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了吗？”林云远低头下着棋，也不抬头，单是如此问李桐道。

林云远以往同李桐对弈，下的都是快棋，你来我往如斧钺相交，好不热闹，可是当下，他却肯耐着性子，低头思索，与李桐下棋慢棋来，直叫人意外得紧。

“走了。”李桐与他道，他知道林云远指的是谁，他们在一起共商大事多年，可谓得上是心有灵犀，李桐不用想，也知道林云远指的是陈叔时与陈希文这一对爷孙，“今天早上走的。”

“他们走之前可说过什么？”林云远又问。

“什么都没说。”李桐据实所言。

“那祁小过呢？他的伤势怎么样了？”

“听他妹妹说，他昨晚便醒了，没有什么大碍，叫我们不用担心，”李桐告诉林云远，“不过我已经劝他在多休息几日了。”

“没什么大碍便好，没什么大碍便好，”林云远低头看着棋盘，可是好久好久都没有落子了，口中说的也是其他的事情：“那陈叔时……他就这么走了？我怎么觉得有些不敢相信呀……我还以为他就算负了，也还会纠缠一阵的……”

李桐则笑笑，道：“你有件事，你得与我说实话。”

林云远一挑眉：“你我之间还有什么不可说的东西，你想问什么，便直接问我就是。”

李桐抬眼看他：“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算把你妹妹嫁给祁小过了。”

林云远也不回避李桐的目光，说道：“是如此。”

“理由呢？”李桐问他，“你可别说是因为我的缘故，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样，我之前的确是与那紫云党有过恩怨，但是我想，你是不会因为我而做出这种决定的。”

“你这么说，可只教我这个做大哥的心寒呀，没想到你我认识了这么久，我在你的心中居然是这等人物。”林云远听罢直锤自己的胸口，显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只听得李桐笑道：“好了好了，我正是因为与你认识了这么久，才知道你必定会这般选择呀……你也就别在我面前这般了，好好与我说说吧。”

林云远也收了刚刚那副玩味的面孔来，把手中的棋子往棋盒里一丢，再不看棋盘了，转头与李桐细细讲道：“还记得你与我说过，我若是依旧决定老三嫁给那陈希文，与陈叔时结成亲家，仅仅为中策，是这样吗？”

李桐点了点头：“是这般……可是我却要问你，你为何放着这稳稳当当的中策不选，偏要去选一条教人难以预料的变化之路呢？”

林云远直叹了口气，沉吟了许久，才缓缓与李桐道：“我且问你，自古以来，江湖起兵反朝廷，有多少人笑到最后过呢？”

李桐熟读经史记，许多东西不用细想，便是张口就来：“陈胜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可是到头来，得位者却是汉王；张角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可是却只教天下大乱诸侯纷争；黄巢我花开后百花杀，可是最后还不是身死，白白便宜了朱温……真要细数，也只有我朝太祖，做到过从一介农民，登基为帝的壮举了。”

“是了……”林云远道，“江湖武夫，想要反抗朝廷，谈何容易？我若是行这中策，能保证我登上帝位，也就罢了，可是这等事情绝难，我方得是那上策，以至于上上之策，才能多几分希望。”

“你在赌。”李桐听明白了。

“是，我就是在赌。”林云远点头，“我在赌我把老三嫁给祁小过，是那老天助我成就事业的上上之策！”

“你若是这么想的，我倒也是理解你了。”李桐点了点头，“如若真是那所谓的上上之策，也算是你命中注定罢了。”

“不过我还有一事，叫我很是在意。”林云远补充道。

“是什么？”

“是关于那陈叔时的，我觉得他奇怪的很。”林云远与李桐说道，他已经把昨日发生的种种一一告诉给了李桐听了，“就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一般……对待祁小过时，不像是他原来的那副模样……要知道他甚至之前，差点都要杀了祁小过。”

李桐则笑笑：“谁知道呢？你又不可能知道人家心里想的是什么，比如你看他现在先行，你以为他直接回家了，可是说不定他是为了提前设伏，守在祁小过回去的必经之地，准备到时候直接把他给杀掉呢。”

“是有这种可能……”林云远把手按在自己的下巴上，“不过我觉得，可能性并不是很大就是……”

“你就不怕是陈叔时他装出来的？”李桐笑笑，“比如为了麻痹祁小过，教他降低警戒，好方便自己下手？”

“我觉得不像。”林云远嘟囔道，“这一来，是我觉得他当时不像是装出来的，像是真的变了个性子一般……这二来，那种情况下，他就算是真的是装作出那副模样的，可是那祁小过会被他骗过去？只怕他会更加起疑。”

“那你觉得呢？”李桐看着林云远。

“我觉得定是因为一些其他的事情，”林云远努力地回想了一番，“我记得那时候，陈叔时的手里抓着一块玉佩来，看了许久，那是祁小过的玉佩。”

“玉佩？什么样的玉佩？”李桐像是突然起了兴趣一般。

“不晓得。”林云远摇头，“我没见着那玉佩来。”

“我觉得，大概这玉佩有些什么特别之处……”李桐细想道，“如有机会，我亲自去看看那玉佩的模样便是……又或者拜托老三来，让她替我们问问。”

“这般也好。”林云远点了点头，目光直盯着地面，像是在想着什么别的事情。

“不过，话又说回来，大哥，你都想了这么久了，到底落不落子？”就在林云远出神的时候，李桐叫了他一句，他才意识到自己当下居然还有盘棋没下完。

“落呀，落呀，我们下的不是慢棋吗？”林云远赶忙拾起一粒棋子来，“不是便是要下的慢些的吗？”

“可也不能似你这般，一想就想半个时辰呀。”李桐笑笑，“快落吧。”

“知道了知道了。”林云远忙低头往棋盘上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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