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茧破丝出

作品:《死亡通知单

十月二十五日,上午八点半。

龙宇大厦位于省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大厦高二十七层,取三九之数,蕴涵着“三阳开泰”的吉祥寓意。整个大厦都是龙宇集团的产业,而龙宇集团的董事长正是有“邓市长”之美誉的邓骅。

慕剑云站在大厦前的广场上,心中暗自思忖:这“龙宇”二字也许就是“玉龙”的翻写吧?看来这个“邓市长”虽然改了名字,却还没有完全忘掉自己的过往。

几分钟前,慕剑云亲眼目睹了“邓市长”的豪华做派。当时她刚刚从出租车上下来,却见一列黑色的豪华车队浩浩荡荡地开进了龙宇大厦的广场。从前后四辆奔驰车中陆续下来十多个身穿黑色制服的青年男子,个个身材壮硕,神色彪悍。他们跑步前进到大厦门口,排成整齐的两队,在门内外形成了严密的护卫之势。然后居中的那辆宾利车才缓缓开上了大厦门前的迎宾台。一个身形伟岸的小伙子首先走出副驾驶的座位,前后观察一番之后,这才打开后座的车门,迎出了他们地位尊高的老板。此人身材高大却不显肥胖,行动矫健有力,在众保镖的簇拥下疾步走入了大厦之内。

毫无疑问,这就是龙宇集团的老板——邓骅,也正是慕剑云此行想要会见的目标。

慕剑云已经充分估算了此行的难度,可事实情况却比她想象的还有棘手。虽然她亮明警察身份之后,顺利地进入了龙宇大厦,但她却很快又被阻拦在一层大厅的前台。前台的接待小姐和大厅内的保安要求她必须说出明确的探访目标,并且得到对方的电话核实之后才能进入大厦的办公区域。

没别的办法,慕剑云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我找你们的老总,邓骅。”

“你预约好了吗?”前台小姐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慕剑云,她还从来没见过老板的客人像这样单枪匹马就找上门来的。

慕剑云亮出证件:“我是警察,正在侦办一起重要的案件,我现在需要找邓骅了解情况。”她故意板起脸,显出非常严肃的样子,以期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这似乎起到了一点效果,前台小姐犹豫了片刻后,拿起电话拨了个内部号码。

“华哥,有个警察想见邓总……嗯,她说侦办案件,要找邓总了解情况……好的,我明白。”简单的通话之后,前台小姐冲慕剑云抱歉地笑笑:“对不起,请你准备好办案介绍信,然后让你们局长和邓总约好时间,然后再来。”

开介绍信也就罢了,居然还要局长出面约好时间?慕剑云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这架子未免也端得太大了吧?然而对方虽然一直笑吟吟的,却丝毫没有可以通融的样子。她只能悻悻地咽了口唾沫:看来要想私下接触到邓骅是不可能的了,还是先打道回府吧。

慕剑云转身向大厦外走去,思考着该走怎样的渠道才能在尽量小的影响下达成与邓骅的会面。让警校领导出面直接去找局长?或者暂且放下这头的线索,再去找一趟黄少平。

正踌躇难断之间,一个保安忽然从身后追了上来:“对不起,这位警官,请等一等。”

慕剑云停下脚步:“怎么了?”

“我们邓总同意见你了,请您跟我来吧。”保安一边说着,一边侧身做出了引路的姿态。

嗯?慕剑云不免奇怪,她往前台处看去,只见那个接待小姐手里拿着电话也在向自己张望着,看到她转身折回之后,她向着听筒那边简单回复了句什么,然后挂断电话,仍旧是一副笑吟吟的表情。

很显然是电话那边的人改变了主意。可又是什么使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态度变化得如此之快呢?

