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人心难控

作品:《千秋月落别楚将

身无御寒之衣,家无裹腹之粮,如果以这样的条件面临严冬,死伤几何境遇有多惨谁敢想像

一场秋雨带走了最后一丝暑气,紧接而来的冻雨沁入骨髓,搓手手凉跺脚脚麻,一个寒战引导全身,所有感觉汇集到一起,浑身骨头都疼得呻吟。

刘季庆幸自己不用受这样的苦

砀山很大,藏身其中的百姓不只沛县一伙逃役,林林总总加起来,七八百人总是有的,之前对着楚军大开口,正因为他想要收编这些人。

为了大事狗屁的大事

陈涉吴广早已趟出那条路的深浅,刘季岂能不知

此时此刻拉拢人,那是因为他知道人在深山只有紧紧抱团才能活下去,再者说了,反正有了楚人帮扶之后沛人不用再担心衣食,慷他人之慨收自己的人心,何乐而不为呢

可惜留在此地的几个楚人不好打发,尤其是那个眼珠子惨白的家伙,说话不多态度坚决,摆明了只顾沛人不管其他,让刘季很是无奈。

这样的日子短一些还没什么,时候长了,整个砀山全都怨声载道。

首先是那些不受接济的饥民,眼睁睁看到邻居衣食无忧,自己忍饥挨饿命都要没了,心里没点想法就不能匀一口

再说就是接受救济的沛人也不安分了,为什么呢不用担心吃不用担心喝,身上穿的暖,他们闲得

身上有余力,心中有空暇,琢磨着琢磨着就歪了

按理说,接受了别人馈赠,怎么着心中都得有点感激之情,可是架不住有个刘季在中间掺和啊,自从知道樊哙投身楚军,他行事越发的肆无忌惮。

真要说目的砸掉自己饭碗是不成的,搞出点什么大事也没想过,归根结底,他只想给自己捞点说话底气,不至于将来不如旧友。

樊哙,狗屠耳,我刘季股有黑子岂是平凡人

从头说起的话,这件事儿还是虞周的失误,山高路远消息传递不便,一来一回使他误判了这里的形势,根本没预料到这里真的有那么多人,而且情况复很多

隔着遥远的距离掌控未曾谋面之人,真的不是你什么简单。

再加上燕恒派来的人手知道雍齿为什么而死,对待这些人难免面孔冷了一些,毫不掩饰眼睛里的蔑视,一来一回,又给刘季留下不小的空当可以钻。

嗟来食吃这么受气的饭哪还用挑唆

“樊哙真是变了,以前在沛县,大伙吃他的狗肉从不说什么,现在倒好,落了难反要受他羞辱,真是岂有此理”

“我看不一定是樊哙,那个人你还不知道没那么计较的也许项氏看不上咱们,又抹不开樊哙的面子才会这样吧唉”

“要不是为了活下去,老子真想不吃那口饭,你是没见过那人的脸色,跟喂狗似的待我们”

“你那是为了活下去是想再回去会会你的婆娘吧”

“呸,吃饱喝足哪个不想婆娘,这个鬼天气,有个人暖被窝难道不好”

“季季季哥他就不不不想”

“周昌你闭嘴,听你说话老子头疼,对了,季哥呢”

此时此刻,刘季正顶着楚人斜视嬉皮笑脸的纠缠:“哎吆,这位兄弟身板儿真是强壮啊,比秦军厉害多了吧你这样的,你们楚军能够挑出多少”

“”

“别不说话啊,来到这里都是兄弟,受了兄弟那么大的恩,总得让我知道恩人是谁吧你们说的名字也太假了”

“你到底有事儿没事儿是不是又想赖些粮草去当滥好人”

楚人说着话,不耐烦的推了一把,哪想到胳膊肘子竟被对面那人一把抱住,语气更加亲热:“唉唉唉,兄弟,别急啊,这次我真的不要粮不要衣服,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的头儿到底叫什么”

“不是告诉你了吗”

刘季一笑长髯飘飘:“奎木狼那名字也太敷衍了,我再没读过书也知道那是二十八星宿”

“在下现在就是这个名字,整个楚军都叫我这个名字,怎么,你有意见吗或者说,我该叫你吕泽还是叫你刘季”

身后传来的声音很冷,可是刘季丝毫不受影响,转过头,他又是那副嬉皮笑脸模样,不在意的解释道:“奎壮士,都说了许多遍了,那不是之前我们不熟悉,没敢据实以告嘛。

这样,咱们现在重新认识也不晚,今天晚上兄弟做东弄点下酒菜,咱们好好熟络一下如何”

