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月圆之夜(一)

作品:《盛世大宋

第六章 月圆之夜(一)

三年中秋,天北方紫微有流星赤芒,大凶之兆!太皇太后高氏病于垂拱殿,危!群臣震骇,一日数惊。范纯仁曰:宜早作准备!遂诏:赵瞻王存平章军国重事、曾布知枢密事;急调蔡京、张商英回京,蔡京权代北门承旨、除张商英中书侍郎;刘挚、范祖禹左右尚书仆射。梁焘刘安世等皆入门下省。准文彦博、范纯仁、吕大防致仕!另诏:除杨翼检校太尉、开封府仪同三司,待回京后履任。―――《宋史.本纪十七》

今天是中秋佳节,花好月圆的好日子。在这样一个美好的节日里,所有的人都会思念自己在远方的亲人,而大学士苏轼的一句“千里共婵娟”,似乎更是把这种团圆的思绪抒发到了极限。

然而正所谓月有阴晴圆缺,就在今天早上,高太后在垂拱殿上竟然突然昏撅,令整个大殿中的大臣们慌了手脚。

虽然高太后在太医的救助下很快醒转过来,但谁都知道,或许她的日子真的不多了。随后太皇太后回了后宫,让范纯仁、王存、吕大仿、文彦博等四名元老重臣入内商议。其他过百名文武大臣则聚集在皇城的西南,也就是中书和门下办公的地方三五成堆议论纷纷,等待着新的消息。

一直到了正午时分,四名重臣才出来,然而他们带来的消息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是的,没法不吃惊!如今朝中乃是旧党的天下,太皇太后病重之时却突然把蔡京和张商英调回朝中,谁都知道蔡京这人乃是打着旧党旗织的新党,而张商英更是新党中的激进派骨干,太皇太后病糊涂了?此外文范等几个老家伙居然致仕了,这几个人是真正的梁柱子啊!这一致仕岂非朝堂都垮了一半?

带着惊骇莫名的心情,群臣们终于散去。于是乎,在这个举家团员的好日子里,整个帝国的驿道上到处可见奔驰的快马。毫无疑问,这一次如此大规模的人事变动必将引起整个帝国的震惊!…….

“没什么好奇怪的!”李宪站在宣德楼上,冷冷的看着许多大臣从楼侧的小门往皇城外走去,看着这些大臣们脸上的狐疑之色,李宪就总是为自己鸣不平。是的,就你们这些人的才干怎么能和我比呢?若非我自幼便被送入宫中当了太监,想来我的成就将远在你们这些弱智之上。

在李宪看来,太皇太后的意思实在是太容易猜到了。高太后为了小皇帝可谓是煞费苦心。一直希望皇帝陛下能安下心来,好好守住大宋朝的万里江山,不要去搞那些捞什子变法。只可惜事与愿违,陛下却是愈行愈远。高太后眼看着自己寿数将尽,此时作出如此安排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小心官家在哀家身后报复你等!小心岭南之路重开啊!”李宪想起刚才高太后在病塌之上对文彦博范纯仁等人说的话就止不住想笑。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车盖亭一案之后,旧党对新党的打击实在是过分残酷了!朝中新党尽数被扫空,布满荆棘的岭南路上多少新党分子拖家带口艰难前行?举朝上下多少昔日的显贵死在了南方的瘴疠之地?现在你高太后快要死了,而赵煦官家眼看着就要亲政了。以赵煦往日的作为来看,焉有不报复旧党之理?那些心存怨恨的新党,焉有不报复旧党之理?

高太后今天下的这个诏令乃是为了保护那些旧党骨干啊!调回蔡京和张商英是为了向赵煦官家示好、向全天下的新党示好!希望通过这样的举动缓和天下所有变法派的愤恨之心。而让文、范等人致仕,则是为了让他们可以功成身退、远离即将到来的政治打击风暴。这几个老家伙都是旧党领袖,现在不快点致仕等着被流放去岭南么?你看人家老王存比你们的年纪也不见得小多少,如今却依然安坐在平章军国重事的位置上,这就是为人“中庸”的好处啊!

