的,难道完全被书灵吞噬了么?

不消时,这具身体低下了头。简小楼的视野里出现一条毛茸茸的狗腿,足有两寸长的白毛,挂着一抹血渍。她看到“自己”伸出一条鲜红的长舌头,舔了舔腿上的伤口。

然后“汪”的叫了一声。

“我勒个去!”简小楼震惊着,脑海里浮现出祭台上那条大白狗。

她现在的情况,像是被锁在大白狗的一颗眼珠子内!

眼球外的覆膜宛如一个曲面屏幕,她以被动姿态,通过这只狗眼看世界。

大白狗一直被锁在仙音门,眼下却是自由的,她看到的“世界”,八成是个很古老的世界。

自穿越来星域世界之后,简小楼经历的“玄幻”事件多不胜数,冷静的很快,经过一番分析,她认为,这或许是大白狗的记忆世界。

大白狗不是丢失一颗眼珠子么?

那颗眼珠子指不定就在书灵手里,书灵抢占了她的肉身,将她的魂魄锁进眼珠子内。不知怎么地,触发了眼珠子保存下来的记忆。

简小楼忧心忡忡,闲来无事,当成连续剧看看倒也无妨。

悲剧的是,眼下被书灵操控,外面还不知闹成了什么样子,哪有闲心理会这些。

但她无计可施,不看也得看。

“大师,它没事了吧?”

又一个声音。

从背后传出的,简小楼听得出来,这是书灵的声音。碍于视角,她看不到背后,唯有等待大白狗转身,才有希望看到书灵的庐山真面目。

和尚缓缓直起身,双手合十:“阿贤偷酒喝,被贫僧呵斥几句,心生不满,醉醺醺跑下山去,险些遭了大难,多亏遇到施主出手相救。”

书灵笑着道:“大师养的这条狗,倒是有趣的很。”

“汪汪!”不满被称作狗,阿贤转过身,朝着书灵吼了几嗓子。

简小楼通过狗眼,终于窥见了书灵的长相。

在幻灵天书内看到他的虚影时,简小楼就知他必定是个英俊不凡的男子,唯一意外的是,他并没有天书内展现出的儒修气质,恰恰与之相反,剑眉挺鼻,阳刚凌厉,颇为英武。

“阿贤并不是狗。”天行大师也跟着温润一笑,并未解释太多,“还不知施主名讳?”

“雪中生。”他道。

原来书灵的本名叫做雪中生,这名字有点怪,简小楼记下了。

天行大师微微一讷:“雪中生?”

雪中生自顾自的拂去石凳上的霜,坐下来:“我是木灵……换成你们可以理解的文字,是个大妖怪,真身为雪松。”

天行大师默默点了点头。

雪中生扬起眉:“我是妖,大师不收妖?”

“万物为生灵,人与妖在本质上并无不同。”

“哦?”

“最重要的一点,贫僧区区十八阶,施主恐怕得有二十阶以上,贫僧未必打得过。”

雪中生大笑:“天行大师倒是坦白。”

天行大师莞尔:“施主知道贫僧的法号?”

“昊元界佛道第一寺、涅槃寺的佛子,鼎鼎有名,我岂会不知。不然,如何知道这狗的来历,将它送还回来?”手腕架在圆形石桌上,雪中生以手支头,懒洋洋地道,“非我好心,顺道路过,借机来看看传说中无色无相、无欲无求的地藏佛子。”

“施主现在看到了,如何?”

“一般般吧,与普通和尚没什么两样。”雪中生眯起眼,“你们这些和尚真是奇怪,好好的,修什么不语禅,几千年不说话。或是修什么不动禅,一坐又是几千年。传闻中,你天生无眼,是不忍见苍生受苦。天生无舌,是早已洞察天机,不可泄露?”

“原来施主也是来问询天机的。”

天□□晚,风动,竹叶轻舞。暮霞的垂映下,天行大师缓步走去他对面坐下,石桌上摆放着一个红泥小火炉,无火,砂壶内的茶水是冷的,他给两人各斟一杯,“怕是要叫施主失望,贫僧没有这个本事,那些不过谣传。何况世间从不存在天机,诸般波若,皆有因果。”

雪中生沉吟:“因果?”

