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天晴防天雨

作品:《斩春风

第85章 天晴防天雨

“大奶奶,您消消气……”春柳站在门廊下,很是为难看眼故意躲在对面的凌骁,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云琇等了会,发现门还开着,又唤声:“春柳!”

“哎哎,大奶奶,奴婢在。”春柳看着凌骁,嘴上应声,心道大奶奶生气了,小侯爷怎么还不来哄。

凌骁不是没听见云琇发脾气摔东西,可他就是不想说话,也不想哄,好像他真干了什么见不得人事儿。

春柳眼睁睁看着小侯爷从北厢房走到院外,进屋收拾的时候,小声劝:“大奶奶,其实刚刚小侯爷就在外面。”

云琇冷哼:“现在呢?”

春柳迟疑片刻,说走了。

云琇表情并无太大波澜,指了指西屋和东屋的:“你去,把小侯爷的东西搬到北厢房,等他回来告诉他,从今儿起,我要静心养胎,只能委屈他了。”

“大奶奶,怕是不好吧……”春柳再不经事儿,也知道劝和不劝离,“兴许您和小侯爷之前不过误会,别因为一个外人伤了自家和气。”

云琇冷冷看她一眼,只问,“春柳,你吃了侯府多少米,连我的话也不听了?”

“奴婢这就是去办。”

春柳叹气,叫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小丫头把凌骁的东西一一收拾好,整整齐齐搬到北厢房。

凌骁何时尝过被冤枉还被骂的滋味,他本来可以耐着性子哄云琇,又觉得实在窝囊,一面反思自己是不是太纵着妻子,一面跑去找京圈儿那帮四六不着的小爷们打马球散心。

他出一身暴汗,然后一群人又去堂子泡澡搓背,按摩筋骨,外加侃天侃地,一点怨气早消散干净。

春柳见他哼着小调,手指时不时转着拍子,她暗暗叹气,在门廊下行个蹲安,请小侯爷移步到北厢房。

凌骁先是一愣,嘴角笑容一点点沉下去,他二话不说,走到主屋推两下门,发现从里面落锁了。

春柳赶紧跟过来,嗫喏道:“小侯爷,您还是回北厢房歇息吧,大奶奶下午不大舒服,找大夫诊过脉,这会子药劲上来,睡下了。”

“她怎么了?”凌骁捶门的拳头停在空中,转头问,“大夫怎么说?”

“倒无大碍,”春柳宽慰,“之前大奶奶出过血,现在有点风吹草动就担心孩子不保,可能气狠了,不过大奶奶交代奴婢不准乱说,更不能让郡主娘娘和老侯爷知道,怕他们二老担忧。”

哪怕生气,她第一想法替他遮掩。

凌骁有些自责,“我知道了,你今晚守在门外,有什么事惊着点。”

春柳说知道。

云琇因为药力作用,一觉天明,睡得很瓷实。

春柳见她开门,忙叫人去小厨房提食盒,一边伺候她洗漱,一边有意无意道:“大奶奶,小侯爷吃过早饭便出门了,还让奴婢们别吵您瞌睡。”

“他真这么说?”云琇半信半疑,“昨儿回来没发脾气?”

“本来是不高兴,”春柳小心翼翼答道,“奴婢多嘴说了不该说的,小侯爷作罢,什么也没说去了北厢房。”

云琇在递上的布巾上沾沾手心手背,又端起温开水抿一小口,交代:“叫小厨房做两道小侯爷爱吃的凉菜,再温壶果酒,午时前送到枢密院。”

春柳哎一声,又问:“那小侯爷的东西?”

云琇淡淡道:“先放在北厢房,以观后效。”

春柳应是,心道小侯爷自求多福吧。

凌骁果然蹬鼻子上脸,看见送来的酒菜,风卷残云吃完后,抹抹嘴,趁午休快马加鞭赶回去。

主屋的门开着,云琇在东屋吃饭,一看见进来的人,叫春柳添副碗筷来。

“就是,一个人吃没意思。”凌骁夺过她手里的筷子,夹块肘子肉扔嘴里,边吃边说,“给我送凉菜,自己吃大菜,不地道。”

云琇瞥他一眼,端起手边的老鸭汤细细品尝,仿佛身边没人,“春柳,汤淡了,拿些盐来。”

凌骁极厚脸皮凑过去,“你不喝给我,我口渴,不嫌淡。”

云琇转身,把碗放到一边,催促春柳,“要你去拿盐,愣着干吗?”

