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三章 我救

作品:《江山策之云谋天下

苏翊在院子里煎了药。

并非所有的事都是按部就班。

他端着药碗折返回了房间里。

孟寒初的眼里若有光。

“颍川。”

她的一声轻唤撩起了无限情思。

苏翊从未想过顶着别人的名头过日子,今次是尝到了这种滋味,很奇妙的感觉,又有着说不出的悲怆。

他不敢否认自己这个假身份。

苏翊这个名……

他在心底琢磨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的所有都来源于父母,事到如今,只得悄悄的背过手去画上一个叉,表明自己是无心之过。

“小师妹,喝药了。”苏翊将药碗放下,扶着孟寒初靠坐起来,“你怎会在那处昏过去?”

他何尝不知孟寒初是刺杀元清渊不成,逃跑路上体力不支晕厥过去了。

可他只能装作什么也不明白,孟寒初还是他这个“宋颍川”的小师妹。

“我……近来受了风寒,沙城的日头大了,晒得我晕了过去。”孟寒初的眼角滑落一滴晶莹的泪。

她怎么能把真相说出来呢?

面对宠着她、护着她的宋颍川,定是不能说实话,不然宋颍川会担心的。

苏翊感觉胸口被一个无形的棒槌敲中了,闷痛着。

他仍是微微笑着的。

“小师妹,先喝药。”

孟寒初蹙额。

宋颍川从不会这么顺着她的意,哪怕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比试之中让着她,但在生活里从不是个温柔的人。

他对自己的呵护是基于门派中的师兄弟欺负她时,他会以实力给予他们教训。

她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她难去相信一个几年不见的人性情大变是因为岁月使然。

她扬起脸,直勾勾地盯着苏翊。

她朱唇轻启,说道:“颍川,你这些年去了哪里?怎学会了这些医人病的法子?”

苏翊扯扯唇角,在心里将一句话连贯起来后再言语道:“自打出了师门,一直在江湖上闯荡,闯的多了,受的伤也多了,便学会了一些简单的包扎,在你醒之前我已请了沙城的大夫来瞧,按着他的方子给你抓了药。”

“方子呢?”孟寒初的手一伸。

苏翊下意识地往后一仰。

本是虚虚坐在床榻边上的他因了这一倒,摔了个结结实实。

“颍川!”孟寒初急声喊道。

她的手探到一半,迅速摸出了匕首握在手里,刀尖直指他的脸,宛若下一秒就会在苏翊的脸上雕一朵血花出来。

“你根本不会武功,心怀不轨之人还冒充颍川,你究竟是谁!”

孟寒初识破了他。

苏翊浑身筛糠似的颤抖。

他默念着,这不是真的,如果可以,请重新来过。

这里的时间倒回了他在西街救下孟寒初的那个点上。

他木然地按着曾经发生的种种,和孟寒初慢慢熟悉了起来。

掐算着时日,当木门外有人蜷起指节轻敲时,他抢先一步拿开了门上横木。

“苏大夫。”来人羞的红了脸,飞快地将信往他手中一放,“记得交给孟姑娘。”

“好。”他淡淡地应了声。

要是毁了这封信……

苏翊的心神晃荡。

他揣到了怀里,躲到小厨房之中,点燃了灶火。

从信封里掉落出一花枝来。

他将信往灶火里一丢。

火舌一舔。

齐活儿了。

他长舒一口气。

可是……

在他抬头之际,孟寒初紧紧凝视着那花枝上鸟羽般的枝叶,以及蓝绿交杂叶片之中的朱红小花。

“谁予你的?”孟寒初朗声问。

“捡的。”他撒了谎。

孟寒初闭了眼,该来的还是躲不过,她再次睁眼,询问着苏翊:“剑在何处?”

苏翊替她取了剑。

他没有在手上拉出一道口子验证自己是否中了毒,他知道自己是躲不过的。命运之轮不偏不倚地行进着,碾压过了生命的荒芜之境。

焚心般的痛苦。

他在屋里来回踱步。

夜深了,也等到了归来的孟寒初。

浑身是血。

他将保命灵丹塞进了孟寒初的嘴里。

随后,连夜敲开了一户平日里赶马车的人家,以重金作酬,请车夫送他回迷谷,当然,还有他藏在箱子里的孟寒初。

他不再磨蹭时间。

回到迷谷便会好起来的……他如是想着。

“止步!”有官兵呵止了车夫。

车夫不明所以地下了马车。

掀开车帘子的人,正是面庞如刀削,高大挺拔的元清渊。

元清渊嗅着车里的血腥气儿。

“让本王瞧瞧,这是哪个可人儿要出城?”讥讽的笑在脸上绽开。

元清渊看见了苏翊,这张娃娃脸,怎能让人印象不深刻呢?