他不是很懂这个词,“常听你们人族说起因果,究竟何为因果?”

天行大师抿了口冷茶,未曾施展法力御寒,他的唇瓣干涩苍白:“不远处的山头,十日前搬来一只十二阶的鼠妖,与贫僧为邻。鼠妖昨日娶一房娇妾,那娇妾是个人族,家中以酿制灵酒为业,嫁妆便是十几坛子上品灵酒。鼠妖取出一坛款待宾客,酒香千里,馋着了阿贤,偷偷溜去偷他一坛,喝个烂醉。”

雪中生摩挲着杯盏,并不饮:“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

讲来做什么?

天行大师点点头:“的确是件微不足道的琐事,但我们若以这件琐事为因果链的开端,或许会从一件小事,逐渐演变成一件大事。”

“哦?”

“阿贤偷酒归来,贫僧若不训斥,好生规劝,它便不会负气下山,此因果链未成形便以断绝,小事便只是一桩小事。然而贫僧训斥了,它下了山。下山有两条路,阿贤偏偏选了左边一条,被凶兽盯上。施主恰好路过,起了好奇心,出现在贫僧面前。”

“那又如何?”

“事已至此,因果链仍未成气候。贫僧有两个选择,驱赶施主离开,或给施主斟上一杯冷茶,贫僧选了第二条路。现如今轮到施主做出选择,离开,或是饮下这杯冷茶。”

雪中生捏起红泥小杯:“饮与不饮,有何关联?”

天行大师道:“两条不同的路。

雪中生问:“哪条是正确的路?”

天行大师摇头:“路无对错,只看什么人走,怎么走。”

“恩?”

“不饮,便只是匆匆过客,这条未成形的因果链又有一次断绝的可能。饮下,施主与贫僧结缘,因果链上便多一人。多一人,多一重选择,更难控制。好比一株小树,根须增多,枝繁叶茂,渐渐参天。”

阿贤趴在地上,眼睛盯着茶壶。

简小楼从它的视角可以看到两人的全貌,她感觉,雪中生已被天行大师给说懵逼了。

雪中生的确是懵了头,他凉凉笑了下,以手掩杯,仰起头一口干了那杯冷茶:“我还真不信,今日喝了大师一口茶,能喝出一棵参天大树出来。”

天行大师双手合十:“一念魔,一念佛,一念一世界,一婆娑,一极乐,阿弥陀佛。”

雪中生听不懂,也懒得听,他原本就是因好奇而来:“那大师天生无眼无舌,是怎么回事?”

“真相有几分残忍,施主愿听?”

“只看大师愿不愿讲。”

“在我们昊元界,一直以来佛门昌盛,香火不绝,遍地苦修。直到外域有人拿着裂天弓,朝着我们的界域禁制射了一箭,外来力量开始大肆入侵。”

“融合乃大势所趋,也是一种进步。”

“或许吧。不过那些入侵的修者不可怕,带来的‘道’才最恐怖。他们建立的‘道统’分门别类,有好的,也有不好的。总之,使得淳朴的民风骤变,百鬼丛生,群魔乱舞,佛门渐渐式微,佛道之争便这样开始了。为挽回颓势,重新教化世人,涅槃寺每一代都会强行扶持、塑造出一个‘佛子’形象,以作为信徒们的信仰。很不巧,贫僧出世时天降异象……”

“天降异象?”