春柳觉得小侯爷眼巴巴瞅着大奶奶的手,着实可怜,小声提醒:“侯爷,小厨房的吊子里还有大半罐鸭汤,奴婢给您盛一碗来。”

“不喝了。”凌骁觉得颜面扫地,直起身子,轻咳声,“泡壶茶。”

春柳哦一声退出去,合上大门,很有眼力见没再进来。

凌骁听外面脚步声走远,重新凑到云琇旁边,死皮赖脸没话找话,“琇琇,一会吃完陪我眯个午觉,我昨晚择床,没睡好。”

云琇凉凉哼了声:“你择床?在扬州船上,在小宅,哪次睡得比我都香,没见你睡不着。”

“因为身边有你不是。”凌骁说着,手摸到她小腹上,蹭了蹭,“我和儿子都离不开你。”

云琇把他的手拍开,蹙眉道:“坐对面去,别在旁边动手动脚。”

“不去。”不让他摸肚子,就摸后腰,顺道夹筷子菜,放她嘴边,“我喂你。”

“你烦不烦?”云琇别开头,“吃果酒也发疯。”

凌骁哄媳妇,顾不上脸皮:“没发疯,昨儿气着你,来给你赔不是。”

“不稀罕。”云琇眼见吃不成,起身去榻上,脱了鞋袜,钻进小被子,“我乏了,你自个儿吃吧。”

“你不吃我也不吃。”

凌骁跟过来,也钻小被子,明显被子太小,他一扯,整张被子抢过去,云琇只觉得脚丫子凉凉的,抚着肚子,瞪他。

“好好好,我拿大被子来。”凌骁投降,翻身落地,拿来大被子,脱光上衣,躺下,“行了,睡吧。”

卧榻不大,两个人有些挤,云琇使劲推推他:“大中午眯觉,脱什么衣服?你去床上歇晌,别挤我肚子。”

凌骁不动,随便她又打又踹,就是不走,很坚定要睡一起,说得可怜兮兮,“我就这点光景抱抱你,晚上回北厢房,连个暖炕的也没了。”

“想有人暖炕,简单啊,”云琇折腾累了,背对着他,“请婆母多找几个玉香、花香给你通房,肥环瘦燕,正和你意。”

凌骁说不,“人都被你赶跑了,只能委以重任于你。”

“明明是你要人姑娘哪来回哪去,”云琇转头,“怎么变成我赶跑?我是成全郡主的爱子之心,请侯爷放人进屋。”

“是我赶走的,都是我。”凌骁寻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别计较了,“主屋小,容不下肥环瘦燕。”

云琇哼一声。

凌骁咬她耳朵,压低嗓音道:“我明天搬回来,秉烛夜谈,好好给你赔罪。”

“谁跟你夜谈?”云琇挡开他的手,“别成日不想好事,打扰我和儿子休息。”

“我想什么你最清楚。”

凌骁说话间,倏尔支起上半身,笼她上面,目光灼灼,掰过她的下巴,毫不犹豫亲下去。

这个吻像拉锯战,最开始云琇不愿意,可不管怎么挣扎,对方死死桎梏她的双手和腰身,直到她被迫接受。

“别想些没影儿的事。”凌骁大拇指摩挲过樱红的嘴唇,起身放开,“我还有公务得走了,下午早点回陪你用饭。”

云琇蹙眉看着他,突然拉住他的手:“你以后不许和别的姑娘同乘一辆车。”

凌骁:“我就怕你介意,才去覃家车上。”

云琇瞪大眼睛:“你还想让人坐我的位置?”

“没没没,你专座,我都不碰。”凌骁想别刚哄好,又炸了,边套衣服边说,“你歇着,我走了。”

“那什么,”云琇起床,伺候他穿衣,有些难以启齿,“我问过大夫,等过了四个月,只要胎象稳固,不是不能行房,多加注意罢了。”

“你想吗?”凌骁当然想,但介于前车之鉴,想了想,“再流血,我娘真会塞人进来,你考虑好。”

云琇怨怼:“我怕把你憋久了,婆母心疼,一样塞人进来。若不然,哪天喝昏头,睡错地儿。”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混账玩意儿?”凌骁笑出声,“我这么混账,你还嫁?眼神不好吧。”

