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热闹(六)(1/2)

作品:《盛世大宋

第十六章 热闹(六)

说起来,从小就在泉州长大的白令宵,并不是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能站在大宋朝的朝堂之上,对着满朝文武和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侃侃而谈。只不过当这一刻就这么来临的时候,他的心里还是些许紧张,以至于当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点踉踉跄跄。

好在此时大殿里的众人并不注意,因为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关于第一个问题已经没有了太多悬念,像白令宵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没有可能脱离出李格非和苏颂二人所划出的两大范畴。剩下的,就是看辩论的结果,又或者是皇帝陛下判断的结果。

当然,在白令宵干巴巴的说出他的开场白时,众人更加认为自己的判断没错,这又是一个跟李格非的统一论相重复的观点。

“节约是一种经济行为,而厚葬更是一种经济行为。二者没有矛盾可言!”白令宵咽了咽口水,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查看着周围的人群。周围的人有人在切切私语,有人在昏昏欲睡,根本没人因为自己的说话而有丝毫的反应。就连正对面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也是一副不耐烦的表情。也正因如此,白令宵忽然感觉到一阵轻松,没人注意就好,赶紧把种师道大人交待的话说完,回头咱就能跟着太尉大人吃香喝辣了!

“然而仅说二者俱是经济行为并不能充分说明二者之间就没有矛盾。实际上二者在表象上恰恰是相反的,比如节约就是不花钱,而厚葬要花大钱!”白令宵的语速在加快,而语调在提高:“可是为何说二者是统一而没有矛盾的呢?这要从经济发展的本质说起。”

“首先我们来看经济是怎么一回事。子曰:经世济民即为经济。站在国家的立场上乃是为民谋生,站在百姓的立场上则为养家糊口。国家鼓励厚葬,并非独为礼也,而是此对国计民生大有好处,而国家提倡节约,则与厚葬有异曲同工之妙。节约者,节约钱财之无谓消耗,使资源得以用在增进生产之处,从而促进社会生产之不断增长,生产增长则国家总财富增加。而国家实行厚葬亦是如此。”白令宵每每说到这段都会在心里感叹,这种理论也只有太尉大人这样的奇才才能想得出来:“举个简单的例子,朝廷举行一次厚葬,需香烛十贯、车马十贯、陶器十贯、墓室建筑五十贯、丧服用具二十贯。是以朝廷要为厚葬付出一百贯的钱。而实际上朝廷向民间购买这些东西并不是以成本价购买的,提供这些产品的人从中赚取了利润。若车马、香烛等物品的成本价格仅为五十贯,则民间由于朝廷的这次厚葬而使财富增加了五十贯。此类厚葬不断发生,则民间财富总量则会不断增加。是之为朝廷行为拉动了财富总量的增长。朝廷的钱从何来?货币之发行也。朝廷虽然从民间税收或许了钱财,然实际上天下的钱财总量并无增长,真正的增长部分还是在于货币发行。为了这次花费百贯的厚葬,假设朝廷能够从赚取了五十贯钱的人手中收取十贯的税,但终究亏空了九十贯。那么可以通过铸造钱币来弥补。朝廷不断举行类似厚葬的行为,就必须不断的铸造钱币投放到民间,民间的财富总量不断增加。再通过厉行节约来使这些财富不断投入到生产中获得更多的产品,产品流通得越多,则民间对货币的需求越大,因此更需要朝廷不断铸造货币投放市场。这样的投放过程实际上就是经济增长的过程,大家手里的钱越来越多,而产品也越来越多…….”

事实上,当白令宵侃侃而谈的时候,杨翼正在冒冷汗。以上这番理论当然是杨翼想出来的,只不过杨翼自己清楚得很,实际上这番理论算得上歪理。以消费来拉动经济增长固然是没有错的,错就错在这种消费不应该建立在国家的奢侈行为上。厚葬这种事从根本上说其实是在虚耗国家财力,固然拉动了部分产业的增长,可是大量资源被无端消耗掉了,社会财富并不会真实增加。甚至会由于社会产品被消耗在厚葬里,而使得那些朝廷发下来的多余货币变成货币泡沫。也就是说一个国家发行的货币总量必须与这个国家的产品总价值相适应,在产品被消耗而没有足够增加的情况下货币总量的增加就会引起货币的自然贬值。

