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慌，祂只是把舞丫头送回到了炼铁厂里，看来是觉得她没有办法在这场考验之中起到作用啊……”坤恩在舞消失的瞬间本想尝试出手阻止，但作为炼铁厂厂长的他立刻就发现了舞会被传送到哪里，这才安心地没有插手。

“不是祂，只是它。”

在坤恩身后，原本长刀食月所在的位置的更后方，剑刃外翻而开，一位秦汉女性走了出来。

她布袍草鞋，腰系黄丝，穿着与其说是朴素不如说是古朴。

“罗特先生，很荣幸与你相见，我是赵玲罗，代表化煞人向你问好。”

罗特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感叹道：“化煞人……我都不知道该惊讶这件事的背后是你们，还是该抱怨你们怎么到了现在才出来了。”

赵玲罗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坤恩对赵玲罗问道：“你说是【它】？难道说是食月？食月不应该是某个存在用来行使力量的媒介么？”

赵玲罗回答道：“在罗特先生碰到食月之前，它确实有与某个存在于命理上相连的迹象，但在之后那种迹象就消失了，现在的食月只是一个力量的容器而已。”

罗特不解道：“那么给舞和洛基先生制造了战场，又将战败的舞送出去的是食月自身的意识？”

赵玲罗说道：“是也不是，食月它确实成为了类似色金武器一样的存在，但意识并不是这么简单就可以形成的东西，而即便拥有了意识，想要拥有做出判断的能力也是需要积累的。它应该只是对你这个主人的意识做出了反应，以它的方式实现了你的愿望。”

“欸？是我么？”罗特惊讶地看着食月，这把长刀此时看起来除去灰色的刀身之外再没有任何出奇之处了。

“坤恩大师，您还是把刀鞘交给罗特先生吧，保持在这种状态对大家都很不方便。”赵玲罗对坤恩说道。

坤恩不情愿地一张手，一把月白色的刀鞘便从周遭的剑刃之中飞了出来，又被他抛给了罗特。

“把食月收起来吧，收鞘这个行为对色金武器来说是有特殊的意义的，只要收起来它就不会再随意动用自己的力量了。切记不可以随意出鞘，出鞘则必须有目的，培养武器也是主人的责任，不然的话就会变成上上炎那个样子！”坤恩劝诫道。

洛基敲了敲自己金属化的右前臂，这个程度的话还能自行恢复，不用再跑去找丹特·刀·熔火大师一趟了。

听到坤恩拿上上炎举例，他姑且为舞解释了一下，“坤恩大师这么说会让人误会的，上上炎会是这种性格是它第一代主人的问题，舞已经做得很好了。”

坤恩“哼”了一声，“我一开始就劝她用解落了，她偏要用上上炎，这还不是她的问题？”

在炼铁厂中，舞无心理会那个在一旁跳起的机器人，只是看着手中的上上炎。

这把刀现在前所未有地老实。

有机会获胜的，如果上上炎之前没有肆意地浪费舞的力量的话。

“不是你的错，是我做得不够好。”舞安慰它道。

上上炎微微颤抖，舞轻轻叹气，将它收回了鞘中。

失去了继续参与此事的资格，对舞来说还只是不甘心，但对心高气傲的上上炎来说这就是难以接受的打击了，如果它把怒气发到舞身上的话自然另说，但既然它已有自责之意，舞也不想对它太苛刻。

“解落，抱歉我没有……咦？”

明明坤恩大师给出了建议，舞却还是没有动用解落，固然它还在鞘中，性格也温顺，舞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对它道歉才是。

而后她才惊讶地发现，有一抹月色竟在解落身上盘桓着。

在坤恩的房间中，罗特将食月收进月白色的刀鞘，对赵玲罗问道：“来自化煞人的赵女士，现在舞也已经不在这里了，可以告诉我面对黑月亮这种程度的危机为何你们表现得如此不慌不忙么？”

在赵玲罗之前，坤恩先“呵呵”道：“那你觉得怎样才是正常的反应？惊慌失措，吐沫横飞地高呼世界终结？既然干扰命理的尝试失败了，那就只能迎接它的到来了……不过你有资格这么说么？别说在知道黑月亮要来了的情况下，哪怕只是听到末日和黑月亮这两个说法就被吓成傻子的人我都见过不少，没被吓住至少也应该紧张万分才是，你怎么这么冷静。”

好吧，双方都觉得对面过于冷静了还行，话说坤恩大师之前是故意想要吓唬自己？真是机掰……

赵玲罗看着这两个人，不知该说他们什么，言归正题道：“罗特先生，请你和……那位女士，不要向其他人随意透露与黑月亮的到来有关的事，我们希望能将命理的走向控制在牺牲最少的情况里。”

罗特皱眉道：“把这些事告诉上层，让他们尽早作出准备难道不才是牺牲最小的情况么？”