“当年,在疑似佛光落下的位置,有个与贫僧同时出世的孩子,佛子却只有一个。那是位二等世家公子,而贫僧的父母不过低等散修。他们的思想已被外来的‘功利’腐蚀,或许是为了改变贫僧的命运,亦或许是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他们剜掉贫僧的眼珠,割掉贫僧的舌头,编造出一个谎言,说是佛尊托梦,才有了施主听闻的那些谣言。”

雪中生的表情干在脸上,手中小杯“啪嗒”落在桌面。

简小楼吸了口气。

天行大师无波无澜的道:“涅槃寺的大师,也就是贫僧的师父,前来选择佛子时,一眼便看穿了谎言,但他还是选择了贫僧。一是顺势而为,省的再为新佛子造势,二是可怜贫僧……”

说着话,他起身,从袖筒中取出一个火折子。

简小楼仔细看了看,天行大师十指干净,没有储物戒。

古老时代与星域时代交替时,储物戒尚未普及。佛修讲究苦修,不轻易使用法术。瞧这竹林小院,只有茅屋一间,虽雅致,却也磕碜。

场景摇晃了下,根据视角方位,简小楼判断出阿贤起身了,它走去小院门口,用爪子将木门“嘎吱”一声推开。

天行大师缓缓跨过门槛,摘去檐下一盏素白的竹编油纸灯笼,点燃后又重新挂了上去。

简小楼这才注意到天幕早已黑沉,不见月亮,天幕上仅有几颗若隐若现的星子,瞧着明日又是一场好雪。

天行大师走回院中,阿贤将门阖上,咬着门闩插好。

天行大师又将茅屋外的两盏灯笼也燃起。

雪中生看着他萧索的身影,想不通:“大师,你又看不见,点灯笼做什么?”

不等天行大师回答,他抢着道,“别解释,为了理解你们的世界,我也是念过几天佛经的,大师点灯,是为了方便他人,比如我……”

“不是。”

“这是一盏引魂灯,为了山上的幽魂……”

“不是。”

“这是一盏警世明灯,寓意是……”

“其实贫僧只是有些冷,点上灯,亮堂一些,便没那么冷了。”

雪中生目色一凝,视线从天行大师移到那些灯笼上,沉默良久。

稍后,他离开竹林小院。

……

第二日傍晚,他又来了,带来一个彩色的油纸灯笼,当做登门礼。

他与天行大师下棋聊天,一坐就是几天几夜。

大白狗闭上眼睛睡觉时,简小楼处于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她被囚禁在它的眼珠子里,自然是无法睡觉的,只能听着他们说话。

天行大师精通佛理,便与他讨论佛道。

雪中生懂得割裂空间的法术,来往过好几个大世界,接触过许多不同文明。哪怕简小楼非常讨厌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学识渊博程度,和海牙子有一拼。

两人聊的十分投契。

简小楼也学到很多知识,得到颇多开悟。

“大师,你为何总喝冷茶,可有禅意?”

“没有,只是因为无火。”

“掐个诀啊。哦,险些忘记大师是苦修,不能随便使用法力。那可以烧炭。”

“无炭。”

“不会买?”

“无钱。”

“……”

……

下一次再登门时,雪中生带来一大包炭。

天行大师拒绝,雪中生说是自己亲手挖的,不曾使用法力。两人下棋时终于喝上了热茶。

簌簌雪落,一局棋下至一半,两人几乎成为雪人。

“为何不进屋?”

“屋内狭小,且被阿贤叼回的杂物堆满,并无下脚之地。”

“那你倒是收拾一下啊。”

“不必。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得,懒就是懒,头一次见着有人把懒惰说的这般清丽脱俗。”

雪中生无可奈何的锊起袖子,收拾完屋子,顺手将茅屋修葺一番。下山购买油纸,去林间砍了一些竹子,做成一把大伞,立在院中,遮住石桌。

天行大师念了声阿弥陀佛:“贫僧是苦行……”

被雪中生打断:“这是信徒的供奉,你敢不收?”

“但……”

“你爱怎样苦行是你的事儿,我反正见不得朋友受苦。”

“……”

……

数十个寒暑过去,雪中生隔三差五的拜访,每次都带来一个灯笼,以院中竹子为杆,牵起一条拇指粗的绳索,挂上一排灯笼。

挂不下了,便又牵起一条。

一条又一条,依次燃起时,两人头顶灯火辉煌,过节一样。

简小楼快不知道今夕是何年,如果记忆世界内与外界同步,估计弯弯都可以嫁人了。

她烦躁过,挣扎过,奈何身处牢笼,无计可施。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自己的神魂竟然可以在眼珠子内修炼,总算是找到了点事情做。