平心而论,高太后玩的这手还是很漂亮的。调回两个声名显赫的新党入朝平息新党的愤怒;让几个旧党的台面人物下台缓解赵煦那郁闷的心理;再用王存赵瞻这两个威望极高的墙头草镇住满朝文武不要轻举妄动,更利用这两人尤其是王存四朝元老的威望压住赵煦,不让赵煦有机会对旧党动手;同时还安排了大批旧党中坚力量进入门下省和中书省,形成绝对的执政局面,确保朝廷的施政方针不偏离高太后的原定路线。想来以满朝之上都是旧党一系,赵煦官家就算想变法也是有心无力无可奈何。

“至于那个杨翼!”李宪的手紧紧的抓住了宣德楼边上的栏杆,目光收缩:“嘿嘿!检校太尉乃是我大宋最高级别的武官,开封府仪同三司更是当朝宰相才有的荣耀。你杨翼在武学的学生遍布整个帝国,太皇太后这是希望你能在此非常之时保持全**队的稳定啊!”

“只可惜!杂家容你不得!”李宪悠悠的叹了口气:“杂家只是一个老太监,朝中的人事变化沉沉浮浮,与杂家无关。可是在这宫中待的时间长了,过惯了挥喝指使的日子,见不得童贯那等小人爬到头上来啊!童贯向来得到陛下的喜欢,待到娘娘驾鹤西去,以皇城之大怕也没有我李宪的立足之地了。杨翼啊杨翼,不要怪我对付你,只有你倒下了,才能拔出萝卜带出泥,连带告你一个勾结宦官之罪,把童贯永远的钉死!嘿嘿,莫要以为我不知道,童贯收了你多少好处…….”

“哎!不对劲啊!我怎么觉得有点冷?”杨翼刚才忽然哆嗦了一下,虽然今天是中秋节,可是这驿馆里却没什么寒意,没理由自己怎么就打哆嗦呢?

“你就发抖吧!”江鞪满脸淫笑道:“先抖习惯了,待会到了莺鸣春上一结账,还有得你继续发抖呢!”

杨翼深吸一口气,镇定道:“我说过了,我没钱!凭什么到了江南还是我出钱?反正我什么也不带,到了莺鸣春上大家放心的玩好了,然后看谁跑得快!嘿嘿,跑得慢的就自己留在上面刷碗还帐吧!”

江鞪大笑道:“随你的便!我就不信,堂堂相公还敢干这吃白食的事?我江别鹤奉陪到底!”

没错,今天是中秋,是杨翼来到大宋朝后度过的第三个中秋。与以往不同的是,今年是他头一次在这个时节远离了汴京,也远离了自己在汴京城中的亲人。当然,远离也有远离的好处,起码杨翼在江南能够体会得到思念亲人的那种节日气氛。淡淡的思绪就像天空中的那个风筝,被一条纤细的绳子系着,向着更远处飘荡。是的,在离汴京更远处的鞑靼大草原,还有那个令自己梦魂牵索的女子,天边的彩云!

不过思念归思念,眼下的事情却也还是要办的。一大早江鞪和黄炳炎就来到了驿馆,嚷嚷着要杨翼请客去莺鸣春,而且还说已经约好了石贽,只等石贽从高邮军赶来之后就出发去瘦西湖。

杨翼对于这事当然也是赞同的,大家的亲人都不在江南,既然是中秋到了就应该聚在一起好好的过过,而地点当然是在瘦西湖上,想来湖光月色加美女,才是中秋的正道。至于刚才想起乌伦珠日格的那点伤感,还是暂且收拾起来比较好。

等到中午都已经过了的时候,石贽才风风火火的跑进了驿馆。江鞪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大声的埋怨起石贽来。值到石贽一解释,才知道是今早上毛渐专门给石贽开了欢送会,所以石贽从高邮军出来晚了。