赵玲罗点头道：“罗特先生所说确实是常理中最合适的举措，但命运有时是不合常理的。我想罗特先生对此应该已经有一定的感触了才对。”

这罗特可就要好好和这位化煞人的代表问问了。

“你们哪来的自信能掌控一个不合常理的东西？你们最初不还是把我当成煞星来处理，可现在呢？我到底是不是煞星？”

赵玲罗稍稍沉默，而后说道：“我承认我们在面对罗特先生时，起初犯了一定的经验主义的错误。但我们现在已经大致摸明白了罗特先生的命理脉络，并尽量采取着最合适的应对方案了。”

“所以呢？这一次折腾这一遭，不还是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难道我不拿起食月，黑月亮就能不来了不成？”罗特怎么想怎么觉得离谱，“而且虽然我记不清在拿起食月的瞬间具体都发生了什么，但我肯定这把刀是用来解决接下来将要发生的灾难的关键！不准备应对的办法灾难就不会来了？什么命理要是这样运转的话那可太方便了，污秽不会出现，真神也不会陷入沉睡了呢！”

赵玲罗听罗特这么说却也不恼，反而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轻笑道：“说起来确实有这么想的人。”

“啊？”罗特可没预料到这个回答。

赵玲罗问道：“罗特先生，或许你会难以理解，但有些看似没有关系的小事，却会实实在在地影响命理，有些好似惊天动地的大事，实际上却对命理没有多少影响。如果可以把命理的定义简单地对罗特先生说明，想必一切都会简单许多，可惜命理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为了减少不必要的牺牲，我们努力追求最好的结果，即便做不到我们也希望能够以较少的牺牲来延续这个世界。”

洛基此时才阻止了金属化蔓延过肘部，勉强分神问道：“不好意思这位赵女士，在你们选择的这条对世界最好的路线里，我会怎么样啊？也不是说我不愿意为了联合王国牺牲，但有没有不用我牺牲的路线？我还欠着一些账没有还清呢。”

要是刚才输给舞那是不是被送出门去的就是自己了……这种想法洛基确实产生了，但也就是想想，虽然整件事对他而言都太突然了，但事到临头他也不至于丢人到那个地步。

坤恩开口道：“你小子放心，不敢说绝对能保下你，但我从丹特那把你要了过来，就肯定会尽力不让你死了。”

罗特实在是喜欢不起来这种云山雾绕的办法，真就不能直接把怎么回事，该干什么给说清楚么？

他对自己被牵扯进来倒是没什么意见，不如说从时间先后来看，是灰衣人对这把刀做的手脚在先，坤恩大师把这把刀变成食月在后。

黑月亮若真的降临了，整个联合王国没有任何人能置身事外，如此看来化煞人和坤恩大师应该是在寻求将这份危机扼杀在摇篮里的办法。

想法自然是好想法，自己帮得上忙肯定那也是义不容辞，但为什么话就不能说明白一点？

罗特对赵玲罗说道：“追求最好的结果这一点我可以理解，但不为最糟的事态做准备肯定是不对的！”

“最糟？最糟无非是黑月亮来了，大家全等死，有什么好准备的！”坤恩对罗特不老实配合很不爽。

赵玲罗阻止了坤恩继续发脾气，对罗特说道：“请不要对坤恩大师的态度太过在意，我想你们之间的矛盾应该在于对‘最糟’的理解不同……为了让罗特先生安心，我便透露一个在可以处理的最为糟糕的情况中，联合王国拥有的应对办法吧。罗特先生知道为什么王都下方会有一个障眼法阵么？”

这确实是一个罗特很在意却无从寻找答案的问题。

一位开车的司机都对王都下方一直在与污秽战斗这一点心知肚明，不让人看有那么大的意义么？

而且就算没有那个法阵，不刻意到王都的边缘的话也没人能直接透过王都的地基看到机械巨龟下面的战场，这个障眼法阵的存在确实是很违和。

舞在与沙龙神莫霍·康拉德的影子战斗时，有意地在避免让战场跑到在障眼法阵的上方，但最后蚁人女王出手时沙龙神的影子被直接扯到了王都的上空，也算是让舞的努力完全白费了。

这样想来舞的行为和蚁人女王的行为似乎也是代表了对那障眼法阵的两种态度。

“不知道，我现在得到的解释并不能说服我。”罗特这样说道。

赵玲罗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其实那障眼法阵虽是因某人而产生，却并不是那个人刻意布下的。”

“请你说得再清楚一点。”

“王都中有着这么一群人，他们不相信联合王国千年以前的历史，不认为这个世界原本都是属于我们的，甚至不相信污秽的存在。在他们看来，真神和污秽都只是用来蒙骗愚者的故事，让人们相信自己属于这个世界。他们相信着一套属于他们自己的真相，认为这个世界本来是不适合生物生存的，联合王国是从另一个适合生存的世界逃难至此，试图改造这个世界。”

