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斯听到约尔的问题后没有立刻回答，约尔便继续说道：“【过去派】领导教会那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对你这样一个年轻人，他的质问不是‘你知不知道’而是‘你记不记得’，实在是让我觉得很奇怪。当然，也可以解释成这种历史教育是在你年龄很小的时候进行的，他怕你这个二十岁出头的人忘了才好心提醒。”

约尔话说得有些阴阳怪气，但沃斯却还是什么也不说，只是犹豫着。

又或者是在用什么特殊的方式与其他人商量？

约尔也不太在乎了，他原本是可以问得更有技术一些的，但是现在他没有那个心情和耐心。

沃斯磨蹭了许久才终于回答约尔道：“这涉及到教会的一些秘密，约尔大人您能保密么？”

约尔无所谓的说道：“你又不是一定要告诉我，我也不是一定要知道。”

“……约尔大人，发生什么事了么？”沃斯本以为约尔只是因为被教会的人算计而发脾气，但现在却感觉好像不只是那样。

约尔自嘲地笑道：“没什么事，只不过发现自己对有些事没想象的那么不在乎有点不爽而已。”

沃斯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约尔对他们的计划仍然是必要的，下定决心后他回答道：“恩罗诺斯教长之所以会问我是否记得，是因为那些岁月随我们来说并非是知识，而是记忆。”

“果然？”约尔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但其实并不觉得如何开心。

“隐瞒也是没有用的吧，教会在这方面露出的蛛丝马迹其实很多。数百年下来每一代教会的总人数都不曾变过，教会的成员永远都是找不到生身父母的孤儿等等。如果没有往那个方向思考还好，一旦对此起疑的话就全都能串在一起……”沃斯按住了自己的心口道，“我们这些牧师数百年来一直都在不断转生，虽然心里年龄与状态会受到身体的印象，但记忆始终未曾丢失过。”

约尔不解道：“这件事有什么好隐瞒的么？把这散播出去反而会强化人们的信仰才对吧？而且数百年的时间还不能让你们全都变成传奇么，为什么现在联合王国才收复了一个国家的领地就变得捉襟见肘了？”

沃斯摇头叹息道：“因为普通人的信仰都过于肤浅了。起初我们这些从真神那里继承了最多神性的牧师们确实没有隐瞒我们灵魂依然如天使般不灭的真相，但随着时间推移，民众竟然开始忘却真神，转而直接信仰我们了！”

“这样不好么？”约尔疑惑道。

“这是难以言喻的亵渎！”沃斯身上的神力都因情绪的激动而微微失控，“当时若是放任情况恶化，真神将会彻底消亡，而我们则会成为最大的渎神者！那之后我们与王族们合作，自导自演了一场革命，将牧师灵魂不灭的真相伪装成了一个谎言，让民众相信之前夺去了他们信仰的牧师们其实是试图篡夺神位的背叛者，才终于把对真神的信仰保留了下来……那之后，我们就一直隐瞒着真相，不断转生并变换身份，在暗地里支持与引导着这个国家。”

约尔听得直皱眉。

这真是又矫情又麻烦，既然民众信仰了他们，那他们就负起责任去成为新神不就好了？如果牧师们这样做的话，现在领导人类的可能就不是一个互相勾心斗角的王族议会，而是一群天使了，污秽没准都已经被彻底清除了也说不定！

虽然约尔没说，但沃斯还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不如说几乎每个有机会知晓真相的人都会产生差不多的疑问。

沃斯握着手中神像道：“或许对于约尔大人您来说，我们的想法会很难理解，但我们当初之所以会从真神处继承最多的神性，本就是因为我们对祂有着最深的信仰啊！我们是绝不会放弃让真神复苏的希望的！”

约尔试着把他口中的真神与自己的师傅替换了一下，突然发现好像还真有点能理解了，区别只在于自己绝不会在超越自己的师傅上面有所犹豫。

要是自己做不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师傅他反而会被自己气死。

约尔这时反应过来一件事，对沃斯说道：“等一下，这样说来你不也是一个活了好几百年的老……老家伙，能不能别对着我一口一个大人了？”

也许是觉得自己反正也当不成约尔的同伴了，沃斯在那个村子的事件之后就又把好不容易丢掉的敬称重新捡了起来，约尔之前懒得管，现在知道了真相可就不能不管了。

“约尔大人……”沃斯偏偏在这里不打算退让。

约尔敲了敲自己剑柄道：“我现在能想到的，你必须对我使用敬称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那个老头提到过的什么新天界。怎么，我在这个计划里难道还有什么身份不成？”

沃斯没有回答，约尔便当他默认了，奇怪道：“你们这是打算造新神了？那干嘛找我啊，你们自己来不就是了！怪不得那些【过去派】要搞事呢！”

“新天界才不是简单地造新神那么简单！”沃斯辩解道，“和继承了过多神性的我们不同，你们所继承的神性只能用于净化污秽与保护你们自己。如果你们可以成神，那必然是你们将属于自己的善性锤炼至了极致，你们不会取代真神的地位，反而会使世界上的神性变多！只要这世上的神性总体得到了提升，真神复苏的几率也会随之变大！”

约尔不知道说这些人什么。

比起让凡人登神，明明就是让这些继承了更多神性的牧师来才更有效率吧？

而沃斯既然在三个月前跑来了自己身边，就说明至少从那时起自己就成了他们眼中的新神预选之一，那么反对新天界的【过去派】在撕破脸之前先阴自己也就是可以理解的举动了。

数百年过去了，联合王国的人口已经扩大了许多倍，但每个人还是都拥有着相同的神之赐福，也就是说真神分给人类的神性没有因为瓜分的人数变多而减弱，反而是因为人口的变多而增强了才对。