听到毛渐给石贽开欢送会的消息,杨翼心里就止不住想笑。这毛渐还真是个见风转舵的主啊!石贽怎么说也是一县主薄,这大白天的不办公跑出来逛青楼,你毛渐不但不阻止还开欢送会!摆明着是为了讨好我嘛!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说你那个欢送会以什么名义来鼓捣的呢?总不成在会场上挂一条幅“热烈欢送石大人前往扬州**”?那本相对你可就佩服到家了哟!

废话少说,当下嘱咐杨得贵在驿馆中老实待着,有什么事情可以及时通知杨翼。然后一行四人就便装从驿馆的后门溜达而出,直往瘦西湖而去。

瘦西湖由保障河水灌积而成,位置在扬州的西北。杨翼等人穿越了整个扬州大城,再过了扬州夹城,从夹城西侧而出,花费了不少时间,方才到得瘦西湖畔。

秋日的阳光暖洋洋的洒在人的身上,令人好不惬意,此时的瘦西湖,真是游人如织。杨翼本以为自己四个人风流倜傥,一副佳公子的模样,到了这人群中怎么着也能算个鹤立鸡群吧?不知道要谋杀多少怀春少女的目光。只可惜到了瘦西湖畔一看,类如自己这几人打扮的人多了去了,满世界都是风流倜傥的文人雅士,对着美丽的湖水大发咏叹。至于怀春少女,固然所在多有,只可惜却也没人搭理自己等人。

哦?错了,也不是没人搭理,刚才有两个漂亮女子从杨翼身边经过的时候,看了杨翼一眼便用圆扇掩嘴低笑而过。杨翼得意了,嘿!随说俺不鹤立鸡群呢?偷偷跟在两女子后边听听她们说些什么,也好炫耀一番。怎料听到的话语令杨翼大感无趣“刚才那人真奇怪,长得五大三粗的偏偏还要扮斯文,可笑哦!”……

待到得湖边的一处码头,远远便可望见莺鸣春那硕大的船身泊在湖面上。几个人当然欢呼雀跃,想来自己等人来得合适,现在时间还早,还没人包船。

“哟!原来是几位大人啊!”听到有人在下边叫,老鸨就从舱中出来,一眼看去,却是识得的。毕竟做这行当的人,若没几分记性和认人的本事哪里能混得下去?江鞪几个只上来一回,却被老鸨牢牢的记得样子:“几位大人今天好兴致,是要上我们莺鸣春么?不过今天实在是不巧啊!莺鸣春已经被人包下,不若几位大人改日再来?”

江鞪大急,好不容易才弄个冤大头来付账,你跟我说什么被包了?我连杀了你的心都有啊!冷笑道:“若是有人包船,何以船还停留在此处?那包船的人在哪呢?我说老太婆,莫以为你见过几个暴发户就不把本官放在眼里,今天我可就跟你说了,看清楚来得都是什么人,就算晁知州在这,也得给本官让开!”

得罪客人的事,这老鸨当然不愿干,只不过莺鸣春是什么地方?那是江南第一销金窝。在莺鸣春上干得久了,什么人没见过?且不说你们几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就算知州大人亲来,说话也没有这么冲啊!当即**的回话道:“这位是江大人吧?您敢和知州大人耍横,您自去耍去!我们莺鸣春自有莺鸣春的规矩,今夜乃是杭州将军李大人的寿辰,专门赶到扬州,约了本州韩彬官人及一干富贵人家在莺鸣春上赏月,订金一个月前就已付下!您就请回吧?”

在老鸨看来,那杭州将军虽说不是什么大人物,但总比你这小县官强吧?再说韩彬韩官人,谁不知道他是老韩家的亲戚?那老韩家一门三相,全天下最显贵的家族,你惹得起么?我这一说出来,你就灰溜溜的跑路去吧!