现场的情况并没有时间让慕剑云考虑太多,保安已引着她来到了电梯口。

“请到十八层下,那边会有人接你。”保安很恭敬地说道,然后把女警官让进了电梯里。

十八层很快到达,而那里果然有人正在等待着慕剑云。

这是个身材高大的小伙子,约摸三十岁左右的年纪,长方的脸型,浓眉大眼,姿态挺拔,显得非常精神。慕剑云依稀认出他正是从宾利车前坐下来的那名男子,看地位应该是邓骅贴身护卫的保镖头目。

“你好,我是省警校的讲师,四一八专案组警员,慕剑云。”慕剑云大方地伸出右手,自我介绍道。

“你好。”小伙子和女警官握了手,手掌宽大且有力,同时他的目光非常迅捷地在对方脸上扫了一下,锐利的锋芒稍现即逝。

“你可以叫我阿华。”将手收回的时候,他淡淡地说了一句。

慕剑云想起刚才前台小姐打的电话,笑道:“也许还是叫华哥更合适一些。”

阿华依然不苟言笑,但神色却柔和了许多:“请跟我来吧,邓总正在等你。”

整个楼层看起来都非常清静,看不到其他往来的公司成员。只在一些走道的拐角处三三两两地分散着那些身穿黑色制服的壮硕保镖,看来这一层便只是邓骅的办公之地。在转过一个拐口之后,前方出现了一道金属门,门两侧又各有一个黑衣小伙子把守着。

阿华当先引着,进入了门内。慕剑云想要通过时,却又报警器“嘀嘀”地响了起来,门内的小伙子立刻抬起手臂拦住了她。

“对不起,请把身上的金属物品暂时交给本公司员工代为保管。”阿华解释了一句。

慕剑云这才明白过来:这金属门尽是个安检探测仪。她挑了挑眉头,既惊讶又无奈,但既然到了别人的一亩三分地,还是照主人的规矩来吧——她从衣兜里掏出钥匙,交到了黑衣小伙子手中。

报警的声音停止了。阿华满意地点点头,侧身指了指前方:“邓总就在最顶头的办公室里,你自己过去吧。”

慕剑云独自走到了廊道尽头的那间大屋子前,门是虚掩着的,她只是轻轻地敲了敲,屋内立刻有了浑厚的回应:“进来。”

慕剑云推开门,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间极为宽敞的大办公室,宽有六米,纵深更在十米以上,看起来几乎如上课用的教室一般。不过这屋内的装潢又是世上最奢华的教室也无法企及的。脚下是腥红的高档地毯,一尘不染;清一色的实木桌柜在地毯上整齐有序地排列着,黑中微微透红;金壁辉煌的吊顶上装饰着豪华的欧式顶灯,显露出皇室的富贵气派;最为夸张的是,屋内所有的墙壁全都贴上了眩目的水晶玻璃,屋内的即景在玻璃内反复映射,初入其中,竟有些头晕而不敢踏步。

“坐吧。”男子浑厚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他的语句简短有力,虽不生硬却又带着不容违抗穿透力。慕剑云循声看去,在办公室纵深的尽头摆着一张硕大的老板桌,一名男子正坐在桌后,他体态威严,剑眉虎目,正是曾在照片上见过的邓骅“邓市长”。

在这样的环境中见到这样的人物,便是慕剑云这个心理学专家也不免产生了一种惴惴的怯场感觉。不过她很快便调整好心态,不卑不亢地走上前坐在了邓骅对面的客椅上,然后她微笑着起了个开场:“邓总的装修真是别具一格。”

“我不希望我的房间内存在任何阴影。”邓骅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的确,当四周装上了这些水晶玻璃之后,无论坐在屋内的哪个角落,整个屋子的情形都能尽收眼底,不会有任何的观察死角。

“从心理学的角度分析,这说明邓总的心理似乎在害怕什么,你不敢让任何事情脱离自己的控制。”慕剑云看向邓骅的眼睛,竟趁势在言语交锋中占据了先机。

邓骅迎向慕剑云的目光,眼神中的某些东西阴沉得吓人。好几秒中之后,他才又开口问道:“你是警察?你叫什么?”

“慕剑云,省警校讲师,四一八专案组成员。”慕剑云把自己的身份又报了一遍。

“四一八专案组,我知道。”邓骅点了点头——这起案子的第一个受害人薛大林曾和他关系密切,随即他又“嘿”地冷笑了一声,“一起案子拖了十八年,这就是现在警方的办事效率吗?”