这样看来，真神的真正目的应该就是把自己当时已经虚弱的神性分给人类，并让人类将其培养与壮大来击败污秽了。

可由于这些牧师在那里闹别扭，到现在为止世上神性的增多几乎完全是靠着人口繁衍，本应早就发生的凡人登神却一直被压了下来，怪不得几百年了联合王国也才收复一个威肯王国。

真神若是有这些牧师所宣扬的万分之一的伟大，那么祂在自我牺牲的时候就应该已经做好了再也无法醒来的准备才对。

从这个角度来看，教会现在的做法才是真正的亵渎了神意吧？

“那为什么那个老头领人跑了？”于是约尔对于沃斯的坦白不为所动。

“……他们只是不能接受真神在污秽面前败退的事实。”沃斯强挤出了这句话。

约尔现在倒是有些佩服他们了，也就是说他们是接受了自己“全能”的神战败的事实的，但几百年下来心中的信仰却还是从未改变过。

不管他们所做的事情有多自相矛盾，是多么的南辕北辙，这份信仰心本身还是值得尊敬的。

但新天界这个计划在约尔看来简直就是北辙北到底，愣是想要顶破世界之壁穿到南边的行为，这份傻劲他也是一样佩服。

“那现在岂不是完蛋了？”约尔说道，“【过去派】投身污秽了，也就是说真神所留下来的神性又丢了许多，联合王国还撑得住么？”

“他们绝不会真的投身污秽！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从污秽所吞噬的过去中将真神的神性重新找回来，但……但他们背叛了人类的事实是不会改变的，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做出些什么。”沃斯纠结道。

他一方面痛恨他们的离去，另一方面又绝对不愿去否认他们的虔诚，毕竟他们都是一起在真神已然沉睡的百年间坚持信仰的同伴。

约尔这时说道：“那北边的大爆炸是怎么回事？据说起因是一个和用来对付我的陷阱差不多的村子，那也是【过去派】的阴谋么？”

沃斯这时也露出了不解的神色道：“就是因为那件事我们现在才会这么迷茫，暴力消灭污秽，创造一个和王国现领土差不多大的无污染区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对于从被污秽掌握的过去中接引真神又有什么帮助？如果说只是意外，那又要怎样的机缘巧合才能创造出一个这么大规模的意外？”

“做得到么？从过去中接引真神这种事？”约尔忍不住好奇道，“那些人既然这么选了，那至少说明在他们看来这个做法有其合理性，至少比你们的新天界计划更加合理。”

“如果过去没有被污秽污染的话，他们的想法确实是更合理的。”沃斯叹息道，“我记得约尔你接受过讨伐被域外邪神蛊惑的邪教徒的委托，对吧？”

约尔惊讶道：“你该不会要告诉我对邪神的召唤和接引真神之间有可比性吧？”

这对于凡人来说是必须封印的知识，但对于在教会的计划中必须成为剑神的约尔来说反而是必须知道的知识，沃斯不介意趁机在这里告诉他。

“并不是什么存在都有资格被称为邪神的啊，约尔。邪神之所以是邪恶的，是因为我们的世界会怎样对祂们根本没有关系，祂们根本不在乎！对那样的存在祈求难道会有什么好结果么？”

既然对方毫不在乎，那也就不能说一定是坏结果呗？约尔在心中偷偷这样想着。

“像我们这样的凡人无法改变过去，不能彻底把握现在，也不可能知晓未来，我们所能做的只是无限接近那种境界。我们可以召唤过去的英灵，尽可能地控制现在，并用各种手段去预测未来，但这些终究也是凡人的手段。过去，现在与未来，至少彻底掌握了其中一种，才有资格被称为神。”沃斯趁机讲解道，“真神之所以伟大，就是因为祂同时掌控着这三种时空！将在过去选择了牺牲的真神接引到现在，也就意味着改变过去，但污秽污染过去的能力已经击败过真神了，那种想法实在是……太过不切实际了！”

所以掌握三种时空的真神碰到可以侵蚀过去的污秽祂就吃瘪了？那感觉同时掌握三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而且现在和未来其实也要差不多了吧？

约尔心中（不知为何）满是大不敬的想法，说道：“这不是自相矛盾么，那老头不成神他就不能改变过去，而他要是选择了自己成神那就还不如你们呢，他该不会是活得太久脑子不好使了吧？”

沃斯否认道：“不会是这样的，我们的**即使被摧毁，灵魂也依然不灭，只不过在转生或者获得新的**前我们无法观察与干涉这个世界。那种感觉很难形容，失去**后因为没有大脑所以连思考也是做不到的，就只是……存在着。我们也并不是真的记得那段时间，只是意识到有那么一个过程。但恩罗诺斯教长他现在的**确实已经严重的老化了……我们相信他总有一天会迷途知返的，在那之前我们姑且等待就好。”

沃斯一边解释着，一边欣喜地注意到了约尔的变化。

也许约尔自己都没有发现，但仅仅是知晓了这些秘密，他身上的超凡力量就已经产生了改变。

真不愧是万年难得一见的天才！

约尔嘴上说着：“哼，还真是有够消极的思考啊！”但心思其实早就已经转到自己师傅那边去了。

那个引发爆炸的牧师或许真的就在第二次自爆中死去了，只不过其灵魂仍旧存在，对英灵的召唤也没有终止，所以那个叫做【特尔修】的英灵就一直自爆到了自己重生的极限为止。

那么那个【特尔修】现在怎么样了？是到了极限后召唤被迫停止了，还说已经……彻底消失了呢？

如果是后者，那么这算不算是改变了过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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