“阁下真真是医者仁心,慈悲为怀,连这种该处以凌迟之刑的贼人都要包庇。”

苏翊拦下元清渊。

元清渊的眼尖,只一眼便发现了苏翊露在衣袖外的手腕上隐隐有了深红之色,“阁下竟以己身引渡剧毒。”

他鼓起掌来。

“不错。”

他的不错,或许和元清洄是一个道理,称不上好的,都叫不错。

“齐王殿下。”苏翊不卑不亢地行了一个礼。

“别,阁下这个礼本王当不起。”元清渊的手臂一横,没让这个礼真真正正地行完。

苏翊自是拦不住元清渊的。

孟寒初迷迷糊糊地睁了眼,“颍川……”

她挣扎着从木箱子里爬了出来。

念念不忘的人儿啊,居然是她想要夺了命的那个目标。

习武之时的她尚且不能打败了他,更何况现在连剑都拿不起的她呢。

“寒初。”元清渊戏谑地叫着她的名字,“不,应该称你为小师妹。”

他掸掸手指,刚才与苏翊有了接触,令他厌恶。他恶心这些匍匐在他脚下的蝼蚁。

元清渊笑起,像当年与孟寒初一同在师门之中习武时的浅淡,“小师妹,年少的事儿,还是尽数忘了吧,心里会好受些。”

“颍川……”她还是呢喃着,不愿相信摆在眼前的 的现实。

“你非我良人。”元清渊手上浅浅的指甲在她的脸颊上打了一个圈,“忘了吧。”

“好。”孟寒初点头应了。

她贴身的匕首不知何时插进了自己的心窝处。

苏翊的脸色煞白。

无助感从心底腾起。

无论他做什么,最后都逃不过这个劫数。

他忽然了悟。

莫忘来时路,珍稀眼前人。

他又回到了西街。

从救下孟寒初开始。

……

当他睁开眼时。

没有了绕在身周的雾气。

云岫倒在了阵法之中。

她紧闭着双眼,温柔地笑着。

“云姑娘。”苏翊懊恼地出声唤道。

他不该一次又一次地贪恋着那个虚无的世界。

手腕上的血还在往外渗,顺着指尖滴进了琉璃杯里。

鸦黄在阵外给他比划了几个手势。

苏翊会了意,裹了伤口。

“我救。”他终于松了口,“不过……我有个要求。”

鸦黄在偌大一个阵法收势之时拿走了琉璃杯。

她无法为云岫做出任何承诺,只得轻轻点头,指了指云岫示意自己无能为力。

苏翊叹口气。

他舔舔发干的嘴唇,说道:“叶大人也不能答应我的要求吗?”

鸦黄的脸颊微颤,慢慢地将云岫扶起。

屋子某个角落,花花绿绿的辫子一甩,小脑袋一探,蒙络“咯咯”地笑起。

“苏大夫,得先说说是个什么要求啊。”蒙络将一袋子蜜果儿抱在怀里。

苏翊刚想站起身来。

他的脸色一白,往后一倒。

蒙络怀中的蜜果儿掉了。

她奔出了屋子。

等到苏翊悠悠醒转,已是旦日清晨。

窗扉紧掩。

屋中无人。

就像是做了一场梦。

他抬抬手,腕上包裹着的白纱上微红,有人为他换过了药。

一切都是真的。

蒙络端着满满一碗粘稠的苦药,小碎步迈着进了他的卧房。

“喝!”她递上调羹。

苏翊摇头。

蒙络一愣,“昨日世子爷去城中请了大夫替你瞧过了开的方子,补气血的,没毒。”

苏翊垂眸,成了这样,补气血是无用的。就算汤药中有毒又何妨,这残破的身子,能活一天算是赚了一天,他只是不想用调羹舀。

他的口型变换。

蒙络皱眉,这人事儿多。

“得,我给你放这了。”蒙络往床榻边上的小几上一撂,还洒了些汤汁在小几面上。

这毛手毛脚的小姑娘。

蒙络欢快地跑出了屋子。

叶惊阑在江岸上手拿着蒲扇,煨着药罐,颇为悠闲自得。

席地而坐,感受秋日的萧瑟之意。

凉而不刺骨。

“大人。”蒙络解开了系在腰上的小布袋,摸出了一颗土豆儿。

她丢进了煨着药罐的火里。

火舌一卷,灭了一半。

叶惊阑拿起小木棍将她丢进去的土豆拨了出来,“你随时随地都想着吃,嘴儿馋。”

