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又被算计了

作品:《千秋月落别楚将

天下之大,离别不只一家。

成亲至今第一次分别,项然很是牵肠挂肚了一段时间,然后虞悦看不过她悲悲切切的模样,拉起闺中密友上山下湖开始疯。不出几天,便累得再也没空想念良人了。

可是随着渐渐长大,少女再也不能像原来那样无忧无虑,尤其是嫁人之后,散去郁结便要拾起自己的本分。

“少夫人,您现在看的这些都是用来作竹纸的,竹纸颜色黄,所有大伙又把它叫做黄纸。

这东西处理起来麻烦,光泡竹子就需要很长时间,造出来的黄纸还容易松散,所以很不讨喜。”

项然听完纳闷了,性价比这个词儿她是知道的,既然工序繁琐造出的纸张质量不好,为什么还要造呢

听了她的疑问,老匠人殷勤的继续介绍:“少夫人有所不知,这是因为竹子之类的木材成本最低所致,一场春雨一片竹林,斩竹漂塘费劲一些也没啥。

不过要想纸张有韧性,就得看那边的麻纸了,这东西的原料添加了许多麻,所以成本贵了许多,但是用起来绝对好使,手撕费劲不怕风吹日晒,甚至有些还可以防潮。

年前的时候家主还说过,麻纸刷上桐油都能防雨水了”

尽管有些不习惯少夫人的称呼,项然还是努力作出认真模样,想着想着,她自言自语道:“麻难怪”

老匠人把胸膛拍得“梆梆”响:“少夫人你放心吧,这些东西老汉心里有数,不会加多了的,真要是用麻过多,那还不如直接织布呐。

不过家主说过咱现在草木种类有限,以后打下了江北巴蜀那些地方,作坊里的手艺还能再精进些。”

项然的视线刚刚低垂,虞悦就知道坏了,连续听人提到兄长,又唤起阿嫂思念之情了,捏起一张黄纸抖了抖,她打断道:“这是什么纸怎么跟刚才那两种都不一样”

“女公子真有眼光,这一种是新制出来的,还没往外卖呢,说实话,这纸的好坏老汉也不清楚,不像竹纸那么脆,也不像麻纸那么坚韧,算是不上不下吧。”

“摸上去挺绵软的,这纸成本高吗”

老匠人同样捻起一张抚了抚:“还行吧,这纸是用青檀稻草所制,最大的好处便是不招虫。”

“真是长见识了”

老匠人腼腆的笑了一下:“那是女公子和少夫人来的少,这些手艺其实都没啥,最让老汉佩服的还是家主,打浆子、抄罗网,这些都是细发活儿,当年试制的时候他可没少干”

兜了两圈都没绕出去,虞悦放弃努力了,转过身,她对自家嫂嫂说道:“你别忧心总之他们很快便会回来的。 ”

听到这里,老匠人才知自己说错了话,举起一张纸挡住眼睛,脚下生风“嗖嗖”不见了。

其实项然的性子跟虞悦蛮像,都是属于那种外圆内方的类型,看上去柔柔弱弱,其实最是善于思考明达事理,想念归想念,她很快便把这股子劲儿用到了当下:“阿虞姐姐,这些都是夫君留在江南的立足之本,我会尽快熟悉之后撑起来,你也会帮我的,对吗”

“那当然啦,这里不只有兄长的家底儿,还有大个儿一份呐,我当然会帮你。”

“”

轻军、慢军、懈军、怠军

尽管虞周走之前跟项籍打过招呼,还是逃不出这四条罪责,刚刚回到营地,马还没拴就先迎上范增的亲兵,他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到了大帐,虞周发现亚父这次还是存了些良心的,在场之人不多,留够了颜面和余地。

也许是明知瞒不过自己的缘故,这次过场走的敷衍至极,范老头脸色都懒得摆,悠哉悠哉的跟张良下一边下棋,一边听军卒历数虞周罪状。

有上一次的连续不战而退,有这一次的无故脱逃,有自己不知道但是极有可能发生的约束部曲不力,甚至连他临走之前交代好的搅黄弩车买卖都光明正大的扣到头上

总结来总结去,最后闹得雷声大雨点小,都尉一撸再撸成了屯长,还得挨上二十军棍

虞周仍不满意:“范老,这是什么意思啊军职贬谪一些没什么,现在有点过分了吧要不给我个千人将当当”

