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

在加农把这个词不加掩饰地说出口前，一种灵魂上的重压无差别地覆盖在了战场中所有人的身上，所有受伤者灵魂层面受到的污染瞬间被祛除，昏迷者也纷纷被强制唤醒，就连舞也在赶回来的半路上不得不停在了原地。

罗特的实力先是彻底回到了铁级巅峰，而后又“弹”回了铜级——他的实力至少现在是没有继续下压的余地了。

内力在体内似流沙河般流转，内力容量一直少于同境界平均水准的罗特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内力充盈，就连抵达虚假的银级的时候他都没有这种感觉。

充盈与否是相对而言的，肆虐江河的洪水入了海，可能连一次浪潮都不如。

罗特短暂的银级经历其实并不愉快，内里空虚的很，结果掉回铜级的现在，这个已经达到过一次银级的**反而觉得充盈了，经脉被内力打磨所带来的的痛苦都被心中的喜悦冲淡了不少，说自己做对了路或许还太早，但至少是走对了方向。

但他没有沉浸于自我的满足与喜悦，擅自把自己摆到长辈位置的他心里还是更担心年轻人的情况，可当他观察四周时却发现自己差点就要撞上别人了，闪开后他才注意到这是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包括舞都仿佛时间被静止了一般，甚至连维持与巨龟的相对静止都做不到了，罗特立刻意识到这与那股灵魂上的压力有关，所有人在都灵魂层面上被定身了！

而不知为何虽感受到压力却免疫了这种定身的罗特因为下意识地保持着与巨龟的相对静止，反而成了战场上唯一一个还在动的人！

罗特连忙看向了舞，发现她果然也已经被定身，并随着巨龟的前进已经进入了王都下方，没有受到莫霍的袭击。

不对，应该说这种灵魂“攻击”之中并没有恶意，源头也是来自上方的王都，那么……

一只几乎有机械巨龟四分之一那么大的沙龙突然在巨龟前方显现，突破了障眼法阵，以被无形之手扼住了喉咙的姿态被生生凭空提了起来。

王都的居民还没来得及因为这突然出现的异象惊呼出声，巨大的沙龙就在他们眼前被压缩成了一个边长三米左右黑黄相间的立方体，无论他们身处何处都同时观察到了这一现象，不管所在之处有没有遮挡视线的物体。

所有人都感觉有一枚紫色的长针在眼前飞过，再去寻找其踪影时，只发现一根四米长的紫色长钉已经穿透了那个立方体，一种不明缘由的惊惧充斥了所有精金级以下的超凡者，但很快他们就察觉到了这种恐惧感的正体。

一位神明陨落了，哪怕并非其信仰者，凡人的心智也会因此而惶恐不安。

立方体彻底化为了黑色，随后污秽之力便发生了退潮现象，黑泥躲避着紫色长钉，试图朝着污染区逃离，却依然被限制在立方体之中脱逃不得。

紫色的光芒在一瞬间照亮了整个王都，而后众人惊讶地发现黑泥与紫色长钉一齐消失了，与此同时内心却充满了莫名的成就感，仿佛自己参与到了某种不得了的壮举之中，这股成就感彻底击败了之前的恐惧，让所有王都的居民都忍不住兴高采烈起来。

这份不讲道理的积极情绪同样影响了王都下方的王都防卫们——除了罗特，他只看到一条巨大的沙龙被抓到了高空，之后发生的一切他都一无所知，现在正看着刚刚遭受过一场突然袭击本来满脸惊恐和慌乱的年轻人们突然就开心起来了，现在倒是轮到罗特被吓得不清了。

“莉洁莉特，你知道这到底是什么鬼吗！？？”罗特在心里一点也不淡定地问道。

“神级的灵能……”莉洁莉特也有点傻了，“有某个存在在吸引了这座城市中几乎所有灵魂的注意力后，从每个灵魂那里借用了一丝力量构筑出了一股强大的灵能，从灵魂层面杀死了莫霍这个沙龙之神……那个，我血肉专精的，专业对不上也只能弄明白这么多了……”

“一个神就这么毫无反抗余地的死了！？”罗特不可置信。

“不止于此，若是可以做到这种事的话，那么直接把整个王都的人直接从灵魂上一网打尽也是做得到的，这家伙就好比是把血肉方面的操控力全部转换成灵魂层面后的我啊！”莉洁莉特完全不能理解，“而且这种力量对于你们标准里的精金级就不能简单奏效了，这家伙敢明目张胆的这么干，说明祂的存在并不是什么秘密，而是得到了高级超凡者的默许……啊诶？我怎么突然搞不懂你们这个国家了？”

罗特看到所有王都防卫的年轻人，甚至包括那个加农都忘掉了一切负面情绪，一脸积极向上地跑去帮助受伤的同伴们去了，而那些之前还疼得涕泪直流的伤者也开心地接受着帮助……

罗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后脊往上窜。

就连舞都满面微笑地飞到了他身边说道：“太好了罗特先生，我们打败那个特殊的影子了！”