当然,尽管杨翼知道这番理论的毛病,但他还是需要白令宵这样说。因为杨翼举办这次活动的最终目的,就是要使中央太学能够开设自己需要的科目。“节约和厚葬”这样的命题并不会难倒那些儒学大家,大儒们都能从圣人之道中寻找答案。可是当白令宵说出这样一番纯经济学上的解释之后,这些大儒们必定会不知所措,因为大儒们虽然精通经义,但不一定能懂得经济。杨翼那些经济理论尽管粗浅,但终究也是经过几千年人类文化发展而得来的结果,比如货币发行与流通市场对促进生产增长的理论,后世的普通人都能知道,而大宋朝的官员们儒生们就不可能非常明了。

杨翼的计策说白了,就是想通过白令宵的这番理论和解释,来告诉类如李格非这样的儒学大家一个道理:解释圣人之道,不只是通过学习四书五经那样的儒家经义才能够做到,还有其他的道路可走,比如学习经济学这样的杂学,一样可以用这些杂学去解释圣人的那些类如“厚葬与节约”的道理。而且通过这些杂学说不定解释得更好,起码你们现在不可能找出这种解释的毛病在哪!

学习儒家经义可以搞清楚圣人的道理,学习杂学也可以搞清楚圣人的道理!你们有什么理由不让中央太学开办杂学?莫非你们不想搞清楚圣人的道理么?

果然,白令宵的话才说了一半,大殿里就已经寂静无声。说实话这个时候大儒和官员们都发现有点不太对劲。

“他说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李格非长这么大头一回有一种无力应对之感。他从小寒窗苦读,自认为读书破万卷,对圣人的道理无不理解透彻。关于节约和厚葬的问题,他根本不认为存在太多的悬念。无论是他的统一论还是苏颂的那个分离论,都能归结出二者并不矛盾的结论。儒家的道理,自然有儒家的学说来解释,从来都不会出现问题。

可是现在来看自己的这种认识是有大问题的。集英殿里的这个年轻人还在侃侃而谈,这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说的那些东西自己竟然一无所知!“经济?货币发行?流通?产品总量的关系?圣人的道理?”李格非觉得有点冷,他忽然发现待会辩论的时候自己很有可能陷入无法反驳这个年轻人的尴尬局面。“难道说学习那些杂学,那些杂学也可以解释圣人的道理么?是不是因为我没有这些杂学的知识,所以以前对圣人道理的理解有失偏颇或者不够深入呢?”李格非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不可遏制……

“好像我找到了一种感觉,我长久以来的某个困惑有了解答!”赵瞻有点惊奇的看着白令宵。要说赵瞻这个人也是一把年纪了,从小开始他就努力学习天天向上,把儒家的那些大道理学了个烂熟之后就自然而然的入了仕途。从一县主薄开始做到当朝宰相,一路上顺风顺水。只不过赵瞻一直有一个疑问,都说半部论语治天下,圣人的道理显然是绝对正确的。可是论语我老赵倒背如流,但里面没说怎么处理户部里面那些繁琐之事啊!圣人们总是在说仁德礼义,可是我大宋人口超过千万、每年户部收支钱粮无数,这里面关仁义何事?要怎么做才能跟仁义联系起来,那半部论语和天下财政如何才能挂上钩呢?

当然,现在的赵瞻忽然发现自己看到了一条新路。原来圣人的那些道理终究还是跟户部的事有联系的。虽然孔老夫子的那个“节约与厚葬”,看似还是在讲礼义仁德,其实还暗中含有财政处置之意啊!