范增气的一掌拍在棋盘上,震落棋子无数:“胡闹军法令出如山岂容儿戏,此事休想讨价还价”

确实,刚才那四条罪状随便搁谁身上都是掉脑袋的罪过,也就是摊上虞周,再加上双方心知肚明的一番博弈才达成了现在这场面,扫了别人的面子不用付出代价,这是要毁掉人家的立身之基啊,范增绝不可能答应

可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虞周不能答应,要按正规军制,五人为伍,二伍一什,五什一屯,百人为将受罚之后他只能领兵五十,刚刚摸到军官的边儿,这怎么能行

且不说那群出自童闾的麾下虞周一个也舍不得,就连俘获而来的秦军,也全是骑术精湛的宝贝疙瘩啊,现在磨合的差不多了,再分配给别人

想都别想

战马少了可以购置,养一个骑兵要花多少时间他可太清楚了,上次那场大战毁掉太多战马,但是只要过了江,早晚会有一支骑兵再度崛起的

他的麾下,全是种子。

想到这里,虞周干脆扔掉脸皮,嬉笑着说道:“范老,要不这样吧,你打我四十军棍,降成个千人将得了”

“没得商量”

老范的脸色很坚决,却被张良轻易戳破:“范翁,您刚才是故意搅乱棋局的吧在下眼看就赢了”

“”

虞周对着这位师兄投去个感激眼神,牙齿一咬,继续耍赖皮:“千人将不给,五佰主也行啊,要是让人知道我被降成屯长,那多没面子”

五百人就五百人吧,先留住秦军舍一部分童闾,凭自己跟这些人的交情,迟早还会连本带息的找回来。

范增须发皆张:“你要面子要面子跑什么啊知不知道你走之后麾下部曲天天打架闹得整座军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早就没了颜面可言了”

虞周愣了一下,真没想到部下还有这种胆量,再抬头,他继续无耻道:“没打过群架那还算从过军吗打架正常,说明劲头足只要不动兵刃就行”

“你”

“不是还有少将军嘛,他们反不了天,放心吧”

正说着呢,项籍带着满头白雾进来了,脸色涨红的模样一看就是刚刚动完手,甚至可能喝过酒:“哈哈哈,痛快,痛快子期,把你这些部曲借给项某一些时日如何”

“”

大事不妙啊,怎么范增还没打发掉,项籍又惦记上了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他们到底干嘛了

雷烈武戚来信总说正常啊,这算正常吗

“羽哥看上何人了”

项籍先灌一口酒:“就是那些个秦人骑兵,我要他们全部”

“全部”

“对,我要全部”

不会是项籍恨透秦人,想要杀了他们吧

念头刚转到这,就听项籍继续说道:“也怪你平时藏的严严实实,项某还以为你是怕我杀了他们,近几日一番较量,方知精锐尽在你的麾下,这是怕我要人啊”

也对,从知道那群大爷打群架的那一刻起,就该猜到项籍也掺和这事儿了,毕竟嘛,近乎哗变的举动没人制止一个武疯子能够错过这种热闹

打出来的感情发生在项籍和精骑之间,再正常不过了。

完蛋了,这下真的留不住人了。

“能不能给我留些种子哪有割蜂蜜连窝端的”

项籍愣了一下,用恋恋不舍的语气说道:“那我给你留下一屯呃,还是二十人吧。”

一个身长近九尺的威猛汉子为了这点事儿扭捏,虞周很想笑,心里也感宽慰不少,项籍能够这么珍视这伙人,他们的下场不会坏了,问题是自己也舍不得啊。

再想想为了军职打嘴仗这点破事儿,罢了罢了。

“那好,羽哥你领走吧,反正我也要降成屯长了,带不起那么多人。

范老,咱可说好了,你刚才没答应我,二十军棍可不能多”

“嘿嘿嘿”



哈哈哈”

范增老脸笑成菊花,项籍愣了一下,同样开始大笑,不过他说出来的话让虞周瞬间明白自己被耍了:“子期,师父所说屯长,不是你想的那一种哈哈哈”