她开始修炼,伴着天行大师的木鱼声,心静的快,入定的也快。

从九阶到十阶,只用了不到十年。

但她没有立刻着手突破十一阶,专注于巩固境界,打好基础,又用去了数十年。

她不知稍后从眼珠子内出去以后,这些修炼来的神魂之力还存不存在,就当一场历练,对自己总是有益无害。

天行大师不入世,终年住在翠竹山上清修,但他偶尔也是下山的,前往涅槃寺拜见他的师父。

大白狗随行在他左右,却不进佛殿,只在殿外卧着打盹。

这一日,天行大师从佛殿出来时,神情有几分凝重。

折返翠竹山的路上一言不发,尔后在院中独坐七日,满腹心事。

大白狗察觉到主人的不正常,卧在他脚边,时不时抬头伸出湿润的石头舔舔他垂着的手背。

天行大师反手摸摸它的头,仍是不语。

简小楼想着与雪中生有关,一定是沙萝的事情大爆发了,而天行大师估计猜到此事与雪中生脱不开干系。

终于,雪中生再次到来。

打了个招呼,熟门熟路的在院中坐下。大白狗与他厮混的熟稔,摇着尾巴过去蹭蹭他的小腿。

“怎么又喝冷茶。”雪中生皱眉责备着,见炉中炭火已熄,去取炭块。

“为什么?”天行大师按住他的手,阻止了他。

雪中生微微一愣,踟蹰着道:“你知道了。”

天行大师收回手,捻着檀木佛珠,仍是那一句:“为什么?”

雪中生将炭块丢进炉子:“为了生存。”

“生存?”

“我不是告诉你了么,我母亲乃木灵族之王,我为继承人。界域是有寿元的,我们的世界太过古老,快要消亡了,我这等境界自然不怕,但我的种族可能因此灭绝。所以,母亲与我不停穿梭异世界,希望为我族寻找一个新的栖息地。”

“但你们却在毁灭我们的世界。”天行大师沉沉道,“已有三个界域彻底消失,六个界域地质改变,五行断绝,即将湮灭。如今周围界域人人自危,纷纷迁徙,你们究竟使了什么手段?”

“那是沙萝在改造适合我们生存的地貌。”雪中生以钳子挑了挑炭块,漫不经心地道,“我们木灵,说白了就是植物,植物不比动物,非常依赖环境,新的栖息地不易寻找,找了几千年也没找到,我们唯有动手改造。”

天行大师询问:“如何改造?”

雪中生解释道:“沙萝会吸取界域内原本的地灵,转化为我们需要的地灵,以此来改变地貌。然而我们尝试了九个界域,改造之后,五行无法连接,都失败了。”

“那你们下一步……”

“继续改造,每个界域情况各有不同,多多尝试,总有成功的一天。”

天行大师垂首不语。

雪中生燃起炉火,托腮看他:“我佛慈悲,普度众生,天行,我们木灵也是众生,我们需要生存。”

“你们的生存,建立在别人的死亡之上。”

“天行啊,你们星域世界自从裂天弓出现,大融合开始,高等界域为了争夺低等界域,死了多少人你可知道?你也没去管不是么?因沙萝而死之人,连皮毛都算不上,你为何管我?只因我来自异世界么?目有歧视,可不是你的众生慈悲道。”

“不……”

“你们自相残杀,掠夺资源,奴役统治,是为了更好的生存。而我们只是为了繁衍活命,需求最低等的生存罢了……”

“你可知,如今西北二十四个界域结成联盟,准备对付你们。”

“对付我尚有可能,对付我母亲他们是找死。”雪中生微微抬着下巴,表情携着轻蔑,“除了自然枯竭,谁也没办法杀死她……”

“那你呢?”

