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绿衣黄裳

作品:《侯爷谋婚:撩追小嫡妃

如往常一样,天还黑漆漆的,绿娘就醒过来了,也许是因为周围太过寂静的原因,她脑子不由自主的开始去想自己小时候经历过的事情。

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常听周围的人说自己的命硬,克死了爹娘还有弟弟,那些勤劳质朴的乡民们,每次经过她家的土墙外面,都恨不得绕出去二里地,生怕沾染上一点点的晦气。

或许是觉得太好笑,绿娘嘴角慢慢的弯了起来,随后看了看黑漆漆的房顶,打了个哈欠后,又睡了过去。

绿娘从小就是个浑身带刺的孩子,尤其是在回嘴方面,但再厉害的刺猬也有个软绵绵,热呼呼的肚子,在绿娘最纯真,良善的幼年时期,因为家里的一场大火,原本虽是穷苦但却满足的家庭突然就分崩离析了。

没有了爹娘的保护,那些和善互助的乡邻,来往亲密的亲友,用最原始,也是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了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这个世界到底有多残酷,多黑暗。

村西头那个胖胖的,见人总是笑面孔的王婶子,正拉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外乡人,用手隔着满是窟窿的窗户纸,尖尖的指甲像是要戳到那个正在瑟瑟发抖的小女孩的身上。

“就是她,看着好可怜的一个孩子,却是个黑心肠的,克死了一家人不说,如今还要来欺负我们这些穷苦人家……”

隔壁家那个以往总追着自己喊妹妹的虎子哥,带着他养的那条大犬,不顾小女孩那张惊吓过度的脸,如同一个皇帝巡视领地一般,一脚踢翻只剩下三条腿的凳子,像一只恶鬼一样的叫喊:“我娘说了,你是个脏鬼,让我不要跟你玩,你爹,你娘,就是因为你才死的……”

等那些大大小小闹事说话的都走光了,小女孩才慢慢站起来,半点眼泪都没有的,将已经被践踏的不成样子的野菜重新放到一边——那是她三四天的口粮。

有野菜的季节四处去挖野菜,没有野菜的季节她就四处去挖各种会藏粮食的小动物的洞,甚至无师自通般学会了如何面不改色的撒谎,如何去偷别人种在田里的菜,如何像土匪一样去抢那些来她面前耀武扬威的孩子们的吃食。

收拾完了晾晒在一边的野菜,她关住已经堪堪欲坠的门窗,将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紧紧的捂住耳朵,那些恶毒的话语却像长了翅膀一样,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她耳朵里钻,往脑子里钻,往心肝脾肺里钻。

所以在那场大水来的时候,因为机缘巧合去了山顶的小女孩,看着淹没在洪水里的村庄和不断挣扎的人,她心里甚至有些快意的报复感,更多的,却是无尽的悲凉。

孤零零的一个小女孩,跟着那些逃难的人一起,靠着别人的救济和施舍,一路从家乡逃到了京城附近,在那里,她靠着一把还算清脆的嗓子,装成男孩混进了一个戏班子,也遇上她人生中的第一缕光。

戏班子里的大师兄,好嗓子好相貌好才情,一双脉脉含情的大眼,极擅长扮貌美俏丽的青衣,年纪轻轻就是班里的台柱子,更难得的是,他对谁都是一幅好心肠。

在戏班子的那几年,就数他对小女孩的照顾最多,也是他,让这个对生活早已无望,只求填饱肚子的小女孩知道,这世上还有另一种的生活方式,也是他,教会她用善意的眼光去看这个世界。

虽是仍旧有时候会吃不饱穿不暖,但比起小时候来说,已经好的多了,但这样安生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

或许真的像那些乡民们说的,小女孩真的是个不详之人,一场大火将整个戏班子的行头烧的面目全非,那些一起练功吊嗓子的班主和众徒弟,连在小女孩眼中那个天下第一好的大师兄,也被活生生的烧死在了火海中,只留给小女孩一首还未在世人面前唱过的曲子:

薄罗衫子金泥凤,困纤腰怯铢衣重。笑迎移步小兰丛,亸金翘玉凤。娇多情脉脉,羞把同心捻弄。楚天**却相和,又入阳台梦……

年少的小女孩不懂曲子是什么意思,每每唱起,却又分明的觉得,这首曲子中有万千的情思,到长大些,机缘巧合识了字后,才明白这曲子并不适合在众人面前唱,却也不知与大师兄交好之人,如今到底身在何方。

天刚蒙蒙亮,外面就传来了小孩子的嬉闹声,绿娘也醒了过来,起身梳洗过后,刚出了门,就看见两个面带羞涩的小夫妻正候在她家的院门外。

绿娘忙上前开了门,笑着道:“快进来,让你们等久了吧?”

那男子面带笑意的看了因害羞躲在身后的妻子一眼,自己上前道:“不不不,我们也是刚来,这一篮子鸡蛋,都是自家鸡下的,我娘叫我拿过来给霖华姑娘补补身子,也是您撮合我们小夫妻的谢礼。”

霖华是那个大师兄取给绿娘的名字,在初到这里时,有人问绿娘叫什么,她想也没想的就报上了这个名字。

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将那段京城的日子,忘记的快一些。

大家虽是奇怪,这个好看的姑娘怎么会有一个像是男人的名字,却都没有多问,而且之后的霖华给方圆十里说了好些的媒,人们也打心眼里喜欢这个说话利索,做事干练的女孩子。

绿娘也没有跟他们客气,接过了篮子后,热情的邀请他们进屋喝茶。

那俩小夫妻见绿娘收了,心里都松了口气,却并未多留,绿娘便将他们都送到了门外。

待转身时,却听见几个小孩子在一边说着玩笑话,只是话里的内容却让绿娘再笑不出来。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京城里的小侯爷要结婚了?哪个小侯爷?”

