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一晨醒来的时候膝盖上的伤换了创可贴，床头台灯上贴了张便利贴，写着“我出去一趟”，没说去哪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张力巍和唐宋杰的葬礼在各自老家举办，而丛森依旧躺在监护室。

田一晨想章嘉许也许是去医院了，他每天都在等着丛森苏醒的消息，人瘦了许多。

小粉的钥匙还在玄关，他没有开车出去，蝙蝠侠也不在。

田一晨从阳台往下看了看，世界太平依旧，车水马龙的街，鳞次栉比的楼，这个世界的伤痕只能在人心里存活。

三人手作的“归宁花筑”模型还在玄关架子上放着，没有钱的张力巍、会拍照的唐宋杰走了，会做泥塑的丛森大部分概率会成为植物人。

张力巍的妈妈身体不好，常年需要吃药，已经没有求生的**了。

唐宋杰的父母都是小学老师，夫妻两人失去了这一生最好的学生。

田一晨看了眼冰箱里的东西，连日奔波，里面的东西都不新鲜了。看时间尚早，打算出门买点食材，在楼底下碰到了章嘉许和蝙蝠侠，章嘉许手里拎了些蔬菜，头发剃成了板寸。

“我正好打算去买菜呢，你买了什么啊？”

“没什么，今天够吃就行了。”

田一晨已经找不到他眼里的光华了，“我们明天回家吗？”

“嗯，你得帮我收拾东西，我刚去跟房东退了房，另外我准备……准备退学。”

只做了一顿午饭，下午章嘉许就委托物流公司就把锅碗瓢盆全部打包运回了清溪。要把模型装起来的时候章嘉许怔了一下。

“对不起各位，我今天暂时不寄了。”

章嘉许朝田一晨伸出手，田一晨轻轻地靠进了他的怀抱。

“你会不会对我很失望？”

田一晨摇摇头，“我还没来得及想这些，我也不一定会真心实意支持你所有的决定。”

乱糟糟的屋子也不想收拾，章嘉许暂时决定下学期再考虑递交退学申请书。两人迎着晚霞一路向西而去，田一晨花了一点点时间决定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不远，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之内，只要小粉可以去。

小粉实在太小，蝙蝠侠在车里常常撞头，章嘉许说：“先回清溪吧，它跟着不方便。”

第一晚两人回到黎岸的别墅，第二晚两人在苏州过夜，第三晚是偷偷回的云岫居，苎溪居的人都已经睡了，要不是蝙蝠侠夜里吼叫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许靖芃从苎溪居出来，敲响了云岫居的门，对开门的章嘉许温和一笑，“回来了啊。”

章嘉许点点头。

田一晨牵着蝙蝠侠站在大厅，一脸的困倦，都已经快摇摇欲坠了，这一路虽然是章嘉许在开车，但是田一晨积劳已久实在撑不住了。

人生中已经发生这样的事情了，没什么别的奢求，只想今夜安安稳稳在家里睡一觉。

“回来就好，早点休息，明天起得来就过去吃早餐，家里很担心你们。”

田一晨朝许靖芃点点头。

章嘉许没有阖上窗帘，清月之光落在窗边，夜里很静很静，章嘉许紧紧地搂着田一晨，很累却睡不着的感觉已经持续半个月了。

“闭上眼睛就会睡着的。”田一晨说。

章嘉许艰难一笑，“嗯，家里真好，小时候我爷爷跟我说死去的人最后都会回家，你说他们回家了吗？”

田一晨嘴唇慢慢贴上去，温热的气息相互碰撞，“肯定到家了。”鼻子微酸，又一次印证了自己的好运气，那个倒霉的雨夜他说“陪你要紧”，否则他……他的吻轻柔缓慢，眼泪从他的脸上滑下，一直滑到自己的脖颈间，从热的变成冷的，人也会因为眼泪降温。

没过多久章嘉许就开始了有规律的呼吸，不重却始终盘桓在耳边，田一晨借着皎洁的月光望着章嘉许凌厉的侧面，他终于睡着了。

失眠同样伴随着田一晨，不过凌晨两点基本无法入眠，脑子里会冒出无数奇奇怪怪的想法，这种感觉就像回到了那年刚得知自己被截肢躺着不能动的时候。

一切都像假象，盼着幻觉早日结束，世界都回到最初的模样。

希望明日起床，他的手机会有来自张力巍的未接电话。

章嘉许的呼吸像是最好听的白噪音，田一晨没过多久就睡着了，睡前最后一个念头是明天一睁眼可以看见他欢欣的笑容。

忘却的最好开始是去一个很美的地方，办签证耽搁了几天，这几日让田一晨每天都提心吊胆，章嘉许一去归宁花筑就是一整天，不顾七月炎热，他只想早日看着房子早日完工，又很吹毛求疵，但有一处纰漏就会让他大发脾气。

工人都说他有病。

他们怎么会懂这个房子于他是什么意义。

这是故人未完成的作品，可以让他在漫长的未来里回忆起那些还未踏足社会就睡着了的少年。

他的朋友不多，仅有的几个都给了他最干净最真挚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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