“对,我眼瞎才看上你。”云琇狠狠按下锁扣,要他快走。

春柳在廊下,见小侯爷出门时又哼着小调,估摸大奶奶已经哄好了,轻手轻脚进屋,唤声“大奶奶”。

云琇不睡了,叫她进来,“你叫小厨房把菜饭热一热,端炕桌上,我再吃点。”

春柳领命下去。

她伺候云琇用饭,主仆俩说起体己话。

春柳私下习惯称她姑娘:“康妈妈前儿个把户籍文书拿回来了,奴婢趁郡主出门,偷偷去看了眼,名字添上了,妥妥的。”

云琇要她在侯府走动,万事小心,“族谱呢?有什么风声?”

“说已经交由宗族那边,”春柳道,“办事的是前院小厮,跟在管事身边那个,奴婢斗胆做主,拿了二吊钱打发他,要他有什么消息机灵些,以后姑娘少不了他的好处。”

拿钱办事是最快最有效的法子,云琇没说春柳不对,“找几个牢靠的。”

春柳点头:“奴婢明白。”

云琇喝完汤,用帕子掖掖嘴角,又问起老太太:“祖母身体最近如何,我如今不方便到处走动,你和方妈妈联系没?她可说什么?”

“姑娘放心,您交代的事,奴婢一件不敢忘,”春柳一五一十道,“叶太医按时给老太太复诊,老爷的意思,只要康健,花多少银子,吃多少名贵药材无需计较。方妈妈还说,老爷变了,总叹气对不起姑娘,前阵子齐三奶奶回去探望老太太,老爷叫三奶奶转交一箱金条和一张地契给您。”

云琇问她:“你放哪了?”

春柳凑近低声道:“就您买的那个废弃院子,奴婢已经找人修缮妥当,按您要求,都埋在西厢房的青砖下面。”

云琇看着她:“你没告诉小侯爷吧?”

春柳摇头:“奴婢再蠢笨也不敢泄露姑娘的秘密。”

云琇思忖片刻,起身从暗柜抽屉里取出一张百两的银票,推到春柳面前,“拿着。”

春柳摆手:“姑娘使不得,都是奴婢的本分,您别赶奴婢走。”

“我何时要你走?”云琇叮嘱,“你在侯府少不得使银子打点,那些婆子自诩皇城根儿下的狗都比城外高一等,何况人,我身子不便,不能处处维护你,你平日吃穿用度自不能差,叫人比了去。”

“还是姑娘想着奴婢。”春柳满眼感激,“奴婢就是做牛做马,无以为报。”

云琇要她把银票收好,“报不报的且不提,你只记着,这侯府就你我主仆二人是外乡来的,他们不敢微词因为我正得宠,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天晴防天雨,凡事多给自己备条后路,真有事不至于太狼狈。”

春柳点头,“姑娘说的是。”

顿了顿,她又道:“还有个事,奴婢想着您得有个准备。”

“什么事?”

“大爷和七姑娘要来京城,”春柳有些不确定,“方妈妈透了一嘴,说七姑娘没定,但大爷肯定来,京城的书院定下了,不过奴婢听着来者不善似的。”

云子轩和云姝要来京城?

云琇听着稀奇,要春柳说清楚。

春柳:“忘了跟您说,老爷打算扶林姨娘续弦,她快生了,请了九安堂有经验的老大夫拿脉,确认无误是公子。”

云琇摸着自己肚子,苦笑:“父亲可算心想事成。”

春柳叹气:“方妈妈说,老爷老来得子,欢喜得很,当天府里上上下下,连粗使婆子都封了利是银子,老太太没说什么,只催促老爷赶紧办,消息传回扬州,丁姨娘肯定知道,这不,大爷和七姑娘要来京城。”

云琇问:“墨三爷来不来?”

春柳摇头,“墨三爷满心想考取功名,不愿折腾,老太太和老爷最满意这点,这次续弦,两位哥儿的名字也要上族谱。”

“就是丁姨娘屋里的二位小主,这会子来京城哪是凑热闹,明摆戳林姨娘眼窝子,”她别别嘴,“大爷的脾性,姑娘了解,奴婢不担心别的,就怕大爷开罪小侯爷,方妈妈也担心这个,要奴婢劝姑娘,若他们来,姑娘只管在侯府安心养胎,旁的事有老太太撑着。”

云琇心思通透:“这话不是方妈妈说的,是祖母说的吧?”