“是以,节约和厚葬,皆为国家经济发展之道,二者并行不悖!统一而没有矛盾!”白令宵神清气爽的终于把话说完了,用眼睛瞄了瞄坐在皇帝下首的杨翼,只见杨翼的脸上一副得意的神色,不由得心中更是安定……

接下来就是关于第一个问题的相互辩论,而辩论的过程即在人们的预料之中,又在人们的预料之外。

说预料之中,当然是因为辩论的主要还是围绕在“统一论”和“分离论”之间,统一论以洛学、蜀学苏轼一党、国子监等几个派别为主,而分离论则以蜀学苏颂党为主。由于双方的分歧实在是太明显,以至于争论的过程相当的激烈。更由于两边都从儒家经义出发对问题进行解释,所以引经据典无所不用其极,谁也不能从根子上动摇对方的观点。

说预料之外,则是以白令宵为代表的南泊关学,成为了以上两大阵营之外的第三股势力。虽然从本质上说,白令宵的观点还是属于“统一论”的范畴,但大家都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白令宵的观点和以上两派完全不是一个路子。所以列为第三阵营也不为过。

只不过,无论是哪个学派,都没有对白令宵进行辩驳。一来是因为他们确实对白令宵先前说的那些东西一知半解或者完全无知。这使他们有无处下手之感,更何况没搞清楚对手的虚实就贸然下手,当然是辩论中的大忌。要是弄巧成拙反被人看穿自己的无知,可就有点不太好玩了。二来关学也确实能划入统一论的范畴,只要统一论和分离论分出了胜负,那么就自然不必去碰那个令人莫名其妙的“经济学”了。

于是乎,这场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辩论就在这样一种奇怪的方式下进行,倒也热闹无比。只可惜大宋朝喜欢搬弄是非的传统看来不止是在官员们之中才存在,在学者们中间似乎也是存在的。当辩论白热化之后自然就有点不受控制,有人开始将问题与现实政治相联系,有人更是扯上了一些官员们家里的私事,你来我往之下辩论也就变成攻讦。

“朕意已决!”当有人指责朝中某官员通过强迫乡里捐钱来为自己老爹治丧的时候,赵煦非常清楚现在到结束第一个问题的时候了:“双方辩讦非常精彩,朕从范祖禹、王存、赵瞻、杨翼、刘挚等卿之请,以为双方胜负难分。不过各方皆证出圣人之理乃真理,因此皆与褒奖。现诏:李格非、苏颂、高大西、白令宵四人所在学派,平分赏金!其证共公布于天下!”

皇帝这么一说,事实上第一道题就划上了句号。这个句号还是能为各方所接受,大家都是赢家嘛!其中最高兴的当然是高大西,他这次真是撞了大运……

第二个问题紧接着开始,说起来由于前一个问题持续的时间太长,因此开始第二个问题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晌午。或许是因为人们在大殿中的长久压抑加上饥饿的缘故,实际上后两个问题处理的速度远远快过第一个问题。

兵家的诡诈于儒家的仁义,两者之间的矛盾如何调和?对于这样一个问题,各方的观点并没有太大的出入。

从儒家学者的角度而言,他们的确非常难以解释为什么圣人说“仁者之师无敌天下”,而偏偏在战场上几乎所有的军队都在干着坑蒙拐骗的勾当,真正仁义和光明正大的军队通常来说在战场上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最显而易见的例子有两个,一是春秋时期宋襄公的军队,那支军队算得上仁义的典范,一切行动礼让三先决不落井下石,结果每战必败惨不可言。另一个是著名的“淝水之战”,晋军要求对岸的秦军让出一块空地出来好打仗,而秦军居然同意了。没地方打我让个地方出来大家好光明磊落的打上一场,这算得上仁义了吧?结果当然为大家所熟知,仁义光明的百万前秦大军在卑鄙无耻的晋军面前被打的满地找牙……

只不过,善于解释向来就是儒家的强项,任何道理和矛盾都能在他们三寸不烂之舌上得到合理的解释。

“圣人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枢密校阅林东在集英殿里大声说道:“君子,是一个人行为上的信念。而取财之道,则是一个君子的行为方法!信念和方法一个是上层建筑,一个是下层基石,岂可混为一谈?仁义,乃是我大宋军队之信念追求。诡诈,乃是为了信念所采取的手段。就如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一般,仁义的军队要追求胜利自然也会有相应的方法而已!”