“我们？”罗特疑惑道。

舞没有在意罗特的惊愕，微微鞠躬道：“我先去照顾受伤的同伴们了，罗特先生！”

“喂！你小子，过来过来！”柳德米拉的声音从一台二足机兵上传来，她的声音此时不知为何令罗特特别安心。

在罗特接近后，柳德米拉用二足机兵上的传感器姑且又打量了一下他道：“你为什么没受到蚁人女王的影响啊？”

“竟然是……蚁人……”罗特从来没有见到过高级的蚁人，只知道他们或者她们拥有很高的智能与施法能力，却不曾想象过会是这样的！

“我就不隔着一台机器问你这么重要的问题了，现在有更专业的人想要见你，你明天能不能去大教堂一趟？蚁人那边想要见见你。”柳德米拉问道。

罗特犹豫了，虽说大教堂这个地点多少能让他稍微安心一些，但对造成眼前这一切怪异的元凶他还是不由得感到有些恐惧了。

“……又不是要你直接见蚁人女王，你也没法见。”柳德米拉说道，“但换位思考一下也不是想不明白你为啥害怕，我就多说几句，蚁人女王之所以可以出手是因为那个特殊的影子和她们有渊源。你要是还觉得不行那我明天就也去大教堂一趟行了吧？毕竟是我给蚁人报得信，就算我负责到底好了。”

她的声音逐渐有些不耐烦了。

罗特勉强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说到底我根本就没有拒绝权吧？”

“那倒不是，蚁人本来都没有亲自派人跟你解释的必要，你要不想去那还省事了呢。”柳德米拉的声音稍微显得有些讥讽，“再说我看刚才那个情况，蚁人女王的这次出手好像是无意之中帮了你一把啊？虽然严格来说是帮了所有人一把就是了，不然加农那个臭小子真把那两个字说出口，所有人都要下不来台。别胡思乱想啦，你的徒弟也是知情的。”

罗恩一听这个还真就瞬间冷静了。

“那王都防卫这些年轻人真的没事么？简直就像是被洗脑了一样……”从属于自己的恐惧中冷静下来之后，罗特就忍不住关心起这个问题了。

“洗脑那是一种异常状态不是么？这才不是那么低级的东西，这份兴奋感与成就感也不是谁灌输给他们的。他们虽然完全是被动的，非自愿的，但还是参与到了合力击杀神灵这等壮举之中，虽然主观上他们没有主动做任何事情，但精神上他们还是会产生一种参与感，并因这参与感而产生荣誉感和自豪感。举例来说的话，就像是联合王国的边军攻占了一座污秽的桥头堡，收复了大量的土地，虽然你在这件事里啥也没干但还是会作为联合王国的一员感到荣耀不是么？”

柳德米拉说着不知道该说是陈述事实还是在刻意挖苦的话语。

“把这种现象收束并在极短的时间内再现就会造成现在这样的结果啦，其实是非常健全的嘛！其实对这种事我们可比你纠结多了，一开始大家都以为高级蚁人拥有大范围洗脑能力，可是警戒的很，要不是秦汉人出于共同穿越大荒漠的交情充当了缓冲，给了我们研究和高级蚁人自证的时间，现在联合王国里对蚁人可就不是这种态度了。”

罗特却完全不能接受她所举的例子，“你的意思我懂了，但你怎么可以在那个例子里说我什么事都没有做？如果没有我们边境人民在未净化区挣扎生存，打下来的领土要怎么得到净化，如何才能收复？你这种想法实在是太不知好歹了！”

柳德米拉“啊”了一声，随后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哎！是我说错了好吧，不小心把你当王都人了……这也不怪我啊，我一直待在王都里，偶尔接触的也都是王都人，突然和你这个边境人说话没转过来啊！快原谅我！”

罗特不知是今天听舞说了太多次道歉被“洗脑”了，还是觉得自己刚才说这位身份肯定不俗的女士“不知好歹”说得太过了，听见她老实承认错误后忍不住道歉了，“不好意思，是我说的太过了。”

“哎！我是叫你原谅我谁叫你……你又有哪里……哦气死我了，学什么不好跟和族人学这套了是吧！”柳德米拉突然又生气了，这下搞得罗特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这时王都防卫中实力最强的舞和实力第二的布莱博格已经逐渐从这份集体荣誉感中摆脱了出来，想起了各自本来想要做的事情。

舞原本十分担心实力不足的罗特在刚才那种攻势中有没有受到什么重伤，以她准精金级的实力其实是不应该被影响的这么严重的，但是罗特毫发无损的样子让她感到了安心，而大量王都防卫的同伴受伤的事实又令她忧心，顺势就忘了原本的目的。

