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一副你这算问着了的表情，“先生运气真是好，遇上了小弟我！和那些只能说什么肉食动物太血腥，动物不自由令人同情这些表层原因的人不同，我还真知道一点内情！”

罗特在车上坐好后问：“内情？你确定？”

“先生的疑问呢，是有道理的，一个司机能知道些什么呢？”司机启动了魔导车，小有得意地说道，“但是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那就是人到了车上口风有时候，就不是那么紧了！哎呦这话我可只跟先生你说，千万别到处传扬让小弟难做啊！”

罗特也是今天才坐这魔导车，没法知道司机口中的现象是真是假，心中小心的同时问道：“那你之所以知道了什么内情，是碰巧有一个知道内情的人坐了你的出租车？”

司机一边笑一边看后视镜准备拐弯道：“可也没那么碰巧，我的主人家所瑟斯侯爵不是那种只有超凡职业是法师的俗人，本身也是一位了不得的研究者，平日里交往的也不是那些只知道……咳，不好意思，才刚说车上的人口风不紧，我就有些得意忘形了。侯爵大人他跟我提到过动物园受到打压的真正原因，是因为最近动物园所提出的理论有些方向性上的问题。这也不是什么机密，只是也没人愿意去宣扬这种事，毕竟说起来也不是很让人愉快。”

“说了半天到底什么事啊，再过一会都要到地方了。”罗特有些不耐烦了。

司机这才告罪一声道：“啊这，不好意思，因为太复杂的东西侯爵大人说了我也听不懂……但，但是，我知道动物园是在【驯化】理论上搞了什么幺蛾子！先生你应该也知道这套理论影响是很大的，在这种地方做手脚，那肯定……”

听司机说到这，罗特已经懒得理他了，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他会觉得别人在车上口风不紧，纯粹是知道他根本听不懂也记不住，权当对着树洞说话了。

原来不是因为那个猫人似的存在？那什么【驯化】理论罗特也根本没听说过，不过在王都这似乎是一个这样的司机都知道的常识，罗特虽说对于自己乡下剑客的身份不觉得在意，但是很明显问这个司机也得不到什么像样的答案。

对常识做出改变确实是一种会引起他人的不满的行为，或许可以当作和拜戈小姐交谈时打开话题的重点。

接下来十数分的车程，说真的没有比超凡者的脚步快上多少，不过也正因为不必要才能称之为奢侈吧，在这十数分里罗特没有再主动回话，只是适当地做些简单的回应，这个口风不紧的司机也就会自顾自地说下去了，就是也没有什么很有价值的情报。

路过植物园的时候，罗特发现一道由鲜花团簇而成的门出现在了那块岩石之上，而到了动物园，则仍然是那副牢笼般的模样，透露出骨子里的放弃治疗。

罗特下车前忍不住问司机道：“动物园平时都是这样的么？”

司机也替动物园无奈，说道：“以前的话至少看上去还会挺漂亮的，是水晶似的正方体，玻璃似的表面上会不是播出各种动物和低级魔兽的生活样貌，但是自从新理论被批判他们就把自己搞成这副德性了。小弟觉得先生要是认得动物园的工作人员，最好也能劝上一劝，也是为了他们好，啊，小弟也就这么一说……那么我在外面等先生你……”

“谢谢，不用了。”罗特阻止道，“我之后还想自己散散步。”

告别了遗憾的司机之后，罗特走到了这大笼子前面，看着那跟牢门似的大门也不知道要敲门的话该敲哪里，试着推了一下后竟然就这么开了。

走进去之后毫不意外地是表层，张望了一下后却是一个工作人员都没见到，罗特敲了敲腰间的黑色剑柄，决定还是不直奔那个通向里层的内部伪装成杂物室的门了，再说去了也未必就打得开。

罗特稍微想了想，循着记忆找到了之前和加农起冲突的那个狮子的笼子旁边，发现现在似乎正是喂食展示的时候，那只雄狮孤零零地撕咬着一只马型生物的尸体，玻璃笼旁的蓝色屏幕上滚动着字幕，稍微等了一会儿就轮到了秦汉语字幕，上面介绍着被狮子在自然中经常捕食那些物种，今天喂给狮子的似乎是一种叫做斑马的马，顺便还告诉了罗特从这里怎么走能看到斑马。

刚看完斑马被吃就去看活着的斑马么？

罗特觉得怪怪的，拖动了一下玻璃笼上的透镜，狮子生吃斑马的镜像便被放大在他眼前，还是挺血腥的。

看了一会儿，玻璃笼内突然泛起灰雾，随后蓝色屏幕上便进行了说明：时间已被回溯，那只斑马也被复活回收了，并没有动物在这场展示中死去。

……舞当时确实是说过喂都不用喂来着。

灰雾散去，狮子依然趴在树下，风从一个设计好的角度吹来，鬃毛飘动，看着是威风凛凛。

罗特发现自己感情消退过快的问题好像并没有因为蚁人女王的治疗而改善，只是哪怕感情已经消退，他也依旧不忍多看。

“这看着也太惨了，如何能让人来参观啊。”罗特苦笑道。

拜戈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但是他们应该来看看，尤其是那些脑子有问题的过去派的家伙。如果我们被短期的胜利迷失了双眼，那么等待着我们的结局只会比那头狮子更加悲惨。”