“真是瞒不过您。”春柳讪讪笑道,“不过方妈妈让姑娘别放心上,说即便大爷一人北上也得中秋节之后。”

拖一日是一日。

云琇想想额头发涨,她猜丁媚生被扔在扬州老宅不会消停,续弦落空,怕是心里万般煎熬。

想到这,她突然问:“云姝知道我嫁入侯府吗?”

春柳长叹一声:“七姑娘心眼多得跟藕似的,老爷三不五时往京城跑,如今老太太不回扬州,您说她心里没成算吗?”

是啊,什么事瞒得住病秧子。

云琇冷笑:“她身子弱,八成跟多忧多思有关,没托生在正室,真是委屈她了。”

春柳不敢说小主儿不好,“姑娘,小侯爷去过扬州,见过怎么回事,奴婢就怕七姑娘和大爷此次来闹出动静,让侯府下人看笑话,上次玉香被送回,康妈妈十分不高兴,在郡主面前没少说您不是。”

云琇心知肚明:“郡主怎么说?”

春柳回答:“眼下郡主万事以小侯爷为主,康妈妈磨破嘴皮也没用。但奴婢着实不喜这老婆子,仗着自己是郡主的陪嫁,成日横着走。”

“她没横你面前,全当没看见,”云琇告诫,“这里不比扬州,我们初来咋到,不求多福,先求自保。”

“奴婢觉得小侯爷不会让您受委屈。”春柳劝,“日后侯府添了孙子,郡主和老侯爷对您也另眼相待的。”

云琇笑她不知事,“春柳,他们待我好,因为对小侯爷的宠爱,爱屋及乌罢了。”

春柳默默叹气,“姑娘,有时小侯爷说您爱多思,奴婢觉得不无道理,老太太说您七窍玲珑,好也不好,奴婢蠢笨,听不明太深奥的道理,不过希望姑娘顺顺遂遂,凡事称心如意。”

凡事称心如意,谁不想呢?

云琇笑笑,吃完开始犯困,躺在榻上,没一会着了。

***

凌骁说到做到,忙完公务便回侯府。

齐俞恒难得有空出来找他喝酒,当面被拒。

风水轮流转,终于逮到机会嘲笑凌骁,“你也有今天啊。”

凌骁没空闲扯,正要走,被齐俞恒叫住。

“中秋节宴请名单礼部拟定,你不想听一嘴?”

凌骁不以为意:“年年差不多。”

“也是,”齐俞恒咂咂嘴,“我今儿跟我母亲说起这事,她倒有几分忆当年的意思,说有程子没见覃家的温夫人和宋家的明夫人,哎,覃英不是打算在京城落脚,有空叫他出来。”

“你直接约他不就得了。”凌骁重新上马,拽紧缰绳,“你们又不是不熟,装什么客套。”

“成,正好你不去,我现在找他。”

两人分道扬镳。

凌骁赶回去时,春柳刚布好菜,云琇窝在榻上懒洋洋的,似乎没睡饱。

他换下外衣,盥手,坐到榻边,摸摸她的脸,“你干脆去床上睡,醒了再吃。”

云琇摇头:“我腰疼,估摸一个姿势睡长了,下地走走,兴许缓解。”

凌骁哪敢让她乱动,要春柳在她后腰多加几个软枕,把菜饭移到炕桌上,“今晚我回东屋睡。”

不是趁机耍赖,是怕夜里突发状况,他比春柳警醒多了。

云琇没再跟他赌气,吃饭时说,“有件事,先知会你一声。”

凌骁:“你说。”

云琇斟酌片刻,“我大哥和七姐要来京城,我七姐,你在扬州见过,她身子不好,不见得经得起舟车劳顿,不过我大哥,你应该没见过,他不喜欢住府邸。”

云御史在扬州有几套外宅不稀奇,凌骁哦一声:“需要我帮忙?”