蒙络噘起嘴,“人生在世不过吃喝玩乐,排在首位的是‘吃’,我想着吃是正常的。”

“嘴贫。”

“烤好的第一个归你。”蒙络豪气地一挥手。

叶惊阑只觉好气又好笑,他才不会贪那一口烤土豆。

他的蒲扇缓缓扇动。

蒙络掏了一个鸡蛋大小的土豆,手指慢慢地推向火堆,她的动作很是轻柔缓慢,“这个是我的。”

叶惊阑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络络。”燕南渝的靴子踏在青石板上,一步一步地走向他们。

蒙络咧嘴笑着,“世子爷。”

燕南渝先是宽了叶惊阑的心,他说:“大夫说云姑娘无大碍。她在画舫上歇息,你大可放心。”

后是从袖袋里取出了一袋零嘴递给蒙络,“街边有卖,顺道给你买了些。”

蒙络挠挠头,有些难为情。

“不喜欢了?”燕南渝试探着问道。

蒙络一把抓过,作了一个礼,道谢。

燕南渝抿唇笑着,“还以为你不喜欢了。”

叶惊阑挥挥手,“蒙络去看看云姑娘醒了没。”

“喏。”抢尽世间缤纷的小姑娘脚步轻快地朝着画舫去了。

燕南渝自昨日和叶惊阑交了底之后,整个人轻松了许多,他拿过了叶惊阑的蒲扇,有模有样地扇着火,“珩之,你昨儿同我说,云姑娘一直在找锦笺阁。”

“是。”

燕南渝的眸子一黯,“我至今不知在何地。”

“是吗……”叶惊阑没有追问了。

“但我派人循着送出的书信去探查过。”

在先皇赐婚之前,燕南渝和俞妃槿的书信往来不断,他定是有过怀疑。虽说他是个顺应天意的人,但不代表他是个无脑之人。

燕南渝咽下一口唾沫,说道:“花朝城,盛京城,这两处都有收过信。只有这么一个大概的地儿,一入城便追查不到了。”

他沉声问道:“云姑娘找锦笺阁的用意为何?”

“世子爷,你我之间本无秘密,我也不想瞒着你分毫。”叶惊阑把先前从火里拨出的土豆又送进了火堆里,“云岫想找一个人。”

“谁?”燕南渝立马警觉了起来。

“她的妹妹。”

燕南渝长舒一口气。

叶惊阑觉着好笑,这人猛地提起心的模样真是令人忍俊不禁。

“我以为她是为了报仇。”

“报什么仇?”

燕南渝扯扯嘴角,不大情愿地说道:“你可知花朝城暮家那事。”

“一点。”叶惊阑以手比划出一粒黄豆大小。

他对偏安一隅的暮家没有多大兴趣。

先帝在时,对那无中生有的案子也是轻拿轻放,卷宗上记载不详,他也就没过多追探。

“我清醒过来之后,慢慢地捋顺了我去凌城这一路发生的事。”燕南渝的手一顿,没有再摇扇,“王欢宜不是我杀的,但我认为是寻仇的人杀的。”

“能追查到世子妃的婢女……好手段。”

“锦笺阁当年送出了一封密信,信中给暮家捏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叶惊阑怔住,半晌后他才说:“世子妃不至于陷害暮家。”

“妃槿是不会做这等龌龊下作之事的。”燕南渝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对偏安一隅的暮家没有多大兴趣。先帝在时,对那无中生有的案子也是轻拿轻放,卷宗上记载不详,他也就没过多追探。

“我清醒过来之后,慢慢地捋顺了我去凌城这一路发生的事。”燕南渝的手一顿,没有再摇扇,“王欢宜不是我杀的,但我认为是寻仇的人杀的。”

“能追查到世子妃的婢女……好手段。”

“锦笺阁当年送出了一封密信,信中给暮家捏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叶惊阑怔住,半晌后他才说:“世子妃不至于陷害暮家。”

“妃槿是不会做这等龌龊下作之事的。”燕南渝斩钉截铁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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