布莱博格则是因为内伤太重，罗特那以几乎掉到铁级的实力在空中进行着完全超出踏风性能打得立体机动，甚至还能有余力出手帮王都防卫的人解围，这彻底违反布莱博格的常识乃至世界观的行为对他造成了极大的震撼，这份震撼并不输给那突如其来的荣誉感才对，但严重的内伤令他虚弱了。

看着正在通过二足机兵与柳德米拉女士交谈的罗特，布莱博格打消了直接询问他的打算，转而叫住了想要去罗特旁边问安的舞。

“犬神峰小姐，我有些与罗特先生有关的疑问……”

在机械巨龟的右后腿内，错综复杂的机括与管道的缝隙之中，一只瘦小的黑狼焦急地奔跑着。

刚刚蚁人女王调动全城人的灵魂来施展灵能的行为虽然被他躲过去了，但道尔可未必能躲过去！

已经完成了改良版的升格仪式的道尔其实有这个能力，但有能力不代表他会去使用这种能力，熟睡的狼也会死在孩童的匕首之下，更何况道尔现在连升格后的**都做不到彻底控制，更别提灵魂了！

其实狼现在已经不抱有期望了，但是或许正应了秦汉人的那句老话，不见棺材不落泪，他不到亲眼确认的那一刻是不会彻底放弃的。

“狼叔叔！是你么！”当瘦小的黑狼穿过狭窄的通道进入那小小的避难所时，道尔惊喜的声音让他心里一凉。

他变回了人型，看着已经彻底恢复人样的道尔，控制着情绪问道：“刚才都发生什么了？”

道尔难掩兴奋地说道：“我刚刚好像，好像是突然见到了母亲和妹妹一样，我知道那不是现实，却又觉得那好像就是真的一样……她们见到我以后激动地抱了上来，我也抱了过去，然后我才想起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慌张地想要离开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变回原样了！结果等我清醒了过来，我就已经变回人形了！”

狼听得直皱眉，他分辨不出来这到底是道尔想象出来的帮助自己恢复的意象，还是蚁人女王的顺手而为。

其实中央王朝的底层人员不小心暴露在蚁人女王的影响下这种事以前发生过很多次，但是蚁人女王的态度却十分的暧昧，大多数情况下她都不会对暴露的人员做任何事，这也符合那些高级蚁人的承诺与风格。

但有些时候，往往是当中央王朝试图进行某些会危害很多无辜生命的阴谋时，会突然发生泄密事件，而追查之后往往会发现除了某个底层人员不慎在蚁人女王那里暴露了以外没有任何其他的泄密渠道。

以她，或者按照某些人的说法，祂的性格来说，帮助道尔似乎是很合理的举动。

假设确实是祂发现并帮助了道尔，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她是否会举报道尔的行踪？

还不清楚白厅会怎么对待已经升格的道尔……

而且道尔很明显不可能靠自己跑到这种地方来，而狼又避开了祂的影响，那么祂应该也会想到道尔身边有其他的，不愿被祂找到的中央王朝残党，贸然举报可能反而会使道尔陷入危险……

但是如果是这样，自己带着，或者说诱拐道尔的行为就等同于是在得罪蚁人女王了……

道尔看着陷入沉思的狼，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道：“狼叔叔，之前我先刻了妹妹后刻了妈妈，不是说我比起妹妹更在乎妈妈的！是，就是……毕竟索丽雅她在我面前变成那种样子，使用着那么奇怪的力量，我肯定会担心她……狼叔叔，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已经可以回去见妈……母亲和妹妹了啊。”

狼看着他，叹了一口气后说道：“但是她们二人正在被软禁，我也跟你说过了吧？而软禁的原因正是戈尔察克家与我们组织，或者说曾经存在的之间的关系。要是你在这种时候出现，恐怕只会坐实这种嫌疑，她们的立场瞬间就会从受害者变成和我一样的邪教残党。”

道尔神情显而易见地黯淡了下去，坐回了台子上，低落地问道：“但是……但是……我甚至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告诉我我们家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什么组织，我不懂啊！邪教组织，很严重么？”

狼指了指道尔的手脚说道：“你确实是变回去了，但是为了走到这一步组织创造了多少变不回去的人！**上的，灵魂上的，那些残次品为什么从来没有出现在大家面前？就是这么严重的事情，严重到明明不知情，但你的家人还是要因此被软禁的地步！”

道尔看着自己的双手，咬紧了嘴唇。

突然，那双手又变回了钩子！

道尔吓得尖叫一声，狼耳朵微动，觉得还好自己事先布置了隔音的符文。

双手变不回去的情况所幸并没有出现，道尔紧张地喘息着，花了好一阵才冷静下来。

他蜷缩在台子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小心地看着狼问道：“狼叔叔你……到底是不是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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