她离开京城后并未远走,只随意的找了个小村子,买下了一处的房产,就在那里安了家,因为离京城近,所以有些事情,这里也是能听到几丝风声的。

绿娘出来时,程瑾之和白明心的事情已经定下了,只是如今就传出来消息,似乎还有些早,那会不会是……

虽是心里明白,没了自己,张允文迟早会娶一位和他门当户对的妻子,就算是在两人情浓时,她也从未嚣想过要成为平南候府的少夫人,只是突然间听到这样的消息,她的心里还是有些钝钝的痛。

早知道结局会是这样,但她还是义无反顾的跳了下去,曾经只以为自己拥有过,拥抱过那个人就够了,却没想过当两人的感情最终不敌事实时,那时的自己又该怎么办。

绿娘可不知道,就算成亲的确实是平南府的世子,也跟自己没有多大的关系了,因为那平南候府的世子位子,早都已经换了人选。

“小侯爷就是小侯爷喽,还有哪个?”

小孩子们不知大人心中所想,一边天真的说着自己知道的事情,一边呼朋引伴的跑远了,只剩下绿娘一个,怔怔的有些回不过神来。

好一会,绿娘才苦笑一声,回身掩上了自家的院门,回到了那间有些破败的屋子。

这些年绿娘自己攒下的身家,足够她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甚至还能生活的锦衣玉食,只是绿娘在第一眼看到这间旧房子的时候,就挪不动了眼光。

只因为这间屋子像极了爹娘还没死时,一家人住的地方。

或许这就是天意,当一个人久远的流浪他乡,到最后垂垂老矣时,总会遇到年轻时相似的场景,绿娘虽是年纪不大,但她的心却比一个耄耋的老人还要老。

翻出了好久不曾用过的纸墨笔砚,绿娘缓缓的坐了下来,知道此生和张允文已经是无望,便写下了人生中的最后一封信。

这是绿娘第一次写信,只是没想到写的却是自己的绝笔信。

绿娘给别人当了好几年的媒人,可到了她自己时,却半点也看不懂姻缘该有的样子了。

都说姻缘要十全十美才好,可她这一辈子没了他,注定是不能十全十美,于是她便做成了一百对的姻缘,就当自己给自己自己留个念想。

十个十不就是一百吗?往后倒了阴曹地府,她也可以笑着对自己说,自己生前也是有过十全十美过的。

绿娘的尸体是她邻家的胖婶发现的。

因为绿娘和她约好了,每天中午两人一起去村口打水,那口井是村里唯一的一口井,供着全村人的生计都好几十年了,小村庄里能娱乐的事情少,那些干了一天农活的妇人,最有意思的活动就是个人拿着各家的锅碗瓢盆,一齐去村头上打水,一边走一边说着家长里短。

只是今天,胖婶等了好久却不见绿娘出门,还以为是忘了,待一推开虚掩的门,看到的却是绿娘挂在树上的尸体,吓得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后,又立刻惊慌失措的往村长家跑。

绿娘是自杀的,又是不到二十的年纪,这在村民们的眼中,是一个极其不详,极其晦气的事情,但念及绿娘往日对村子里众人的帮助,村长还是带着众人草草的将绿娘入了土,坟墓前立着一个简陋的牌子,上面的字说明了身死之人的姓名。

只是那个姓名,不是众人都知道的霖华,而是绿娘。

至于绿娘那些价值不菲的身价,则全部捐给了附近几个村合办的那个破烂学堂,当然,这也是绿娘的意思。

绿娘的身后事,都是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看了绝笔信后,才做出的决定。

虽是奇怪为何霖华不叫霖华而叫绿娘,但如今人已经死了,这个秘密自然是不会有人知道了,而且死者为大,村里人也都照着绿娘的意思去做了。

一年又一年,连燕子也不知飞去飞回了几次,村子里没了说话讨喜的绿娘,却来了个疯疯癫癫的道士。

村子里的孩子没见过这样打扮的人,全都离着好一段距离,围着那个疯道士打转,而这个疯道士,正是找遍了大魏却并发现绿娘踪迹的张允文,灰心丧气下,他又回到了京城附近,打算在这里碰碰运气。

村长听到村里来了外人,忙带着人来到了村口,想看看这个外来人想做些什么。

喝了几碗水后,抱着侥幸的心里,张允文开口道:“你们这,有没有来过一个叫绿娘的姑娘?”

绿娘?姑娘?

村长猛然间就想起了那个几年前在村里上了吊的霖华,忙将这个疯道士引到了绿娘的坟墓前。

看着那几个已经被雨打的有些看不清的字迹,张允文如何也不肯相信,自己巧笑倩兮的阿绿,已经玉陨香消了好几年,他发疯了一般四处寻找的爱人,却原来一直在京城附近么?

张允文又哭又笑,状似癫狂,闻讯赶来的村民们在外圈不知道说着什么,却也明白两人间的关系不一般。

虽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自那天后,绿娘的墓碑上就多了几个字:张允文之爱妻。

而绿娘资助过的那个破私塾里,也多了一个张姓的教书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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