“倒不用,”云琇说家里都安排妥了,“我不担心别的,他们是云家庶出,万一日后多有叨扰,怕婆母不满。”

这是要凌骁有个准备。

“行,我知道了。”他要她不必操心,“你和他们关系不近,大不了不来往,京城好歹算我的地盘。”

云琇低头笑笑,“不过我娘家鸡毛蒜皮的小事,哪能麻烦你。”

凌骁笑:“我不怕麻烦,你少吃飞醋,别动不动把我赶出屋就行。”

云琇:“……”

不会说话,也是没救了。

她一天没动弹,吃完后胃里顶得慌,要凌骁陪她消食。

后院的月桂开得正浓,游廊里弥漫沁人心脾的香气。

凌骁想起齐俞恒说的拟定名单,开口道:“你明儿要春柳叫裁缝来,做两件新秋裳,时下流行什么做什么,料子要最好的,别管银钱。”

云琇看着他,纳闷道:“我上次做的新衣服还没穿。”

“进宫用的。”凌骁说起中秋宴请,“我娘没告诉你?”

云琇摇头:“平日在府里见不到婆母,兴许她老人家忙于应酬,忘了。”

自打玉香被退回,府上一老一小两位侯爷偏向云琇后,平康郡主便恢复之前的应酬,约各家夫人喝茶、逛园子、听戏、摸牌,就是不和自家儿媳打照面,除了要求长孙平安落地,大有一副你死你活与我无关的架势。

凌骁倒乐意平康郡主少管家事,“忘了便忘了,你没进府前,我娘就这样,一天到晚见不着人,不是进宫就是约人喝茶,横竖我告诉你一样,这是大事别忘了。”

云琇点头,其实她不缺贵重裙裳,好几套从扬州带来的苏绣制品,全因腰围小了压箱底。

隔天她正在选料子,覃飒飒不请自来。

她到底是姑娘家,对五颜六色丝绸,绒缎兴趣浓厚,还帮着云琇一起参谋,“我倒觉得这银红色很是衬你,愈发显得肤白貌美。”

云琇不喜打扮太过扎眼,“银红会不会太艳?这新绿和藕荷色就不错。”

“太素了。”覃飒飒把银红色料子比划她身上,叫春柳来看,“你说,你家大奶奶是不是穿这个颜色好看?”

春柳叠声说是。

覃飒飒便叫来裁缝,替云琇做了主。

送走裁缝,两人坐在屋里吃茶,云琇看她气色不错,笑着打趣,“近日睡好了?”

“我搬回老宅了。”覃飒飒春风拂面笑道,“我爹娘为了进宫赴宴,提前回京城,不过两日把老宅规整出来,后天去我家园子玩,我爹要我亲自跑一趟把请帖交给凌伯父,你和凌骁一定要来,我娘喜欢扬州,一听你是扬州人不免亲切,想见见。”

云琇点头,“好,我肯定和凌骁一道。”

覃府按将军府的规格重新整修过一次,除了前院后院还有武场、假山群以及荷塘和一小片人工湖,游廊幽深,水榭错落,进去走一圈不比畅春园的工程小。

再看今天邀请的宾客,京圈儿的簪缨世家占了大半,几大家族的父辈去书房聊朝政,小爷们在武场骑马打球,夫人们一边吃茶一边相互介绍自家闺女、新妇。

覃飒飒拉着云琇主动介绍:“娘亲,娘亲,她就是琇琇,凌家大奶奶,扬州人,是不是特别漂亮?”

“叫云琇?”温夫人嗓音轻轻柔柔,完全想象不到是覃飒飒母亲,“你有身子,坐着说话。”

云琇应声,虚虚坐在圈椅里,恭敬道:“多谢夫人体恤。”

“飒飒,你也坐下。”温夫人转向自家女儿,语气微微加重,“你瞧人琇丫头秀外慧中,贤淑端庄,你和她年纪相仿,半点姑娘的样子都没有。”

“娘亲,爹常说肥环瘦燕各有千秋,都像琇琇这样多没意思,”覃飒飒词正理直,“她是娇花,我是巾帼,这才叫各有千秋呀。”

“你爹说,你爹说,”温夫人听着直叹气,“你爹就是把你宠坏了,惹人笑话。”

“琇琇才不会笑话我。”覃飒飒边说边看向云琇,“你说我刚刚说得有没道理?”

云琇说是,又对温夫人道,“飒飒性格爽朗,有道是新世界,旧乾坤,巾帼英雄叫九阍。”

“出自《轩亭冤》的戏词,”温夫人轻笑,“没想到你喜欢这等规复女权的戏剧,不知平日读什么书?”