这样的责问确实命中了警方的要害,慕剑云一时竟无言以对。尴尬地踌躇了片刻后,她决定借机直接切入此行的主题:“我们已经掌握到一些新的线索,会对破案有很大的帮助。但是……需要邓总的协助。”

“哦?”邓骅的眼光跳了一下,“说说看。”

“我们认为三一六贩毒案中的某些隐情会和这一系列的血案有联系,所以我想更深入地了解一些和三一六贩毒案有关的情况。”

“嗤。”邓骅不屑地笑了起来,“这两起案件我都清楚,甚至比你们知道的还多,它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的联系。三一六贩毒案是省城警方有史以来最成功的战例,是警队的荣耀;四一八血案只是一个变态自我膨胀后的疯狂行为,至今未破是警方的耻辱,你怎么能将他们混为一谈。”

面对对方轻蔑的眼神和居高临下的气势,慕剑云知道得使出点厉害的招数了。

“在四一八爆炸案中,有一个死者叫袁志邦,他的前女友叫白霏霏,当时是薛大林的行政秘书。在三一六贩毒案之后不久,此人就投河身亡。这其中隐含的联系难道不值得注意吗?也许白霏霏的死根本就不是自杀,那只是三一六贩毒案的尾声,同时也是四一八血案的序幕呢!”她铿锵有力地点出了案情的关键所在,同时临神观察着邓骅的反应。

邓骅很久没有说话,他似乎愣住了,虽然多年的磨练早已使他的喜怒都难现于色,但他目光深处还是透出震谔的感觉来,显然,这些情况是他以前未曾了解到的,而且确实具有非同一般的意义。

良久之后,他才眯起眼睛问道:“这是你们得出的分析吗?你们还找到了什么线索?”

“暂时就是这些。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更多的事情,不管是什么,只要和三一六贩毒案有关,很可能便会对我有所帮助。”慕剑云诚恳地说道。

“哼。”邓骅冷笑了一声,“我不想浪费这个时间,我没必要帮助你,也没有义务帮助你。”

“可是你已经决定浪费时间了。”慕剑云并不气馁,微笑道,“否则你就不会改变主意,请我来到这个办公室,对吗?”

“不不不,你错了。”邓骅连连摇头,似乎对方根本不了解真实的状况,“我叫你上来可不是要帮你,而是因为这个——就在我改变主意之前,有人通过传真把它发到了我的助手那里。”

邓骅一边说着,一边将一页传真纸抛了过来。而纸上显示的内容解释了他的神情为何会如此严峻。那上面写的是:

“死刑通知单

受刑人:邓玉龙

罪行:故意杀人、涉黑

执行日期:十月二十五日

执行人:”

这完全出乎慕剑云的意料,笑容从她的脸上消失了:“怎么会这样?对不起……我需要打个电话。”她迅速拿出手机,拨通了韩灏的号码。

韩灏的声音很快响了起来:“喂?慕老师吗?我正在找你,请你立刻赶回刑警队,我们马上要开一个紧急会议。”

“明白。”慕剑云紧接着开始汇报这边的最新情况,“又给出了最新的作案目标,是龙宇集团的老板邓骅。”

“是的,我们刚刚收到了他发来的死刑通知单。”韩灏顿了一下,略有些奇怪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正在龙宇集团,和邓骅在一起。”

“你和邓骅在一起?”韩灏愈发诧异,“你怎么跑到那里去了?”

