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酒宴

作品:《乱世太帝

大都督府设立在皇帝的行宫之旁,由巍峨的建筑群组成,皇帝不在,大都督就是老大。

郗鉴有上百名幕僚,文武兼备,有的已经任职,比如曹掾长史参军司马之类,有的只是清客,混吃闲谈,偶尔却也会有精彩的论断。

郗鉴接风席上让几名最亲近的幕僚作陪,开席前大家相互做了介绍,然后落座,大都督府逼格高雅,众人边喝边听音乐看歌舞之后才正式聊起来。

郗鉴道:“各位,徐谦年青有为又淡泊名利,两次重创胡人,三让太守之位,老夫对其非常欣赏,准备让他担任司马一职,希望各位与他相互配合,把我们徐州军管理得更加出色!”

又要当司马了,不过这个司马的含金量可比飞云堡的大得多,飞云堡的司马是自封的,这里的司马是朝廷挂号的,且管理军队的人数大不一样,徐州军有好几万人,当然司马和飞云堡一样也有好几个,徐谦被任命为前军司马。

如此年青就在大都督府中担任如此要职,在场幕僚不禁对他侧目。

长史郝志多次推荐弟弟担任司马不得,他自认为弟弟博通经史,才华横溢,没想到被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捷足先登了。

“徐司马,风闻阁下年纪轻轻就立下不少战功,而且皆是以少胜多,杀敌以百千计,在下佩服之至!”

如果真的认为郝志在夸人那就大错特错了,他为人颇为尖酸刻薄,谈论时擅长先扬后抑,对于新来之人必定羞辱一番,比他晚来的幕僚都吃过苦,因此他们对徐谦露出或是同情或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徐谦一抱拳,对他的赞扬表示回复。

郝志本想年轻人一定心浮气躁,禁不住夸奖一定会沾沾自喜,没想到他却显得少年沉稳,原来准备让他戒骄戒躁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他脑子一转,换个方向。

“徐司马能够出奇制胜,一定饱读兵书,然而时风之下,谈玄论道乃是要务,不知徐司马对名教与自然和有无之间的关系有何高见?”

名教与自然,有与无的关系,这是魏晋谈玄的两大主题,多少名士为此展开了口水战,甚至没日没夜地辩论,废寝忘食,能够把对方讲得说不出话来就是胜利者。

这种谈玄高深莫测,超脱一切具体事务,属于形而上学和哲学范畴,对解决具体问题毫无用处,但却是评判一个人是否能称为名士的标准。

然而外人不知道的是,郗鉴是个忠实的儒家信徒,对空虚的谈玄论道极其厌恶,曾经有个宾客想入大都督府,为了展现自己的能力,见面就唾沫四溅地谈论名教和自然的关系,手舞足蹈竭尽全力地把自己所感所悟发挥的淋漓尽致,郗鉴忍耐着,听得昏昏欲睡,那宾客却自以为这是自己发挥得最好一次,结束后满心期待着获取一个利禄丰厚的职位,结果可想而知,被郗鉴找了个借口拒之门外。

郝志此举实是想引徐谦入坑,让他大谈玄理,激起郗鉴的反感,他尽管与徐谦无冤无仇,但是只要他看谁不爽,该害的他一点不会手软。

徐谦来见郗鉴之前看了一些和他相关的资料,知道他的思想和时代有些格格不入,传统的忠君观念在世家大族之中已经淡化,他们谈玄,强调名教本自然,君主不过是一个过程而已,可是郗鉴对朝廷忠心不二,在这个君主受制于世家大族的时代,常有主辱臣死之忧。

所以徐谦才不会傻到在他面前谈玄……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也不知道如何谈玄……当然,他也不能显得没有文化的样子,他说道:“谈玄析理,可以锻炼人的思辨能力,我也学过一些,不过总得没有超出前人和当今名流的水平,所以就不献丑了。”

郝志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希望徐谦“发挥”一下。

“徐司马,有时候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

谦虚你妹!

“郝长史,在下年纪尚轻,玄学意境高远,我实在无法深刻理解并且阐释,这就像竹筒里本没有水,你一定要我倒出一杯,我如何可以做到?”

郗鉴一直没有制止郝志是因为他也想对徐谦了解更多,如今见他在玄学上确实没有多少见解,心里反而喜欢,若他是一个务虚空谈之人,他必定不会长久重用。

“郝长史,既然他说不会,就别逼他了,老庄这种东西,少接触为妙!”

郝长史道:“大都督说得对,在下问得太急,自罚一杯!”

他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旁边侍女刚给他倒满,他又发问道:“徐司马对玄学不懂,那么对儒学必定有所研究,能被大都督看中之人,岂会胸无点墨?”

