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娇兰百思不得其解，暴怒之下将书桌上的一堆书扫落在地，“沈柠，沈柠，别以为我能输给你，你给我走着瞧，你让我不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女儿妞妞显然被顾娇兰突然而发的怒火惊着，吓得哇哇大哭，婴儿的啼哭给原本就烦躁的顾娇兰火上浇油。

她变得不再像最开始当母亲那样温柔，满心的母爱已经被残酷的生活磋磨得一干二净，眼里只剩下被现实折磨得体无完肤的麻木。

“哭哭哭，你爸成天不着家，你妈我都没哭，你哭个什么劲儿？早知道就不生你这个赔钱货了！”

“你就是专门来克我的讨债鬼，你妈我长这么大就没伺候过人，现在好了，成天伺候你这个赔钱货，你说你以后大了是会赚钱给我花呢还是会给我养老送终，要是哪样都做不到，我干脆现在就直接掐死你算了。”

顾娇兰冲着女儿骂骂咧咧，以此来发泄心中的愤懑。

之前在家里，她生了女儿倒是没觉得什么。

并没有生男生女的区别概念。

到底是第一次当母亲，还是很新奇很开心的。

加上有葛丽琼帮她分担着照顾孩子的压力。

整体来说，她过得还算自在。

既不用愁家务，也不用愁赚钱，只要花一半精力照顾孩子就好了。

可是自从搬出了家里，搬来了这里，很多事情都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周围住的都是职工家属，人多嘴杂，个个瞧见她抱着孩子，就来问性别，一听说是闺女，一个个就开始说些阴阳怪气的话。

比如有个厂里职工的爱人第一次见到她女儿，就是说：“哟，是闺女啊，没事没事，下一胎准保是男娃。”

“看三楼那个车间技术小刘的爱人，三年抱俩，都是带棒的小子，你说厉害不厉害？”

“杨斌他媳妇儿，你有空可以去跟小刘的爱人取取经，人家可会生了。”

“这女儿啊迟早是要养给别人的，还是生小子的好，你趁还年轻赶紧再生一个，要不然婆家准得有意见，我当初头胎生的女儿，我婆家那两个老东西是看都没看一眼，好在我肚子争气，二胎生的是小子，我当时还没出院，立马一个大红包就送来了。”

周围邻里邻居那些碎嘴的妇女，你一言我一语的，表面上听那些话，好像都是好意，可是仔细一琢磨，就格外的刺耳，长此以往，被洗脑多了，让原本骄傲自负的顾娇兰崩了心态。

然后越看女儿越不顺眼。

仿佛这个女儿给她带来了人生非常巨大的不幸。

尤其是女儿成天哭，成天给她的生活带来麻烦，她甚至把杨斌总不着家归结为她生了女儿。

杨斌是农村来的，顾娇兰自然而然就认为杨斌这是重男轻女。

越想好像越是这么回事儿。

难怪啊，自从她生了女儿，也没见他多欢喜。

敢情还真是瞧不上闺女。

妞妞越哭越大声，顾娇兰打了她几下嘴巴，这才压着怒火把地上的书本捡起来。

然后就开始抱怨杨斌，“也没见多翻几次的书，成天摆在桌上做什么用，还嫌家里不够乱啊？我现在把这些破烂玩意儿烧了，看他还能不能生出点男人的脾气来？”

顾娇兰嘴里自言自语，表情又是冷笑，又是狞笑，满眼的怨恨，“要是能有点男人的硬气就好了。”

自从她生了女儿后，他们亲热的次数是屈指可数，每次催他亲热，就跟让他上断头台一样，尤其最近他那方面还……

顾娇兰一想到这里就呕到想吐血。

难道她年纪轻轻就要守活寡了不成？

顾娇兰深觉自己的命怎么会哭成这样？

简直堪比哭倒长城的孟姜女。

这时候手上一本书的书页里掉出了一张纸，无声地飘落在地。

她低头一瞧，拧着眉弯身捡起。

这张白纸上面画了一张素描人像，黑发披垂，明眸皓齿，那笑容仿佛能驱散世间一切黑暗。

顾娇兰目光死死锁定在素描人像上，气得浑身发抖，“沈柠……”

她就算再瞎，也看得出这是谁。

不是盲猜，而是的的确确就是沈柠。

杨斌的素描画得很好，以前为了追求她，还给她画过素描，因此俘获了她的欢心。

只是自从和她结婚以后，就极少动笔再画了。

她要求过，可是他也只是满口敷衍，以工作忙为借口推脱掉。

可是在书页里，他偷偷画着藏着的人却不是她，而是沈柠。

顾娇兰备受打击，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

手里揪着那张素描画，心里翻江倒海，突然她起身去翻找其他书，企图找出更多。

翻了一圈，竟在杨斌的工作簿里又发现了一张。

顾娇兰气得将素描画撕成了两半，纂紧在手心。

“杨斌，沈柠，你们这对狗男女，我一定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杨斌趁着在外工作，路过省大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下了车，推着车子进了省大。

这里是他的母校。

当初进这所学校的时候，家里人是费尽了周折，最后他才得以举荐来了这里。

那时候，寒门子弟想要去跟那些有家世背景的孩子争资源，真的太难了。

犹记得当初第一次来到省大时，他是雄心万丈，踌躇满志，仿佛未来尽在脚下，世界尽在股掌之间。

但很快残酷的现实让他狠狠明白。

对于出身底层的他来说，想要翻越更高的阶层，难如登天。

知识改变不了命运。

野心却可以。

他推着自行车走了进去，似乎在缅怀曾经那个怀抱梦想，内心纯粹的少年。

那个已经死去的再也回不来的杨斌。

他来到了外语系教学楼外。

那里林荫茂密，鸟雀鸣啼，教室里传来学生们朗朗之声。

他将车子支地，漫不经心地一个教室一个教室找，犹如大海里捞针，但他却乐此不疲。

直到一间教室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他一听就分辨了出来。

那是少年时耳畔的风，山涧的清泉，梦里的安眠曲……

他默默寻到一间教室前停下。

他站在窗畔前，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透过玻璃窗，照在女孩单薄的身上。

今天是口语小测，照例来学生一个个上台进行口语表达训练。

沈柠就站在讲台上，用还算流利的英文口语讲述着《简爱》这个故事。

她用帕子将满头乌发束起，绑成了干净爽利的丸子头，将她明艳动人的小脸衬托得越发光彩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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