“嗯……我在调查十八年前的案子,其中有些线索,需要找他了解情况。”慕剑云含混不清地解释了两句。不过匆忙之间,韩灏亦不及细究,转而吩咐道:“既然这样,你告诉邓骅,让他先呆在安全的地方,不要外出;警方的先头人员很快就会到达,然后我们会给他制定出详细的保卫计划……还有,你就暂时不要回来了,留在现场,等待我们的先头人员进行交接。”

“好的。”慕剑云挂断了电话。得知韩灏等人已经在展开行动,她紧张的心情略微平复了一些。此时她开始思索这张“死刑通知单”背后隐藏的信息——当她刚刚顺着“三一六贩毒案”线索找到邓骅的时候,“死刑通知单”亦紧跟而至,这绝非简单的巧合。十八年前的血案,十八年后的再现,这两起连环案终于在邓骅这个点上对接在了一起,这个点很可能便藏着解开所有秘密的钥匙。

不过她的思绪很快就被邓骅打断了,后者显然从刚才的电话中听出了端倪,正用锐利的目光看着她,问道:“慕警官,看来你的这次拜访,完全是个人行为,而并不是出自专案组的指挥。”

对方的质疑虽然令人尴尬,但慕剑云还是很快组织好了应对的说辞。“是的,我有自己的线人,有自己的线索,也有单独查询线索的权力。”

“线人?”邓骅嗤地笑了起来,不知是否是想起了自己曾有过的经历?然后他又面无表情地点着头,淡淡地道:“不错,不错。”

慕剑云不愿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缠,她话锋一转:“我的同事很快就会过来保护你。在此之前,希望你不要外出。等我们的人到达之后,他们会给你一个详细的保卫计划。”

邓骅却显得无动于衷,反而问道:“那就是说,我所有的行动要听从你们的吩咐?”

“是的,至少在今天得这样。”慕剑云刻意强调了一下日期,因为死刑通知单上表明的十月二十五日正是今天。

“好了,慕警官,有几件事情你现在必须明白。我希望你听清楚。”邓骅打断了对方的话语,语气独断专横,“第一,没有人可以指挥我的行动。我每天的计划都是早已安排好的,任何变更不仅会带来巨额的经济损失,而且会打乱我后续的全部计划,这对我来说是不可接受的。在今天的大部分时间内,我都不会离开这个办公室,但是晚上八点四十,我要去机场乘坐航班赶往北京。”

慕剑云也相信,对于这样一个大人物,他的行程是很难因外界的影响而变动的,不过她仍然试图说服对方:“可今天是特殊的情况,有人正计划杀你,而且这是个异常危险的凶手。”

“这正是你须要明白的第二件事情。”邓骅仍不为所动,“有人要杀我,这对你们来说是特殊的情况,可对我来说不是。我的经历你也知道,全是一步一步拿命换出来的。在这个世界上,想要杀我的人不计其数。你知道在黑道上我的脑袋值多少钱吗?一百万!这个价格足够从国外聘到顶级的杀手。如果因为今天有人要杀我,我就必须改变自己的计划,那我这辈子就什么也干不了了。”

慕剑云先是愣了下,然后又苦笑着摇了摇头。邓骅的说法听起来夸张,但仔细一想,却又合情合理。以他的出身,从混混,到线人,再到今日顶级的富豪,虽然在黑白两道都取得了不容置疑的地位,但在这个过程中,又会经历多少艰险坎坷,得罪多少各方的势力?甚至在那双手中,亦早已沾满不为人知的血腥!现在他站在了万人瞩目的高点上,那些曾被他踩踏过的人,还有那些想要踩过他上位的人,谁不是要除他而后快呢?一份来自杀手的死亡威胁,足以让任何人惊惶失措,可在他面前,却如吃饭睡觉般平常。

而邓骅又继续说道:“我想强调的第三件事情是:虽然有那么多人想要杀我,但我现在仍然活着。事实上,现在已经没有杀手再垂涎那百万元的悬红。因为他们知道,要杀我邓骅,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这次这个人不一样。最近几天,他已经连做了两起案子……”

慕剑云话还没说完,便又一次被邓骅打断了:“用不着你介绍,他的情况我知道:前天下午,他在德业大厦前的广场上,杀死了一个叫做韩少虹的女人;今天凌晨,在远郊的一个矿洞内,他杀死了双鹿山袭警案的嫌疑人彭广福,负责守卫的特警队长熊原也同时遇害;此外,他还杀了十多个负案在逃的犯罪分子。”

慕剑云惊讶地看着对方,这些都是警方的保密内容,怎么此人竟了解得如此清楚?

