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龙颜大怒

“滚滚滚，少阴阳怪气，”覃英吃饱喝足，起身准备告辞，“话带到了，估计过几天就会有消息传出来，崔家怕是还有后手，先有个准备吧。”

“我送送你，”凌骁跟着起身，两人一前一后从花厅出来，他呵口白气，突然问，“如果崔勇战败，玉门关你去吗？”

覃英停下脚步，迟疑半晌：“去肯定要去，得挨过冬天，现在的玉门关，别说人，马都冻死。”

“我们难捱，敌方一样难捱，”凌骁另辟蹊径道，“如果崔勇抓准时机，说不定可以反败为胜。”

“不好说，”覃英别别嘴，“阳关的冬天，你经历过，暴风雪阻挡视野，前行都困难谈何进攻？又不能伏击，人在雪地里趴两个时辰就废了。”

顿了顿，“如果我是崔勇，就拉长战线，等到明年三月。”

凌骁：“阳关的三月也很冷。”

覃英：“但三月不会下暴风雪，手上有七万兵力，哪怕直接强攻占城，不在话下。”

“崔尚书等不及，”凌骁叹气，“就算崔尚书能等，皇上能等吗？”

“皇上达到目的，有什么不能等？”覃英笑意有些深，“就怕崔尚书好大喜功，他怕我爹顶替他的职位，想先出手占得先机，我爹将计就计。”

“不过确实给崔勇创造很有利的条件。”凌骁问，“万一他凯旋而归，岂不是助长崔家气焰？”

“崔勇若久经沙场，我爹肯定不这么干，”覃英说，“就是新人才容易热血冲头。”

凌骁：“崔尚书没发现什么不对？”

“崔尚书长期坐镇燕京，不了解阳关以西的情况，是其一，”覃英跨过垂花门门槛，“其二他虽打仗不行，但有脑子，兴许他在赌，赌崔勇凯旋。”

“他在赌命。”凌骁一语道破，“但愿崔勇能活着回来。”

消息悬着，众说纷纭，有的猜玉门关破了，有的不看好，风言风语越传越烈之际，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密函从关外日夜兼程送到宫里，汪福一刻不敢耽误，小跑送进御书房，气没喘匀报了声：“皇上，第，第二份消息到了。”

景文帝没有平日的从容，一把从汪福手里抢过来，粗鲁撕开封条，抽出里面信笺，神色凝重仔细。

汪福伺候御前多年，对于喜怒不形于色的年轻帝王了若指掌，他虚虚瞅着景文帝，做好当出气筒挨打的准备。

然而景文帝迟迟没动作，直到内务府的小太监端来侍寝的牌子，不知什么地方触怒龙颜，皇上横扫御案，折子、笔墨纸砚、茶盏哐啷啷摔满地，动静一直传到殿外，吓得当值宫人皆匍匐跪拜。

汪福和内务府的小太监更是吓得瑟瑟发抖，额头点地，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景文帝一脚把小太监踹翻，怒不可歇道：“滚出去！”

汪福赶紧递眼色，示意快走。

小太监连滚带爬跑出御书房。

汪福跪在地上劝：“皇上息怒，保重龙体要紧。”

“你收崔家多少好处？”景文帝喜怒无常开始算账，盯着汪福问，“你没少给崔尚书递消息吧？”

汪福心里咯噔一下，恐惧爬满心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奴，奴，奴才不敢……”

“朕没记错，你在御前有十年了，”景文帝眼底如冰冷深潭，声音不带丝毫感情，“汪福，你的手伸得有点长啊。”

“不不不，皇上，奴才绝无二心，”汪福惊恐万分，拼命扇自己嘴巴子，“奴才多嘴！奴才嘴贱！”

景文帝眯着眼，鼻息中带着怒气，直到对方打得嘴鼻流血，才淡淡开口：“滚出去。”

汪福叠声说是，不敢起身，手脚并用，撅着屁股，爬出御书房暖阁。

就在他庆幸自己捡回一条命时，景文帝突然开口：“站住。”

汪福身子僵了僵，差点尿裤子，赶忙转头爬回去，哆嗦道：“皇上还有何吩咐？”

景文帝恢复淡然的语气，“传崔尚书觐见，现在就去。”

只有汪福知道，皇上是风雨欲来的平静：“奴才这就去办！”

说着，他爬起来，顾不上规矩，也顾不上受伤的脸，叫来徒弟，赶紧去请崔尚书进宫。

崔尚书进宫时没看见汪福，欢喜的心情随着步伐一点点沉沦下去，再看看御书房外宫人们噤若寒蝉的表情，他预感很不好。

……

“琇琇，崔尚书今儿一早被抬回崔府，说是在宫里挨了板子。”隔天下午消息不胫而走，覃飒飒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侯府告诉云琇好消息，崔家倒霉了。

云琇先是一愣，而后想起凌骁的话，低声问：“你哥是不是收到玉门关的消息？”

覃飒飒摇摇头：“没呢，不过应该和我爹预估的差不离。”

“而且，”她眼里突然透出平日不趁见的认真和嘲讽，“崔尚书被打，证明消息已经传到宫里，只是没爆出来罢了，真是活该，谁让崔家跟我们过不去。”