林东的上述说法,看似非常有理,实际上整个大殿里的人都很清楚,这不过是狡辩而已。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林东的这种说法采取了避重就轻、混淆概念的方式。实际上自古以来,兵家和儒家在军事学说上就一直存在分歧,这种分歧体现在对战争本质的认识、战争的评价标准、战争之目的、战争采取的方法和手段、指导思想各个方面。你林东只是简单的把儒家作为指导思想,并把兵学贬低下降到行为方式上,以一种双方不在同一高度的错觉来回避双方在对战争认识上、指导思想上的分歧,这不就是狡辩么?

只不过尽管心里明白得很,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反驳林东的观点。在大多数人看来,战场或许就是那样一个“以仁义之名行诡诈之事”的地方,很显然圣人的那句“仁者无敌”要是一定要适用在战场上,也只有林东这样的解释比较能令人接受了。

而少数人这段时间早就对这个问题进行过深入的思考,一方面他们不得不承认事实,儒家在战争认识上确实过于理想化和浪漫化。另一方面他们也开始思考解决的道路。儒家不是没有优点的,其中一个优点就在于吸收与包容,我从事实上和道理上说不赢你,我就把你纳入我的体系!林东那种以仁义为纲以诡诈为路的说法,尽管有诡辩的嫌疑,但确实也是一种融合的方向。

事实上在林东把话说完后,接下来上场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并不太多,就算是上了场的人,其说法也和林东大同小异,多半也是认为诡诈只不过是为了达到“仁义”目的之手段而已。

最后这个问题毫无悬念的结束了。皇帝赵煦在和杨翼等重臣商议后,给予了林东以及另外几名儒生褒奖。当然,最近不太有机会出风头的林东大人心里是相当的高兴,只不过这个时候的他完全没想到,后世的军事史学家把他今天的这番言论,称之为“儒学与兵学融合的开端!”

而杨翼当然对结果也相当满意。不管对战争的认识如何,起码通过这次活动,类似的思考将在朝野间生根发芽,终将形成改变大宋朝军事发展的局面。而这也就足够了。

第三个问题开始阐述的时候,天都快黑了。在杨翼看来,整个大殿里的情况有点不太妙,准确的说,很多人开始撑不住了。

“折磨啊!”王存望着大殿的屋顶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一把年纪了,今天早上天没亮就跑大殿里来,现在太阳就要下山了居然还没完,真是令他痛苦无比。肚子饥饿全身无力,耳朵还要忍受来自帝国各地的那些奇异腔调,王存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这都是杨翼这个无聊的家伙搞出来的鬼。

赵煦老早就肚子饿了,可活动没搞完他也不好意思走啊!用眼睛瞄瞄杨翼等几个大臣,也都有气无力一个二个套拉着脑袋坐在椅子上。“第三个问题要尽快结束才行!”说起来赵煦还是很有责任感的一个皇帝,在他看来这样饿下去可是绝对不行滴。要是万一俺们大宋朝没有灭亡在敌人的手上,却是于一次无聊的讨论中精英们集体因饥饿而挂掉,那是要被人笑掉大牙滴!所以赵煦在第三个问题开始前宣布,等讨论全部结束后殿上的所有人集体安排在集英殿用饭。并命令童贯立即进行准备。

这道圣谕无疑来得非常及时。准确说起到了“望梅止渴”的作用。一来大家想到就快要有饭吃了免不了精神大振,二来在场的学生和官员们都有一种“集英殿”情结。这种情结源自于每次科举之后,以及每年兴龙节时皇室总要在集英殿举行盛大的宴会。能参加集英殿宴会,对任何一个士人来说都是莫大的荣耀,多少人寒窗十数载,不也就是为了能有这么一回么?现在这个宴会不是梦想,待会就能美梦成真了。

很显然,赵煦的圣谕引发的直接后果,就是大大加快了第三个问题的进程。因为上场答题的人只有两个人,而他们的陈述也相当的简短。

“站得高看得远!这是常识!”宰相范祖禹饿得晃晃悠悠的望大殿中间一站,一句话说完之后就再无下文。

“完了?”赵煦等了半晌还不见范祖禹说话不免有些愕然。

“完了!”范祖禹大声回答,心说你这问的不是废话么?这就是常识而已,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说你作为皇帝今天鼓捣了一天威风也耍够了总要顾及一下臣僚的死活吧?赶紧结束会议开饭啊!