“从在网上发贴之后,我就在关注这起案件了。”邓骅看出慕剑云心中所想,带着炫耀的口吻解释道,“而我的能力远远超出你的想象,本市的公安系统对我来说根本没什么秘密可言。”

是的,慕剑云只能无奈地忍受对方的张狂。连警察办案都需要公安局长亲自打电话预约的人物,对他来说又能有什么了解不到的事情呢?

慕剑云轻轻地叹了口气:“既然你知道这么多的事情,你应该明白自己所面对的危险。到目前为止,他的所有杀人预告还从未失手。”

“那正是因为受害人过于信任警方所提供的保护,而我则不会重蹈这样的覆辙。”邓骅凛起目光,显示出心中的坚定与自信,“我手下有一帮小兄弟,他们将负责我的安全。所以,如果警方要参与,只能配合我们的行动,而不是要我去执行警方的计划。你们的人到来之后,可以与我的助手阿华联系,他会告诉你们需要做些什么。”

回想起邓骅进入龙宇大厦时的阵仗以及大厦内的严密保安措施,他的确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语。即便是警方提供的防卫,还能怎样做到更好呢?更重要的是,那些黑衣保镖,他们的工作便是保护邓骅的安全,他们可以一年到头寸步不离地守护着对方,而这一点是警方绝对无法做到的。在遭遇刺杀威胁的时刻,邓骅确实没有理由放弃自己的人马而去信任并不熟悉的警方。更何况他的人这么多年来一直成功地保证了他的生命安全,而警方却刚刚连续遭遇了两次失败的惨遇。

慕剑云看着邓骅,一时间无言以对。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感觉,不知是该敬畏、羡慕,还是为对方感到悲哀。的确,这个人已经拥有了常人无法企及的权势和地位,并且他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可是他每一天都要处于这样的防范中,这与坐牢又有多大的区别?当他也不能在缤纷的世界中呼吸,当他已经失去了生命中最本质的自由的快乐,这种权势和地位又是否真的值得去拥有呢?

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办公室内沉默的气氛。

“进来。”邓骅的声音仍旧威严。

门被推开了,阿华走了进来。他的脚步迅捷有力,浑身上下弥漫着逼人的精气,但当他看着邓骅的时候,脸上却只有崇拜和恭敬。

“邓总。我已经查了那个传真,是从正泰街一家图像办公店发出来的。不过店里的人并不知情,他们的电脑中了肉鸡,被人远程控制了。对方是个高手,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踪的痕迹。”

“嗯,意料之中。”邓骅点了点头,然后他看向慕剑云,“好了,慕警官,我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现在你可以到楼下大厅里去等你们的人。我这里还有很多正事要处理。”

很显然,这是一个逐客令。慕剑云也只好起身告辞,阿华把她送出了办公室,然后又折回到自己老板身边。

邓骅盯着桌上的一个监控显示器,屏幕上显示出慕剑云通过安检门,在一名黑衣男子的引导下,最终进入电梯的全过程。然后他问了句:“你觉得这个女人如何?”

“很聪明,洞察力很强。”阿华给出了简洁的评价,然后又补充道,“如果是朋友,要注意留一手;如果是敌人,那会非常麻烦。”

邓骅未置可否。沉默片刻之后,他话锋一转:“这个女人是‘四一八专案组’的成员。现在她查到了十八年前的另一起案子,‘三一六贩毒案’。她已经查出,当年爆炸案中的死者袁志邦曾有个叫做白霏霏的女友,而此人正是薛大林的行政秘书。”

阿华的眼神凛了一下。

“她有一个线人,这个线人可能会知道更多的事情。”邓骅有些阴沉,“你去查一查,把这个人找出来。”

阿华点点头。

“现在就去吧。”邓骅不再多说什么,他知道阿华的能力——无论是侦查、格斗、射击,他都不会逊于最出色的警员,他也知道阿华的忠心——这是一个随时都会为自己挡子弹的小伙子,有这样一个助手在身边,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与此同时,刑警大队会议室内。