罗特想到了那个村子，对此深有感触，但又想到了黑城堡，又微微摇了摇头，“只可惜一旦幻境的时间被拉长，人就会非常容易遭到迷惑了啊……”

“至少目前还不存在能比人类的寿命还长的幻境，不过……唉，还不到值得讨论的时候，倒是罗特你明明是边境出身，经历了黑城堡的事件后竟然不仅还能保持平常心，甚至还能进一步思考呢。”拜戈夸奖道。

罗特觉得之所以会这样主要是当时一方面利斯塔的幻影让他难以入戏，另一方面他主要关注点都在莉洁莉特身上，不过这两件事都不能随便往外说。

于是他回头看着拜戈道：“您过奖了，拜戈小姐。”

“哎呀敬语，怎么？是听说了和我有关的事？”拜戈还是之前的打扮，“听说了还叫我小姐，你到底是知道了多少？”

“啊，我，您，呃……”罗特一时尬住。

“之前怎么说话现在就还怎么说话就是，你来这干吗？植物园不管是观赏性还是趣味性都比我这动物园要强的，你既然有时间应该去看看。还是说你就喜欢硬核的？”拜戈微笑道。

“原本是有打算，但是我过来时从司机那里听到了一些有关这里的传闻，驯化理论到底是什么？”罗特这样问道。

拜戈微微皱眉，“我看过你的资料，你不是在城里上过学么，怎么会没听说过驯化理论的？”

罗特这可得好好回想一下才能回答了，他摸了摸下巴，在医院住院的时候胡子被剃光了，只不过这两天又长了点胡茬出来。

“我们好像是……就只是被告诉了根据什么理论，国家禁止成年人和十四岁以下的孩子交往，同时也禁止未成年人结婚和生子，因为这样做会导致面对污秽的抵抗力下降，违反者要被处罚。但是那具体的理论是什么根本就没细讲，村里的老人偶尔谈起也都说这是真神的意愿通过祂所赐予的神性得到了体现，我们接受就是……”

拜戈糟心地“啊”了一声，“我猜到会这样的！我就知道！……你跟我来，我给你好好纠正一下观念！”

她一边走向那道通向里层的伪装门，一边嘴里嘟嘟囔囔，“一群（脏话），还抱着那（脏话）的愚民思想不放，真是（脏话）！”

“喵迎还啦！”

在罗特进入里层后，那个猫人（？）蹲在笼子山上竟然开口对他打起了招呼！

没等罗特问出口，拜戈就先一步说道：“没什么好惊讶的，她现在还根本就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呢，只不过是被我驯化的知道了这几个音节而已。”

说着她扔了一条小鱼干给猫人（？），它精准地接住后转头就从笼子山上消失了，不知道躲到那里去了。

拜戈说道：“你看，那就是驯化理论的基本了。”

“欸？”罗特实在是做不到立刻理解。

“最初我只是在她面前重复‘欢迎回来’这句话，她出于好奇会试着重复，我就给她一条小鱼干，重复几次后她就会觉得只要这么做就能得到小鱼干。再后来我开始不给她小鱼干了，她还是会一直重复这句话，哪怕什么也得不到，啊啊，要是太长时间都这样她自然也会把这忘了的，不过我在这时就转换手法了：我频繁地进出这里，一旦她正好在我回来的时候说了这句话，我就给她一条小鱼干，最后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样了。”拜戈解释道。

“这才几天！？这么快的么？”罗特大致理解了这背后的逻辑和道理，但是上次来的时候那个猫人（？）还没有看起来要说话的样子啊？

拜戈耸了耸肩，“我不是改造了她么，小鱼干你尝不尝一条？不在动物园可不容易吃到这个。”

“……但是这和禁止与未成年的交往有什么关系？”罗特接过了小鱼干，闻起来腥得不行，他一口吃了下去。

拜戈看他吃着鱼干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也不知道该不该失望，毕竟先闻过了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吃就有点怪。

“人与人之间不也是这么一回事，不如说做不到互相驯化的人是根本没办法好好相处的。成年人身体和精神都应该成熟了，有为自己负责的能力，但是未成年人大部分都是做不到的。驯化有三种：自我驯化，比如说猫就是靠着自我驯化进入人类社会的；互相驯化，人与人之间的健全的关系基本都是这样的，亲情，友情，爱情；主仆驯化，这个分一个程度，主仆成分高的比如说人驯化了狗，主仆成分低的比如家长教育孩子，教师教育学生……”拜戈也不多纠结鱼干的事，找了个笼子坐下讲了起来，笼中的不知名野兽朝着她的双腿伸出利爪却被笼子拦住。