罗特花了些时间才消化了这些话，问道：“……这不是你用来扯开话题蒙骗我的故事吧？而且这也太荒唐了！”

“起初这确实只是一个王族成员的荒唐想法，他从小在王都中长大，从没有离开过这里。就算教导他真神的历史，他也不肯相信，因为他又没亲眼见过已经沉睡的真神，而至于各民族各种族的历史他也认为完全是假的，历史记载可以是编的，历史文物可以是伪造的，什么都可以是阴谋，什么都不值得他相信。一开始其他人还以为只是小孩子的胡言乱语，但随着岁数增长，他在自己的想法中沉浸的越来越深，无法自拔，甚至还编出了一套对他而言更合理的现实。虽然自己的想法没有证据，但也有可能是真的，虽然你们的说法有证据，但你们的证据可能是假的……”赵玲罗没有回应罗特的质疑，只是讲述着某个狂人的故事。

罗特听得难以忍受，“把他丢到边境去溜上一圈，他就不会有这么弱智的想法了！”

赵玲罗点头说道：“毕竟他是王族成员，而且在魔力方面的天赋也十分惊人，处理起来总不能太粗暴。起初王族议会的想法是让他亲眼见一见真神沉睡的神体，让他认识到真神的存在，那么自然也就不会再这样胡思乱想了。但教会不愿意为了一个疯子就打扰真神的安眠，哪怕那个疯子是一个王族，所以最后他确实是被带到边境去了，只是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没有亲眼见到足以打破他所相信的世界的证据。”

罗特联想到了什么，问道：“他无意中使用障眼法来让自己看不到污秽的存在？然后现在联合王国为了某种目的可以培养了一群和他类似的人？”

赵玲罗回答道：“罗特先生想得保守了，但这也难免。那位王族在出现在边境的瞬间，就净化了视线范围内的一切污秽，并因此而耗尽了寿命，当场死亡了。直到死亡，他也依旧认为真神和污秽都是不存在的，因为他没有亲眼见过。但比起一个狂人的死，更重要的是，被他所净化的那些土地和暴力驱除污秽的土地不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的后遗症，其纯净甚至还超过了部分刚刚摆脱边境身份的土地。”

何等荒谬的故事，但罗特没有第一时间去怀疑其真假，他姑且接受了其存在，但仍旧质疑其可行性。

“……但这是以他这个人的牺牲来达成的。你说过他的天赋惊人，惊人到足以让王族议会考虑让他面见真神以治疗他的地步，牺牲了一个拥有这等天赋的人才达成了那样的奇迹吧？从长远来考虑这绝对不划算。而且疯狂到那个地步的人怎么可能随便就能培养的出来？还是说因为培养不出来才会只在王都下形成了一个障眼法阵？这些人能起什么作用，难道在黑月亮出现的时候他们还能挡住月光中的污秽之力不成？”

赵玲罗解释道：“罗特先生，我们这里的前提是黑月亮的不完全降临，完全降临的话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在不完全降临的情况下，依靠那些【唯心者】来在短时间内消除黑月亮的影响是可能实现的，只不过这会以那些人的生命为代价。这是可被处理的最早情况下，我们必须依靠的一张底牌，而正如罗特先生所说，这样的人不是随便就能培养出来的，这样的底牌与准备都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准备的出来的。”

“为了保住新天地的土地，联合王国阻止了数月的降雨，并通过搭建管道来保障村庄与城市的用水，这些都不是临时起意就能做到的事情。是早早就有人预想过需要这样做的情况，才能事先做好准备，并在事情真的发生之时动用了这些预备力量。黑月亮的降临是一件远比新天地的出现严重无数倍的事件，对付这种程度的灾难，从现在才开始准备已经是晚了，谈不上早晚，我们只能利用好现在手上已有的牌才行。”

罗特看着手中的食月，喃喃道：“因为对最糟的情况已经无能为力，所以才要去尽力争取最优么……”

“你能理解就太好了。”赵玲罗微笑道。

“那我该做什么？王都明天就会抵达目的地，约尔应该也快要回到王都了，这件事也会需要他的力量吧？”罗特问道。

赵玲罗摇头道：“罗特先生，最重要的就是这一点，绝不能让剑圣约尔太早的参与此事，我们会需要他的力量，但只能是在最后的关头。罗特先生，你必须把食月一直带在身边，但千万不要让它在约尔面前出鞘！我们到时也会为你提供一些帮助的。”

罗特知道自己问不出更多的事情了，无奈道：“还是因为命理？坤恩大师，你当初是怎么被说服的？”

坤恩竖起了一根手指，之后却又放下了。

“没法跟你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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