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洋对于陈倬的记忆，只停留在那时无色酒吧里的那次见面。只记得他是个长得还可以，脾气也尚可的男人…

至于其他的…就没有印象了，就连那晚对他身边的那个女人的印象都比他深刻。

对于陈倬，李思洋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所以当他突然冲过来的时候，李思洋本能的是尖叫，直到陈倬自己报出自己的名字，她才安定下来！

“你说…他是不是一开始就跟着你过来的啊？”，李思洋问。

“是的…”，向阳没有犹豫，“可能我前脚出来，后脚就跟上来了！”

但他一直不出声…也没有跟她透露一点儿消息。

向阳想啊…如果不是因为她突然晕倒，陈倬可能会一直默默的跟着，而她呢，直到她回了溪城，都不知道陈倬这么做过。

陈倬…真的为她…考虑了许多…而自己呢？

自己的话…可能想问题的角度永远都是从自己开始的，先考虑的永远是自己，所以，总会忽略别人！

对于陈倬是这样，对于曾经的聂玮旭也是一样！

张婧其实说的对，他们都在很称职的做好自己的角色，只有自己是个不称职的人！

向阳想起张婧那些话，心口又闷了起来，她抬起水杯抿了一口水，忽然想起什么，赶紧问道，“李思洋，我晕倒前手里攥着的那封信呢？”

“信？”

李思洋皱着眉头想了会儿，终于想起了点，她咬着手指，不确定的回道，“好像…好像陈倬帮你放你包里了，你等等…我给你看一下！”

她说着，就赶紧拿起了向阳的包翻了起来，果然在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看到了那个褐色的信封。

李思洋把它拿了出来递过去给向阳，但那一秒钟的时间，她又把手收了回来，试探道，“向阳…要不…别看了！就算要看，也别现在看了，这两天你情绪波动太大！”

“别吧~”，向阳自己够起身子把信封从李思洋手里拿过来，她扯着苦涩的笑容，很平静的开口，“早看晚看都是要看，这情绪波动不过是代表着一个人还活着的标志，我不怕…但这封信，我怕我现在不打开，以后就没勇气再打开了！”

时间有些时候不会教会人坚强，只教会人怎么裹着遗忘的皮去无耻的逃避。

向阳觉得自己是个无耻的人，她怕以后，会直接选择遗忘。现在看也许会在自己的心里再插一把刀，让自己更痛苦。

但实话，向阳现在享受这种痛，她很无耻的催眠自己：现在痛的越厉害，对聂玮旭的愧疚也就淡几分！

以后的日子里，她都要这么无耻的活着！

也许聂玮旭的死，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不无辜，但向阳和张婧，是拿着屠刀去 裸的行动的那个人。

她们两个…最不无辜！

向阳浅浅的吸了口气，用手指轻轻的撕开了信封。

里面有两样东西，一张薄薄的信纸，还有一张银行卡！

向阳看到那张银行卡有片刻的懵，她拿着那卡久久不知该如何动作！

最后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把银行卡放回去，只打开了折得整整齐齐的信纸。

“向阳，

我拿不准那个偷偷塞进你大衣里的东西你最后会怎么处理。但以你的性格，就算不丢掉，也不会去看一眼。

所以…我在最后的最后，给你留了这么一封信。因为我知道，这封信，你一定会看，因为我知道你，会因为我突然离开这个世界而愧疚。

向阳，请你原谅我，到了最后，我还用这么卑鄙的方式，逼你妥协。

回想过去那七年里，我们争吵过无数次，也妥协过无数次。也许是你妥协，也许是我妥协，但这最后一次里，我想让你妥协！

我想在最后的一次里，验证一下，你到底…是不是爱我的，就算是曾经也好，虽然我最终是看不到结果的。

向阳…在这我们彻底分手的半年多时间，我经常会想起我们曾经的事情。

在我们没有分开之前，我曾经恨你的随意、恨你的不在乎、恨你的强势，我觉得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越来越糟糕，越来越让人压抑。