你徐谦总是要对儒玄之一发表看法,否则就是不学无术之徒,玷污了大都督的赏识,而你的所说之中只要有一丝不合大都督心意,惹起他的不快,我郝志就觉得爽快。

郗鉴竖起耳朵,想听听他关于儒学的见解。

如今社会上很多传统的儒学大宗都不得不开始接受玄学思想,形成外玄内儒的思想,可见儒学已经成了藏藏掖掖的东西,名士们都崇尚自然无为,而这种思想恰好符合世家大族的利益,他们希望皇帝无为,那样他们的家族就可以维持特权,一直繁荣昌盛下去。

只有郗鉴不合时宜地尊君爱君,一心维护皇权,他是时代的孤独者,他希望大一统,可是做不到,转而追求平衡各大家族的势力,至少做到表面上的“大一统”。

徐谦明白郗鉴的心思,他也看出来郝志一心想要他说错话,他讨厌趋炎附势,可是此刻他却偏偏要投其所好,让郝志不能得偿所愿。

“我一向把自己当作儒家弟子,可是汗颜不能真正做到,但是也绝不会做一个伪儒,如今天下分裂,中原沦丧,当权者不思忠君报国,一心只为家族私利,败坏道统,肆意断章引我儒家经典编制家训,一切局限于齐家,而对治国平天下不闻不问,放浪形骸,啸聚山林,沦于匪类一般,是可忍孰不可忍!”

编制家训在社会上非常流行,其内容一般是规劝子弟如何学习如何做人,一切以家族的兴衰荣辱为目的,很少提及忠君爱国的思想,这倒本没有什么,可是一旦用它替代儒家经典,使子弟只知有家不知有国,就完全与儒家思想背道而驰。

至于放浪形骸啸聚山林,则是名士按照玄学提倡的的无为放任自然的一种生活态度,和儒家不断要求修身抑制**适应社会的主张完全不同。

他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在场也有不少玄学名士,听得羞愧和愤怒的都有人在,有些人想发作,可是他们知道郗鉴喜欢什么,因此只能对徐谦怒目而视。

果然郗鉴激动地站起来,端起酒杯走到徐谦面前道:“众人皆醉我独醒,老夫今日又多了一个知音,来,老夫敬你一杯!”

徐谦一仰脖子喝下,偷偷看了一眼郝志,只见他一脸失落,他大概没料到一个少年会有这样直击大都督内心的见识。

酒宴之后,徐谦被冠上了儒家死士的称号,在那些玄学名士心中,鄙视地称他为儒家走狗。

郗鉴对徐谦更加满意,把他和郝志召到书房,并且提拔他当主簿,掌管军队财务,这本来是郝志的职责之一,如今要他转移给徐谦。

财务管理是军队的核心工作之一,是个肥缺,郝志对徐谦一个刚来的新人就接手财务非常不满。

“大都督,财务乃军队命脉,怎可交给一个尚未知根知底之人,况且我斗胆猜测徐谦对财务一窍不通,届时账目混乱不堪,不利于大都督管理军队呀!”

郗鉴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道:“一个懂得儒家精义的人人品不会坏到哪里去,至于不懂财务可以学嘛,具体做账之类有你以前培养的人来做,他只要统筹管理即可,你是我这边的老人了,要好好帮助他!”

还好好帮助他?老子不给他使绊下套已经不错了!

他知道郗鉴一向言出必行,任人方面用人不疑,尽管做了努力,也无法说服他不用徐谦做主薄,所以转而态度一变,说道:“大都督用人之道实在非我等所能企及徐兄,以后多多关照如此年轻的都督府主簿,徐兄真乃天下第一人也!”

伸手不打笑脸人,徐谦也回说了几句好话。

郝志出来后,就往城外军营里跑,有几个将军和他关系密切,这些人平日里经常克扣士兵军饷做假账,郝志不仅隐瞒不报,还给他们圆谎,以此来拉拢和他们的感情,如今财务大权旁落,徐谦的能力和态度不明,他需要提醒他们收敛一下。

几个将军得知这个消息后非常慌乱,郗鉴一向治军严明,爱兵如子,若是被徐谦翻出旧帐查出他们贪污,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有将领怀疑郗鉴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所以要对付他们?

追随郗鉴出生入死的将领有许多,有些人保持着初心和简朴,有些人滋生了骄傲和奢靡。

将军们的这种猜忌正是郝志希望达到的效果,其实郝志还有另外一重身份:大晋东海王司马池的卧底,他的任务就是汇报郗鉴的重大行动,打入郗鉴军队内部,拉拢一批人将来在适当的时候为东海王效命。

东海王是当今皇帝的皇叔,如今皇权不振,世家跋扈,他的目标就是要利用各种势力振兴皇权,并且将当今皇帝取而代之。

郝志安慰那些将军,说大都督未必是要查他们,否则不会派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当主簿,大都督想磨练他的意图更明显,或者即使那小子为了邀功请赏而主动查旧帐也没什么可担心,他记的账非常复杂,徐谦肯定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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