其实在所有三个问题中,年轻的赵煦其实对“站得高看得远”这个问题最有兴趣,因为他实在是很想知道人们究竟会以怎样的方式来对待这道荒诞可笑的题目。只不过现在望望殿中众人,只见一个二个都是满脸期盼即将开始的宴会的模样,甚至时不时还会从不知哪个角落里传来腹部饥饿的鸣响,估摸着这事算是完了!不会再有人出来回答这个荒诞的问题。站得高看得远根本就是常识,就有如日月星辰山川河流那般永恒存在,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臣有回答!”一声若有若无的声音响起在殿中的某个角落,一个身材欣长的人晃悠了出来。

准确的说,沈括今天的心情还是经历过一次剧烈变化的。几天来他一直在想着杨翼的这个奇怪的问题,结合自己以往在天文历算上的丰富知识,沈括现在已经完全肯定了一点:大地,是一个球形。甚至他还通过对曲面的曲率进行计算,大致得出了大地这个庞大的圆球所具有的直径和周长。“真是不可思议啊!”几天来沈括一想到要当着天下人的面把这个答案说出来就禁不住激动万分。

其实沈括也作好了被人讽刺的心理准备,他知道“天圆地方”乃是大宋朝的共识,中原大地更是无可厚非的世界的中心。自己的这个想法一旦说出来,很有可能顷刻之间就会败坏掉自己多年累积而来的声誉。“就算现在的人不能理解,将来终有一天人们会知晓答案!而我将是记入史册的第一人!”沈括决定豁出去了!

所以沈括是怀着破釜沉舟的心情来到集英殿的,劲头自然也是憋得很足。只不过今天这场盛会实在是漫长得有点过头。又饿又困、从天还没亮就进了殿直到天黑的沈括被折磨了整整一天,再大的劲头也消磨没了,什么破釜沉舟都见鬼去吧!趁着还有一口气赶紧把话讲完吃饭去,其他的爱谁谁吧。

“大地,是个球形!”沈括两眼无神中气不足的在殿里呻吟:“基本上,这个结论是臣结合天文历算得出的结果,并且臣计算出此球周长达八万里。正因大地为球,方有站得高看得远。方有远方船来先见帆……”

要说世事往往出人预料,本来沈括有气无力的说出这话的时候,还真就等着有人大喝一声“一派胡言”。然而现在说了老半天,大殿里鸦雀无声,每个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那些眼神里包含着愤怒、兴奋、怜悯,甚至还有…一点绝望!“搞什么呢?”沈括觉得自己开始有点糊涂了。

王存现在有点绝望了。刚才陛下说那些话的时候摆明着马上要把这次该死的大会结束了,眼看就要开饭了啊!你个杀千刀的沈括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偏这个时候出来搅和,你这是存心不让我老王活过今晚啊!你还说什么大地是球形?我没听错吧?完了!我都饿到幻听了!

范祖禹现在愤怒得有点想杀人。大地是球形?周长八万里?你这不是拿俺们开涮么?你沈括好歹也是为官多年,我刚才一说常识就没人说话了,就你这个愣头青如此不识趣?你不饿你也用不着调戏咱们吧?

刘挚忽然觉得沈括有点可怜!准确的说他觉得沈括和自己同病相怜。“这都是饥饿闹出来的啊!沈大人明显是饿晕了头,出来说了胡话,何其可怜啊!”

韩公廉,史官韩公廉觉得自己有点兴奋。“大地,是个球形?”韩公廉写了一天的笔终于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他和其他人不一样!他是写出过《九章勾股测算》的韩公廉,他是即将造出水象仪的韩公廉,他是这世上少有的数学和天文大家!大地如果真是球形,那么困扰自己多年的许多问题,突然就有了解释的可能!“沈大人真是奇才!我定要好好请教他,究竟是怎么想到的!”韩公廉喃喃自语:“不对啊!出题的是太尉大人,莫非太尉大人一老早就知道这回事?”