对了,陈涉吴广也曾任屯长,人家领了九百人

就像都尉大了可掌一郡之兵、小了只相当于普通军侯一样,屯长这个差事也得分怎么看了,要是按照平时的编制,麾下五十人不能再多,可若到了战时编成部曲,小小的屯长照样比个小将威风。

大将营五部,部校尉一人,部下有曲,曲下有屯长一人

战时的临时部曲,大将营可是满编十二万人的

又被算计了范增玩文字游戏,让自己主动交权

默默记下这笔账,虞周在心中默念“反正交给羽哥也不是外人”给自己顺气儿,过了一会儿,等他能够心平气和开口说话了,这才沉着脸道:“那些秦军养熟了的可以给你,蒙亦此人我还有大用。”

项籍对于败军之将显然不那么上心:“随你的便,别让他跑了就成,对了,我现在就去把人带走吧”

“等我挨完军棍”

“婆婆妈妈,怎么那么慢,要不我亲自掌棍”

“”

刚揣好厚垫就听到如此惊悚之言,虞周差点蹦到墙上去,项籍行军法他的力气能够一棍把人打成两半,垫再多也不好使啊

动作大了一点,露出半个垫子,然后项籍眼睁睁看着身边兄弟丝毫没有被抓包的不好意思,光明正大的又给垫了回去

范增就在身边同样看见了,不过老头也没说什么,只是觉得这样做戏太敷衍,随口扯了一句:“天气寒冷容易冻坏伤口,老夫开恩,就在帐内行刑吧”

棍棒落下,声音沉闷一听就知道没有打实,虞周咬着牙装的倒是像,因为他想想数百骑兵就觉得心疼

噼里啪啦二十下打完,项籍不耐烦的扯出垫子扔掉,也不好说是扶着他还是拎着他,像玩两人三脚一般赶去虞周所部驻扎的军营。

到了这里,他才知道部下究竟闹成了什么样,一个个热火朝天头冒白雾,呼喊吆喝那是动真格的了

声音传出半里,要不是提前知道,自己也以为遇到哗变特别是军营外面围着一圈儿脑袋围观,让他彻底明白范增所说的颜面丢大了是什么意思。

项籍先前急得要命,见了这副场景,他又开始蠢蠢欲动了,目不转睛的盯了片刻,一声声“好”高声喊出,被遗忘的虞周终于挣脱束缚,专心观战评判高低。

说实话,真要以单兵素质而论,秦军确实比他的部下略强一些,北地艰苦武风盛行是一个原因,从年龄上来说,这些九原军同样处于身体巅峰。

不过抛去战马、再抛去兵刃武器之后,他们的优势并不明显了,王八拳乱抡肘膝相撞偷袭眼圈这些打架招数还是童闾混小子更精湛些。

约束了杀人术,两伙人只能打个旗鼓相当。

“知道为什么打架吗”

被问到的那名军卒头也没回,专心致志看着斗场,随口说了一句:“你新来的吧虞都尉麾下哪天不干架你踩我脚了、我看了他一眼这些都是理由”

“好”

“好”

场上有个小头目被人干翻,虞周就被灌了满耳朵叫好声,四处打量了一下,他居然看到武戚没心没肺的站在场边,端着一碗米饭扒拉的正香。

这些人,都给自己挣下个什么名声啊

懊恼归懊恼,这种相互对抗还是很能调动气血的,而且他还发现,场上双方并不是以秦楚为分进行较量,而是乱糟糟的打成一片,就连自己这个主将也分不清到底谁跟谁一伙儿。

很有想法嘛。

人生四大铁,一块上阵对抗敌人积累下的交情,来的最快也最牢固,这是谁在自己遗漏的地方补上一角

正想着呢,武戚遭灾了,也不知哪里来了一只鞋子飞进饭碗,惹的他狂吼连连进入斗场,然后就被人套了一只麻袋。

“这也行过了吧”

“百人将以上军官不得上阵,这是一条暗地里的规矩啊”

“谁规定的”

“我”

虞周扭过头,这才看到面前多了一位陌生人,打量了一下没印象,奇怪的是,他觉得此人并非芸芸大众,尽管对方面貌很普通。

“你是何人如何调动我的部下”

那人对于虞周自认身份并不吃惊,笑了一下回道:“在下韩信”

这一刻,虞周的瞳孔缩的如同针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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