罗特越听越觉得不能接受，大怒道：“人与人之间怎么能用驯化这个说法！”

“啊啦经典反应。【我给斯巴鲁小鱼干】，所以她就{会说‘欢迎回来’}了，这是我对她的驯化。”

“你一剑干掉了一个秽兽，你知道【这样挥剑能赢】，所以{以后都这么挥}了，这是你对你自己的自我驯化。”

“你把这个剑法教给另一个剑士，他知道【这么打能赢】，所以{学习了这剑法}；他自己用了之后有了新想法又给你挑了挑毛病，你知道【这样更好】，就听他的{改进了自己的剑法}，你们就互相驯化了。”

“你又教一个完全不懂剑的孩子学剑，但因为他完全不懂，所以没办法理解为什么这个剑法好，你就只能硬教：他【不这么练你就打骂】，【他这么练你就奖赏】，所以他{学会了这剑法}，这就是主仆驯化。”

“我问你，这有什么区别？难道是不喜欢【驯化】这个词？行啊，在外面想怎么改称呼就怎么改，但是在我这，我就叫它驯化。”

拜戈眯起了眼睛，笑着说道。

她没有给目瞪口呆的罗特太多的思考时间，她对这个男人的理解能力还是有点信心的，继续说道：“自我驯化和互相驯化都是个人的责任，我本没打算多管，所以之前给王族议会的建议只包含了主仆驯化的内容。什么样的驯化能让他们生存下去，什么样的不能，帮下位者分辨这种东西就是高位者的责任，这个高位者包含贵族，政府，父母，但是不应该包括一个恋人。恋人应该是互相平等的，是互相驯化的，这才叫健全，我认为矮人们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但是未成年人与成年人之间是做不到平等的，所以才不行，尤其是在面对污秽的时候！”

不平等的驯化，只是程度不同……师徒关系也是被包含在这种关系中，那么罗特还能算是约尔的师傅么？毕竟约尔好像完全符合自我驯化的范畴……等一下，别跑题！罗特约束着自己的思想，问道：“这和污秽有什么关系？”

拜戈摊出左手道：“驯化的基础就是过去，被驯化者的所作所为就是在重复过去。我们面对污秽的化身时最大的优势是什么？是我们能做出和过去不同的行动，但污秽不能。污秽污染人类时人会遇到什么？包含着过往美好记忆的幻象。所以为了对抗污秽，我们就不能成为被驯化者，我们要做主动的一方，自我驯化，互相驯化，这些都是有随机应变的余地的，但是主仆驯化是不行的，对主仆都有风险，但尤其是仆人。成年人与未成年之间的交往必须慎之又慎，这里的交往可不止是指恋情。”

“照你这种说法，那么教育不也是很危险的么？”罗特问道。

拜戈晃着腿道：“教育本来就很危险，所以我才说这是上位者的责任，我们把对污秽的警戒加进了教育之中，这样哪怕人的过去遭到了污秽的污染，如果那份过去就是由对污秽的厌恶所组成的，那么人也就不会简单的在污秽面前失去抵抗能力了。只不过总有些地方没办法加，就比如恋爱，总不能让人谈恋爱的时候还每说一句话前头都加一句‘小心污秽’吧？所以在这种地方就决不能让主仆驯化出现，不过在恋情里实现自我驯化一方面很难，另一方面在危险程度上也和主仆驯化没差多少……”

拜戈说到这里的时候想起了某个人，神情多少有些不自然，罗特也意识到了那是谁。

柳德米拉，她简直就做到了自我驯化的极致，她的付出甚至都不奢求回报，不，考虑到在【英雄】在世的时候她从未表明过心意，她甚至有可能是在害怕回报，或者至少是比起有没有回报更害怕被否定吧。

“也就是说在爱恋方面，最好的情况是互相驯化。”罗特说道。

拜戈点了点头，“没错！男人做了会让女人开心的事，那么女人也做一件会让男人开心的事，这样才健全，这样从才能长久的幸福，热爱现在，期盼未来，这才是抵抗侵蚀过去的污秽最好的精神状态！这种关系需要双方的平等与互相尊重，我不会说成年人与未成年人就一定做不到平等，也不觉得成年人之间就一定做得到，但从概率上来说，杜绝高危的情况就是位于高位的人的责任吧？不然站那么高干嘛，吹风不成？”

“成年人和未成年人，他们之间太容易发展成未成年人对成年人单方面的讨好了！一旦陷入这种情况，那么那个未成年人在精神层面面对污秽就几乎是毫无抵抗力的，只要看到那个成年恋人的幻影，未成年人往往就会立刻失去思考能力，眨眼间就被污秽彻底带走！悲伤的是不管是动机不纯的柳德米拉还是我，都没能第一时间推动这个政策，非得等到发生了好几起悲剧之后才能有人行动，我本想避免再次陷入这种循环的……”

说到这里，拜戈咬住了自己的右手拇指，表情愤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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