但在分开之后，我脑子里能想起来的，却只有那些甜蜜的画面，我慢慢的反应过来，你也为了我做了那么多…

你曾为了照顾做了手术的我，放下手里所有的事情，从北方跑回来陪我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

每年不管你在哪里，都不会错过我的生日，都会腾出时间回来陪我切蛋糕；

你只要一有时间，就会给我做一大桌子菜等我来吃，你要杵着头等着我夸你做饭好吃的小眼神我永远都忘不了！

等等…等等…

向阳，在这场感情里，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不被在乎的那方，但后来我才明白，你也在很认真的爱我。

可我呢…后面已经被怨气覆盖，看不到你的痛苦，看不到你的压力，不去认真的理解你。

我不去理解你经常半夜爬起来吃东西，反而说你动静太大吵我睡觉；

我不去理解你在我朋友聚会上为什么抵死不去喝那杯朋友敬过来的酒，反而觉得你不给我面子。

向阳…这些事情，只有后来想的时候，才会觉得自己有多恶心。

也只有在后来反思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曾经的我已经很久没有抱着你认真的说过一句“我爱你”

向阳…我爱你！

这三个字并不是为了给自己洗白几分，又或者让你更愧疚几分，真的只是想单纯的表达我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向阳…不管我后来怎样，欠你的是永远还不清的，也虽然也知道这么突兀的给你一张张银行卡，会觉得是在侮辱你。

但在这最后的最后，除了这个简单粗暴的方式，我已经想不起来还可以用什么方式来补偿你，所以只能这么做。

都是我自己的钱…嗯…其实还有你的钱…那几年我们说为了在州城攒个房子首付，就约定两个人每个月都要在这张卡里存钱！

这几年里，你的收入都比我高，存进去的也比我多，所以我后来又无耻的加进去了点儿，给自己撑点儿场面。但你走的时候，似乎把这件事情忘了，现在我把这卡还给你！

向阳…这是我最后能给你的，不要再倔强的拒绝了！

求你…”

一整封信，停在了“求你”两个字上！

向阳这次没有哭，很平静！

可能…可能是哭的太多了吧，眼泪已经流的差不多了，情绪也麻木的差不多了！

向阳深吸了口气，把信纸折好重新塞回信封里，按着没开封之前的折痕折好信封，然后递给李思洋，低声道，“放回我包里吧…”

李思洋因她这出奇的平静而很不安，她接过信封，小心翼翼的问道，“向阳…你…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向阳摇了摇头，“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啊？”

对于她的回答，李思洋将信将疑，但她不敢深问，只能点头回道，“快了…你没有什么大事儿，只是太劳累撑不住，睡饱了吃饱了，也就没事儿了，你都睡了一天呢！”

一天？

向阳抬头看向了外面，从窗子外，看到了血红的夕阳。

这冬日晴朗的天气下的夕阳，似乎要比平常的更红。向阳软软的靠了过去，嘴里低喃着，“我睡了一天的话，那明天就是聂玮旭出殡日子呢！”

“嗯…”

李思应下…

“可能…是个好天气…”，向阳喃喃自语，“他最喜欢的，就是南方冬日里的艳阳天…老天爷是知道的吧…所以给了个好天气！”

但其实…上天并没有眷顾…

前一天是个好天气，但第二天早上，却起了大雾。

那大雾浓得啊…都看不清五米外的人脸。感觉全世界都是模糊的。

向阳不讨厌阴天，却讨厌大雾的日子，那种浓稠的、扒不开的雾气，会让人觉得压抑的喘不过起来！

曾经的她有喜欢州城的千万种理由，但这千万种理由，都敌不过它冬天三天两头阴沉的天气，这点儿让人讨厌。

人就是这样，纵然那个东西千好万好，可只要有一点踩在了底线上，那些千好万好，也就立马被推翻了！

但没想到…隔了一百多公里的吉城也是这样的！但好在，就算是大雾天气，也没有堵车！

“我就不下去了…”，陈倬把车停在路边，轻轻揉了揉向阳的头发，温柔道，“我在这里等你们…”