云琇猜测：“玉门关战败吗？”

“就怕比这更糟，”覃飒飒说着，起身告辞，城里、将軍府都有眼线，她出来也得小心，“本来我娘不让我出门，可我忍不住，太振奋人心了。”

“你回去多加注意。”云琇看着她明亮又张扬的笑脸，暗暗叹气，眼下给她个胆子，也不敢乱跑。

午时，凌骁见没他什么事儿，回府躲懒。

云琇见他第一句话，“飒飒来过，说崔尚书在宫里挨打，早上被人抬回去的。”

“知道。”凌骁也没隐瞒，“兵部尚书被打得卧床不起，这么大的消息，瞒是瞒不住的。”

“覃英还在府里装病，你在枢密院应该收到消息了吧？”云琇问。

“收是收到了，”凌骁凑她跟前低声说，“可内容不详，我们揣测，玉门关不是战败，而是崔勇挂帅弃城逃跑。”

云琇一怔：“你说什么？”

哪怕她不懂军事，可弃城逃跑意味什么，显而易见。

“有证据吗？”

“没有，如果坐实，崔尚书昨晚就交代宫里了。”

“那你们胡猜？”

“不是胡猜，”凌骁留个哑谜，“枢密院的消息是阳关送来的，告诉你无妨，但记得管好自己的嘴。”

“知道。”

“失踪，两个字而已。”

“失踪？”云琇下意识问，“谁失踪？语焉不详呀。”

“紧急情况下，只报关键字眼并不鲜见，”凌骁说，“崔勇没回，具体情况不详。”

沙场上的失踪不等于死亡，但抱有希望的同时，也要做好最坏打算。

沈夫人一连哭了三天，眼睛都快哭瞎了。

“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她责怪躺在床上养伤的丈夫，“而今皇上翻脸比翻书还快，罚起你来毫不手软，半分君臣情面都不给！”

“闭嘴！”崔尚书说话声音稍大，就扯到屁股上的伤，疼得倒抽几口凉气，“龙颜不悦，你还敢在背后置喙，难道整个崔府陪葬才甘心？”

沈夫人哭得更伤心：“是你说玉门关战败，勇儿可能遭遇不测，这会子反倒怪我？！”

崔尚书被哭声搅得头疼，他也不知道万无一失的棋局，怎会陡然生变，吼道：“别哭了！别哭了！我要你别哭了！”

沈夫人被一声吼吼得哑然，她抽泣几声，猛地站起身，正要说什么，突然翻个白眼，直挺挺地倒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崔家两个字如同“瘟疫”，之前门庭若市那些官员，一夜之间转了风向，重新聚集到将軍府，然而一个个拿着拜帖，吹了半日寒风，府门紧闭，谢绝会客。

于是想巴结的官员们无所不用其极，云琇、覃飒飒、温夫人以及平康郡主的邀约倏尔多起来。

听戏、摸牌、喝茶，圈儿里贵妇们三五成群，理由花样百出。

最后连春柳都看出不寻常，她拿着拜帖，嘟囔道：“大奶奶，这家扎堆生孩子吗？奴婢记得七八天前才办的堂会，说是百日宴，怎么又来百日宴？”

“重复的就不去了。”云琇心累身累，应酬不能不去，既不能得罪各位夫人，还得巧妙推辞她们替丈夫的述求。

春柳嗳一声，继续看下一份请帖。

云琇是能推则推，实在推不掉的就拿云璎做挡箭牌。

云璎如今有孕在身，自家姐妹探望人之常情。

被人捧着固然令人高兴，但经历过低落，再崛起，对于献媚和讨好，就不那么在意，甚至觉得一切虚妄。

齐家因为和凌家交好，自然受牵连，云璎腿上搭着薄毯，摸着隆起的小腹坐在院里晒太阳，云琇坐在旁边，手里针线上下穿梭，缝出整齐的线脚，两人坐一起像两朵艳丽的娇花，静谧又美好。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又快一年。”先说话的是云琇，“可找大夫把过脉，男孩还是女孩？”

“没呢，”云璎笑容带着几分柔和，“你姐夫说老三，无所谓男女，他都喜欢。”

说着，她转头问云琇：“你呢？身子调养的如何？郡主没催你多生几个儿子？”

“没，”云琇摇头，“两个孩子住在畅春园陪她，她不找我也不找凌骁，享受膝下承欢，也好。”

“那就好，”云璎有了身子容易乏，“我叫人送你回去，我这会子又要睡了。”

云琇说好，两人说了几句体己话，她带着春柳离开。

难得天气好，云琇还想多晒晒，便要马车跟着，春柳陪她走路。

两人正说话，突然远处传来“抓小偷，抓小偷”的喊叫，云琇循声望去，没看清怎么回事，黑影闪过，装个满怀，她哎哟一声，跌坐在地上，手指触碰到一个滚落的馒头，刚出锅热热的。

“你这人眼睛不看路啊！”春柳边骂，边扶云琇起身，关心问，“大奶奶您没事吧？”

“没事。”云琇拍拍手上的灰，再反应过来，对方已经跑远。

春柳对着背影啐一口：“急着投胎呢，撞人也不知道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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