四一八专案组正集结于此召开紧急会议。不久之前,他们也收到了那份发给邓骅的“死刑通知书”。而此刻出席的人员已与以前有所不同,除了慕剑云已先行到达龙宇大厦现场外,柳松则顶替了牺牲的熊原,成为专案组中特警方面的代表。

矿洞之战的失利给众人在心理上的造成了不小的阴影,他们的双眼都布满血丝,看起来一夜未曾踏实入眠。而众人中又以柳松的情绪最不稳定,当韩灏通报案情的时候,他便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目光游散,思维显然没有击中在议题上。他的反常情况引起了罗飞的注意,后者皱起眉头:新的战斗即将打响,小伙子这样的状态可难堪重任。

在展示了最新收到的那张“死刑通知单”后,韩灏又花了几分钟时间介绍了这次的目光人物:邓骅。由于此人在省内的影响力,此案再次引起了高层领导的关注。而专案组也得到了上层的死命令:这次且不管案件侦破与否,必须保证目标人邓骅的生命安全。

等韩灏讲完这些之后,会议进入了自由发言的讨论时间。这时柳松第一个站了出来,他有些话似乎已在心里按捺了很久。

“尹剑,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他直斥其名地说道,语气很不友好。韩灏和曾日华都是一愣,颇为诧异,罗飞则挑了挑眉头,精神进一步集中在这个新近加入专案组的小伙子身上。

“什么问题?”尹剑勉力维持住平淡的语气,可看得出来,他的内心正处于震荡之中。

“今天凌晨在矿洞的时候,我、韩队长还有你,我们三个人分别去按动三个不同的开关。为什么你的动作会比我们俩人落后那么多?”柳松顿了顿,进一步强调说,“你已经是第二次进入那个洞穴了,怎么会比韩队长更晚找到相应的开关呢?”

尹剑对这个问题似乎早有准备,坦然答道:“我的手电坏了,只能用打火机照明。在那样黑暗的环境中,行动很不方便。为此我还和韩队产生过误会,在岔口处有关短暂交手——这一点韩队可以证明。”

众人的目光随之看向韩灏,后者则立刻点了点头:“是的,我可以证明。而且那个手电已经送到设备处,确实是发生了意外的故障。”

“嘿,故障?”柳松看起来不会轻易松绕,他冷笑了一声,又说道,“那好,我再问你:当我们按下开关之后,对讲机里已经听不到熊队的回应。我和韩队长立刻赶往洞口,我们几乎是同时到达,而熊队此刻已经奄奄一息。我们俩人合力把他抬到了警车后厢里,而你则直接进了驾驶室,打火开车。在这个过程中,你并没有接触到熊队,对吗?”

尹剑干咽了一口唾沫,沉默片刻后,答道:“是的。”

柳松双眼挤成了一条缝,目光变得锐利吓人:“那为什么在警车的档杆上会出现你的血指痕?你手指上的血从何而来?”

随着柳松的质疑,罗飞等人的第一反应便是看向了尹剑搭在桌边的双手——那手上干干净净,并不见任何伤痕。如果真的有尹剑的血指痕印在档杆上,那只可能是别人的血。

“我……”尹剑这一次却答不上来了,他怔了片刻后,再次把目光投向身边的韩灏,似乎对方还能帮自己给出个答案。

韩灏正看着柳松,他也没料到会场上突然出现了这样的气氛,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反问道:“柳松,你问这些问题想表达什么?不妨直说。”

柳松咬咬牙:“我觉得熊队不可能那么轻易的被人杀死!他当时正处于严密防守的状态,怎么可能被人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割断了喉咙?!除非……除非凶手是个让他毫无防范的人!”

柳松的话语显然在直指尹剑杀害了熊原。而他的证据听起来也能成立:当韩灏到达开关处时,尹剑落后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足以用来作案;而档杆上某名出现的血迹更会令人疑窦重重。

可是不管证据如何,要说是尹剑杀害了熊原,这确实是个过于无理的猜想。一贯口无遮拦的曾日华此时都晃起了脑袋:“这……这怎么可能?那档位上的血迹是不是以前就有?你怎么肯定就是尹剑后来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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