“好…”

向阳抱了抱陈倬，没有多说什么就下了车，和李思洋一起走了上去！

她们站在一堆穿着黑色衣服的人群的最后，显得那么渺小…

本来就渺小啊…这人的一生，就是这么渺小的…来的时候光溜溜的，走的时候也就一柸黄土。

如此而已…

是啊…人的一辈子，就那么几年，不管长短，都那么几年，何必抓着那么多事情呢！

其实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葬礼很压抑，持续得时间也很长，结束的时候，早上那浓重的大雾已经散就差不多，你抬头，就可以看到被空中的雾遮了大半光芒的太阳，往西南方灰蒙蒙的挂着！

真的过了很长时间呢…

人已经走的差不多，只有至亲还留着，连张家都派了人专门来接张婧回州城。

张婧被一个女人扶着过来，走到向阳旁边的时候，她轻轻挣脱了搀扶，对着旁边的女人说道，“妈…你先走几步，我跟我朋友说几句话！”

她话一出，女人明显出现了迟疑，她眼神落在了向阳身上。向阳迎上，回了一个平平淡淡的笑容。

“好吧…我在前面等你，女儿，要是有什么，赶紧叫我，你现在大着肚子，什么都不方便！”，女人叮嘱着…

张婧乖乖点头，给了她妈妈一个安心的笑容！李思洋也退到了几步远，留着她们两个面对面站着。

“你病好了吗？”，张婧问。

“好了…”，向阳答。

“嗯…挺快的…”，张婧笑笑，“当听说你晕倒的时候，其实…有那么一刻冒出一个非常恶毒的想法，想着你要是也这样晕下去就再也醒不来该多好，这样阿旭黄泉路上也算如愿了！”

“嗯…确实挺恶毒的……”，向阳没有生气，平稳道，“我能理解！”

“能理解就好！！”，张婧点头，“我要走了，可能以后，没有必要的事情，我不会再来这里，我对聂玮旭爸妈没什么感情，他们对我也不见得有多待见，所以也不会经常来看他们。

可是他们喜欢你，要是可以，你可以选择，以后多来看看他们！”

向阳一听，眉头狠狠皱起，认真道，“你不喜欢他们，但你肚子里的，是聂玮旭就给他们的唯一念想，是他们的孙儿啊，你也不让他们见见？”

见？

“这个以后再说吧…毕竟离这孩子生下来还有几个月呢！而且能不能生下来，还是另外一个问题！”，张婧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带着很诡异的笑容补了一句。

向阳看着她的动作和笑容，后背猛的一凉，她抓住张婧的胳膊，严肃道，“你别做傻事！那些事不可以的！”

“可不可以，我说了算…”，张婧笑着挣脱了向阳，“孩子是我的，在我的肚子里，可不可以，我说了算！”

“张婧…你现在是一个母亲，不能这么任性！！”

向阳压低嗓音吼着，但动静还是太大，不远处站着的张婧妈妈立马跑了过来，把向阳推出几步远，冷声道，“你这是做什么？你是向阳对吧？

你跟我女儿纠葛我也知道，但聂玮旭那小子已经不在了，你何必还来对我女儿大呼小叫，婧儿，我们走吧！你跟她已经没没什么可以谈的了！！”

张婧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扶着张婧走远，向阳看到的，只有张婧回头时，她脸上那嘲讽的笑容。

“啊——”

“张婧，你没有心！！！”

向阳尖声吼着，想冲过去拉张婧母女，却被李思洋一把抱住，她在向阳耳边低声道，“你冷静点！！张婧只是想气气你，她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孩子做什么？”

“气我？她可以拿任何东西来气我，可为什么偏偏是孩子！”

向阳情绪太激动，冲出来的声音都嘶哑难听…她想不通，为什么到了最后，张婧还要拿没出世的孩子来激她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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