奎木狼白眼一翻:“你们现在吃的用的,哪样不是我楚人节衣缩食省下来的怎能如此挥霍无度我不去”

受了这番奚落,刘季笑容不减:“奎壮士怎么能这样说,沛县之人也是楚人啊,你放心,今夜饭菜,全是我们兄弟满山遍野猎获而来,也算为交个新朋友表明一份心意。”

说实话,面对这样的攻势,奎木狼能够坚持数月不给他好脸色已经很了不起了,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人家笑了几个月呢

可是临来之前有交代,除了查清这些人的底细,最是要提防一个名叫刘季的家伙结果找了一圈,一开始接头的那位吕泽就是刘季,你说气人不气人

心眼儿这么多的家伙,难怪要提防呢

有了这俩事儿垫底儿,奎木狼不假颜色也就可以理解了。

“吃饱了早点睡,我们还有事儿,就不去了”

一个我们,彻底熄灭了身边其他楚人摇摇欲动的心思,刘季脸上终于露出几分难堪神情。

只是尴尬一闪而过之后,他又笑容满面的说道:“既然这样那就下次,对了,你们跟江南还有联系吗能不能给我的樊哙兄弟带个好啊。”

奎木狼一想这也没什么,随口应了一句:“再回江南便替你带到。”

刘季双手一拍:“那太好了,我这就回去写信,顺便问问其他兄弟有没有要一起写的”

“”

“对了,那个粮草真的不能多供给一点这山上好多饥民呢”

“滚”

再好的耐性也被磨完了,亏了奎木狼不知道他现在骂的是谁,要是知道了面前这位以后的成就,那也没什么

没讨到一个好脸色,刘季丝毫不受影响,赶回沛人居住山洞之时,他还有心哼个小曲儿,直到看见山下零零散散的伏尸,他的脸色才像风霜打过一样青紫。

“又饿死人了又少一些啊”

“季哥,怎么样他们答应了没有”

听到熟悉的声音和称呼,刘季发自肺腑的笑了:“没答应,不过没事儿,他们不吃咱自己吃了就是,这是江东义士爱惜粮草,特意留给我们多吃一些”

谦让粮草这话没人相信,刘季的笑容再诚挚他们都不信。

分明是江东之人心有芥蒂,瞧不上我们才是吧季哥也真是的,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还要强颜欢笑,樊哙怎能投效这么一伙人

“季哥”

“闭嘴”

“季季季季哥”

刘季做了个无奈神情:“好吧你们说吧,只要别让周昌折磨我就行,还有,不许对义士口出妄言”

他越这样,众人越信服,对江南楚人的不满也更加积累一分,你推我让之后,卢绾开口了:“季哥啊,山下的吴大又来找我们,我周勃他们一个没忍心,分出去十石粮食”

刘季扭头一愣:“多少十石”

卢绾垂着脑袋不敢抬头:“季哥,我们几个知道错了,他他抬着亲兄弟的尸首来的,跪在那里不肯起身

咱们自己的吃喝我再想办法,大不了打猎,大不了下山去抢,大不了咱们抢了江东人”

卢绾话没说完,就被刘季一拳打在腮上,然后就听一阵咆哮响彻山洞:“你特么吃驴屎吃傻了吧有这么忘恩负义的吗抢还抢江东人你怎么不把我宰了分给大家

以后都给我记住,这种没义气的话少说,谁要是再犯,当心我刘季不认他这个兄弟”

卢绾捂着脸:“季哥我错了,我不该分粮,不该说混话”

“分粮没错,咱吃饱的时候不能坐视人家饿死,老子打你,一是为了刚才那句没脑子的话,第二个,你给我听好了,斗米恩担米仇,谁让你给他们那么多的

十石啊,不是大伙辛辛苦苦运上山的吗就被你拿去结个仇家那特么是救人嘛这是害自己啊”

卢绾仍不信:“不能吧”

看到发小有些懵的神情,刘季心中冷笑,怎么不能这群久于乡野的家伙真是看不透人心啊,自己在张耳门下见多了

这样也好,简单的家伙更容易掌控,就像奎木狼再神气,依然不懂山上人心发生了什么改变一样

“没有不可能,听我的准没错,你们今夜警醒着点,我去告诉江南义士一声。”

刘季刚一转头,也不知是谁在他身后说了一句:“告诉他们干嘛多好的机会”

这一次,刘季既没有继续训斥,也没有停下去找奎木狼的脚步,仿佛没听见一般,披上布袍出了洞门,留下所有人面面相觑。

“你说季哥为什么对那些人这么尽心我不信他瞧不出人家不待见咱。”