当然,老鸨就是老鸨,她不知道今日的老韩家已经不是昔日的老韩家了,就算依旧在朝中有些势力,但所谓的那三个相公早就死剩了一个,而且在朝里也再不是一线官员。至于老韩家的外围亲戚,吓吓一般人倒是没问题,想吓住正在精虫上脑的江鞪等人,那不是笑话么?

于是,接下来老鸨就看到这几个年轻人就着岸堤席地而座,竟是赖在那儿不走了。

“哼!你们就赖那儿好了!”老鸨轻蔑的撇撇嘴:“四个人刚好凑桌马钓,老娘才没空理会你们,还得准备今晚上的事情。你说你们几个都什么玩意啊?”老鸨摇摇头,回舱去了。

岸堤边。

杨翼低笑道:“几位兄台莫生气,那老鸨不过是一无知老妇罢了!”

“谁跟她生气?”江鞪郁闷道:“我就奇怪了,子脱,你拉咱们坐这干嘛呢?跟无赖似的。直接上得船去,看她又能怎样?”

“不急!”石贽倒是明白杨翼的心思,轻笑出声:“子脱这是想搞事呢!昨天在春风楼,子脱说的那些话当夜就传到了高邮军,我就知道子脱是想摆出一道寻欢作乐的假相。不过光是那番话未必就能使人完全相信。今天正好,咱们来莺鸣春本来没谁知道,眼下有如此多江南大富要在今晚上船,咱们当然要闹他一闹,把事情搞得满城皆知,嘿嘿!到时传扬出去说杨相爷夜宿莺鸣春,而且还有本地如此多士绅目睹,就不由得人不信了哟!”

“不用这么麻烦吧?”江鞪正在气头上也不及细想:“咱们直接上去,然后派人出去一说不也有这个效果么?”

“你个糊涂虫!就想着马上上去是吧?”黄炳炎敲敲江鞪的脑袋:“自己去说岂不是落了痕迹,哪有别人帮着宣传效果好?再说了,咱们自己怎么去说?莫非在船上挂一旗织,上书[本朝杨相在此嫖宿,闲杂人等请广为告知]?我说你白读这么多年书。”

“没错!咱们就坐这儿等人来,这是一个好机会!”杨翼闭目道。事实上,昨晚的春风楼一番表演,今天早上整个扬州的粮市就有所松动。只不过杨翼认为有必要再加上一把火,彻底消灭江南地方对自己来意的怀疑。只要怀疑平息,无论是征粮还是选秀,都可轻易迎刃而解。只不过大张旗鼓的利用寻花问柳来平息谣言绝不可行,毕竟自己是大宋朝的官员,些许体统还是要的。那么借助他人之口当为上策啊!起码别人说出来比自己说出来要可信得多……

莺鸣春上。

几名女子坐在窗边,嘻笑着看着岸上的几个人。

“姐姐,外面那几个人好有趣!”一名女子笑面如花:“我听妈妈说,他们几个上不了船,就在外面耍无赖,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这种人啊!”

“就是!你瞧他们那样!估摸着就是几个没钱的泼皮,还扮成读书人的样子,上不来船在那打着坏心眼呢。”另有一名女子不屑道:“怎么妈妈就不叫船上的护卫,下去赶他们走呢?姐姐若是看得不高兴,我便自己去叫护卫如何?”

“不必了!”那名被人唤做姐姐的人正是李莺鸣,她站到窗边往外望去,只见岸上四人坐成一圈,似乎正在大声说着什么。尤其是为首那人,身材相当粗旷高大,将宽大的袖子挽起来,露出强壮的手臂,正和对面的一人争论,唾沫横飞的样子。幽幽叹口气道:“这些人想来就来,想坐就坐,真是快活啊!若是我等也能这般自由,还有何求?笑他们无赖,不如笑自己没有这样的命运吧!”

船舱安静下来,再没有人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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