云琇不了解温夫人,笼统答道:“回夫人话,小时候家父请女先生启蒙,识文断字,熟读女戒女训,余下便是杂书,不敢在夫人面前卖弄。”

“你还不敢卖弄。”覃飒飒拆台,“上次你三句话把经筵家的姑娘说得哑口无言,我可见识了。”

说着,她又转向温夫人:“娘亲,您别听她谦虚,就凭她三寸不烂之舌,凌骁拿她没辙。”

“飒飒,不许胡说!”温夫人加重语气,起身对她们身后的人笑道,“郡主娘娘,你家骁哥儿好眼光,琇丫头内外兼修,才德出众。”

都知温夫人的忌讳,平康郡主寒暄道:“温夫人,快别取笑我了,你这声郡主,我要折寿。”

她越过覃飒飒和云琇,与温夫人并排坐下,“骁哥儿大了,万事自己做主,这位是巡盐御史家的嫡出老八,江南姑娘,讲究一个精细,我心思儿孙自有儿孙福,她给凌家添长孙就是我最大的福气。”

云琇忙端茶递上:“婆母,喝茶。”

平康郡主煞有介事接过茶盏,继续与温夫人说话:“我见英哥儿年纪不小了,如今也没寻个可心的,免不得你操劳一番。”

温夫人笑:“你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会子操心也操不上,他父亲前程子说要他去樟木城再历练两年,我自是不愿意,再历练两年,你家宝贝大孙子都满地跑了。”

云琇一直站在平康郡主身边没动。

等郡主反应过来,不咸不淡说一句,“你去坐着吧。”

云琇嗳一声,退回自己座位。

覃飒飒不喜欢听长辈们家长里短,拉郎配,拉拉云琇的手,凑到耳边:“这儿好没意思,去我闺房说话。”

温夫人余光已经看出自家女儿坐立难安,提前开口,允她离席。

覃飒飒忙拉着云琇走了,进了游廊,穿过月拱门,伸个懒腰,叹气:“她们说完我哥下一个就轮到我,再不走,坐那多尴尬。”

云琇捂嘴笑:“你母亲心里急,面上不好表露。”

“她才不急,”覃飒飒说,“她真着急能把我关到冀州那个乡下,一关就是两年?反正我没看出来。”

云琇说她没开窍,又转头看了看来时的路,“赵青琼她们呢?”

“我要先她们去我屋里等着,”覃飒飒说,“冀州带来的特产,京城味道不道地,你今儿先尝尝,喜欢吃的我叫人再捎来些就是。”

正说着,对面游廊走来一行人。

“爹爹,凌伯父,宋叔……”覃飒飒又蹦又跳地招手,“娘亲她们在后湖亭子说话,等各位叔叔伯伯过去。”

覃炀哦一声,“你玩去吧。”

转头问老侯爷,“飒飒旁边的看着面生,你家小儿媳?”

老侯爷语气带几分得意,“好眼力。”

“哎哟,都要抱孙子了?兵贵神速,”覃炀啧啧两声,“覃英得抓紧。”

“覃将军,覃英有战功,凌骁不成器,”老侯爷甩漂亮话,“但不能事事落后于人。”

覃炀:“……”

个老东西,白瞎几盆牡丹。

这场聚会算各股势力新凝结,因为有覃飒飒介绍,云琇很快结识京圈儿的新朋友,她闹了一天,回去的时候已经累瘫在马车里,凌骁给她揉腿。

“要不下次别出来了,”他说,“我看你吃饭时已经精神不济。”

“我是真不想去。”云琇把头埋在软枕里,闷闷道,“可我答应飒飒,而且请帖上写着名字,若不去,怕婆母面上不说,私下怪我不懂场面。”

凌骁心疼她,“你不好开口,下次我帮你去说。”

“快别,”她侧过头,“上次把玉香退回去,她老人家已经对我不满,嫌我不识大体,没容忍,你再替我说话,指不定婆母又认为我撺掇你。”

“这和撺掇有什么关系,”凌骁搞不明白,“你脚肿得穿不进鞋子,我娘能说什么?你别把她老人家往坏处想。”

“我没想她老人家不好,”云琇冷冷道,“就算寻常百姓家,惯没有前脚新婚,后脚往屋里添妾的道理,婆母是真心疼你,舍不得你这棵独苗吃一点亏,受半分委屈呀。”

“我就事论事。”凌骁想不识好人心,“得,算我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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