“尽管放马过来,为了我的种族,我愿流尽所有鲜血。”

两人谁也无法说服谁,沉默以对。

沉默中,作为看客的简小楼思考了很多,关于“生存”。

幼年,父母教导基本的“对错”。

拜师之后,师父教导“善恶”。

随着阅历增长,站的位置高了以后,渐渐明白这世上除了“对错”与“善恶”,还有“立场”。

而所有一切,统统指向一个词——“生存”。

她想起赤霄的疯魔岛。托起疯魔群岛的那颗宝珠,力量即将枯竭,迟早有一日,疯魔群岛会掉落海中。

疯魔岛屡屡进攻中央大陆,是为了魔族的“生存”。

南灵佛族抵挡他们,是为了人族的“生存”。

说魔族残忍,人族为了炼丹制药,残杀妖族,扒皮抽筋,难道不残忍么?

小有小立场,大有大立场,总而言之,但凡有生灵的地方,为了生存,争斗永无止境。

这才滋生了“信仰”。

儒家的舍生取义,道家的无为不争,佛家的度己度人,都是为了应对“争斗”而产生,试图从“心境”上教化生灵,减少“争斗”……

壶里的水“咕嘟咕嘟”,煮沸了。

雪中生伸手将天行大师杯中冷茶倒掉,提起壶柄,满上热茶,腾腾雾气缭绕在两人中间。

天行大师叹道:“你所言不虚,如今世道纷乱,遍地凶徒,贫僧管不了,但贫僧不希望你也是其中之一,你……可懂?”

雪中生低头吹了吹杯中茶。

天行大师继续道:“此次联盟,我涅槃寺也参与其中,贫僧实在不愿与你沙场相见,你……又可懂?”

雪中生摇晃着红泥杯盏。

天行大师再道:“阿生。”

大白狗仰着头“嗷呜嗷呜”,依恋的噌着雪中生的小腿。

雪中生紧紧抿着唇,放下杯盏,没有道别就离开了。

半个月之后,他回来:“天行,我说服了我母亲,我们准备放弃星域世界。再过三个月,阴月阴日阴时,便可割裂空间结界,我要走了。”

天行大师愣了愣。

雪中生微微笑:“等安顿下来,我再回来看你。”

天行大师问道:“在哪里安顿,再前往新的异世界,以沙萝继续改造?”

雪中生点头:“这是我的使命。”

天行大师露出悲悯的表情。

雪中生眉目一凛,似是动了气:“你应该明白,这是我所能做的最大让步!”

撂下一句话,他拂袖走人。

简小楼知道历史,雪中生终究没有离开,失去肉身,被锁进了幻灵天书内,而他母亲,则被镇压在地藏佛像下。

简小楼看着天行大师,觉得一定与他有关。

果然,雪中生离开后,天行大师前往涅槃寺,在殿中待了很久,再出来时,他脸色苍白,神情沮丧。

回到翠竹山,他将自己关在茅屋内,伏案默写佛经。

大白狗蜷缩在他脚边,偶尔将下巴搁在案台上,简小楼看到,他默写的佛经,正是《地藏十轮经》的心经部分。

简小楼心绪一荡,天行大师被称为地藏佛子,莫非也会《地藏十轮经》?

或者这套功法本就是他创造的?

从他身上,简小楼看不出来“佛子”的光环,一间茅舍,一个瞎子,一盏青灯,一遍遍默写着心经,整整两个月未曾间断,足见他的心有多乱。

终于他起身,佛手捏莲,便真有一朵光莲浮在指尖。

光莲飞出窗子,不知去往何处。

三个月后,雪中生来了,临走前,他来最后道个别。

和从前一样,带来一盏油纸灯笼。

不同的是这盏灯笼没有花色,素白底。

雪中生坐在石凳上,翘着脚,亲手在灯笼面上描丹青,大白狗转了几次视角,简小楼才看清楚,他描的是一株雪松,挺拔苍翠。

天行大师坐在他对面默默喝茶,并给雪中生斟了一杯。

雪中生描好之后,举着灯笼左看右看,满意的点了点头,伸手挂在头顶上方的绳索上。

他毫不设防的端起茶盏一饮而尽:“再见了天行,我唯一的朋友。”

天行大师正色道:“贫僧最后再问一次,真的不能收手么?”

雪中生终于察觉他的态度有点奇怪,不由皱起眉头,运转真气,竟有不足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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