“你知道什么,那是季哥懂情义对待外人都这样,对自己人还能差了”

卢绾揉着脸满眼迷茫:“我不是自己人”

“你你你”

“哎呀我替周昌说了:你见过弟弟犯错被兄长打的,那你见过打陌生人的吗瞧得起你才动手呢,这要是外人,直接就忍无可忍动刀子了”

“没没没错”

“”

江南,曲阿。

“阿嚏”

“第二声了嘿,有人骂你”

“阿嚏”

揉了揉鼻子,樊哙摸着身边黑狗脑袋,呲牙说道:“第三声了,这是有人念叨俺。”

龙且一愣:“胡说,一想二骂三风寒”

“你说的那个是错的,一想二骂三念叨才对”

“切,婆娘都没有,谁念叨你啊。”

樊哙也不生气:“你倒是想有婆娘,人家不念叨你,大冷天的跑来找俺干嘛不去守着栗子了”

龙且灌了口酒,摇头道:“不说她了,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儿,樊大哥,你杀了半辈子狗,为什么这条狗不怕你,你也不许任何人打它的主意呢”

“因为它是搜寻犬”

“搜寻犬有什么特殊吗”

樊哙抢过酒壶同样喝了一口,末了,不忘给那黑狗也尝尝。

“没啥特殊的,可是俺下不去手,也不许任何人下手。”

“这是为何”

樊哙扭了下身躯:“等你把它当兄弟了,就知道这是为啥了。”

“兄弟”

“为了驯犬,俺跟它一块儿吃一块儿睡,循着味儿找人也是一起,真要说起来,它也算在咱楚军服过役吧上次找出秦人墨者就有它们的功劳

好几年下来,怎么可能一点感情没有所以啊,杀狗可以,搜寻犬不行。”

龙且还是有点理解不能,用略带嘲笑的口吻说道:“那你现在能做狗屠吗”

“咋不行俺的意思是区别对待,替咱劳役了半辈子的那种狗,再吃人家的肉那是作孽咧”

“这”

“什么这这这、那那那的,老曹头剥了一辈子皮打了一辈子猎,你见他杀过耕牛没有这种事儿,你这样的毛孩子根本不懂”

“汪”黑狗同样附和。

龙且彻底迷茫了:“怎么谁都说我不懂”

樊哙见状嘿嘿笑道:“咋了小胖子,是不是那个小婆娘又给你吃脸子了

要是真不懂,走,咱去找几个歌姬给你开开窍,反正俺现在也有钱了,又闲得慌。”

龙且避若蛇蝎:“樊胖子你饶了我吧,本来就没几分希望,再闹这样一出,怕是以后说话都不可能了”

“真没良心,刚才还叫大哥呢,话头一转叫上胖子了,没听你接下来说啥真是对,你在这喝酒吧,俺走了”

“别啊樊大哥,你知道我想干嘛”

“废话,俺这除了狗还有啥套一句虞小子的话,你想借条机灵的去泡妞呗”

“嘿嘿,嘿嘿”

“胖脸一笑咋这么丑呢,快牵上滚蛋,别在这气我。”

“嘿嘿,嘿嘿”

这副场景,如果落入虞周眼里,肯定要夸小胖子一句学机灵了嘛,但是现在范增看到了,他只会摇着头,叹息一句竖子不足与谋。

整整四个多月了,楚军一动不动,尽管也知道这是季节原因不适作战,可是看到众将战心渐消的情形,还是让他不胜唏嘘。

说不得了,一开口跑了一个,躲进五湖再不出来,反而靠着外父撑腰递话斡旋;骂不得了,一张嘴人家不理,板着脸色说答应了别人不能那样干,问他答应了什么,又守口如瓶;动不得了,那个混小子留下的精锐牢牢看住弩车,生生搅黄了一桩买卖不说,更是差点将人射杀当场那个领头的叫什么来者,哦对了,墨家的雷烈,自己动不得

整支大军,除了张良仍然毕恭毕敬,项籍每日问候不少之外,范增感觉自己越来越用不上劲儿。

我也是为了他们好啊,为什么就没人理解呢

受了虞周启发,老头也养了一些探查消息的人,比起前者,他的人更少、组织起来更晚,但是人老成精的阅历不是白给,多活那么多年结交的人也更多。

精益求精之后,那些土生土长的各地人士总是各有千秋

“范翁,秦人已经开始聚兵了,据传,此次领军的乃是秦将蒙恬,开春之后,将携十万之众覆灭我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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