总之,在天色开始黑暗下来的时刻,沈括这番惊世骇俗的说法并没有在大殿中引起轰动性的反响,除了少数一些人多少有些惊异之外,绝大多数的人们甚至懒得去对这样一种奇谈怪论去发表看法,更别说耗费宝贵的力气去反驳。

在皇帝赵煦的一声“朕意已决”中,元佑四年的这场轰轰烈烈的学术辩论会就这样落下了帷幕。而第三道题的获奖者有两个,一个是范祖禹,另一个则是让皇帝感到些许兴趣的沈括。当然,沈括获奖绝非是因为赵煦赞同的他的言论,而是因为赵煦觉得在这样百无聊赖众人又饥又困的时刻,沈括出来发表这种荒诞言论其实起到了很好的情绪调节作用,既然也没人出来反驳,褒奖一下沈括的这种喜剧精神还是很有必要的。

尽管如此,获了奖的沈括也并不感到高兴,预料中的激烈辩驳完全没有出现,人们对这个问题的淡漠实在是让他失望到了极点。只不过此时的沈括想不到,他的言论还是被韩公廉记录了下来,其后又被高大西当作故事讲了出去,就在不久之后居然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夜幕降临了,汴京城的夜晚永远充满了纸醉金迷、杯筹交错。这里是集英殿,热闹的集英殿,每一个士人梦想成真的地方……

杨翼端着杯子行走在各个桌子之间,他的心情很愉快,因为今天的这场盛会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

“李大人!再喝一杯?”杨翼笑眯眯的看着李格非:“李大人现在应该知道本相开设那些杂学的原因了吧?”

“我受教了!”李格非还是很谦虚的。其实他刚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只要太尉大人承认圣人之道至高无上就好,至于用什么方法去证明圣人之道都是无可厚非的。用四书五经那些经义可以证明节约与厚葬,用那种所谓的经济学也可以证明,那么中央太学开设杂学有何不可呢?条条大路通汴京。不管学什么,都是为了修齐治平,都是为了达到仁德礼义的最高境界嘛!

得到李格非的保证,杨翼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经过这个事情之后估计不会再有人阻拦自己开科,接下来的事情就要好好计议一番了。

坐在一张杯盘狼藉的桌边,看着金壁辉煌的大殿中无数的人开怀痛饮,杨翼自然是思绪万千。中央太学马上就可以举办了,我要开律学、格物、经济、农学、水利还有….当然,这些杂学的老师或许是个问题。律学的就找大理寺的官员去,格物就好办了,让韩公廉去嘛!再多找几个司天监和军器监、都织造等部门的专家过去,问题也不算大啊!

说起韩公廉,杨翼刚才还过去和这个史官打了招呼。当时韩公廉正在沈括的身边,而沈括当然在埋头喝闷酒。

“下官非常理解沈大人!证明大地是球形的最好办法,就是一直向前走,终有一天会走回原地的!”韩公廉这样对沈括说:“终有一天会有人造出大船,向着海洋的尽头前进的。下官今天已经把大人的话记录在史册之中,历史将铭记大人的这番言论!嘿嘿,当然,下官将沈大人的形象那是描绘得无比光辉,您把话一说,那是举朝无声完全赞同啊!…..”

“历史,就是这样写出来的!”杨翼在边上听到了韩公廉的这番说话,笑着摇了摇头走了开去。他知道自己出的第三道题也有了效果。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人,比如沈括和韩公廉知晓了大地的奥秘,他们会去想尽办法证明,还会把各种知识传授给他们的学生,就象一颗种子一样,终会有生根发芽的一天。

夜更深了,今天的热闹终于曲终人散。杨翼的头有点晕,因为今晚实在是喝了不少酒。关于南泊的建设、关于中央太学的建设,各种各样的问题在他的脑海里转来转去,让躺在床上的他睡不安稳。

“热闹过后,会有一段安静的时间吧?”杨翼在迷糊之间憧憬着今后的美好时光,或许是某种回忆回到了他的脑海里,他忽然想尽快把中央太学建好:“那将是一所世界性的综合大学,就像我当年待过的学校一样!”

只不过,杨翼希望的平静看起来在这个春天还是无法实现,就在他作着香甜美梦的时候,有几件人和事正在远处或者近处发生。

近处,皇城,福宁宫。

“怎么一回事?娘娘竟然醒过来了吗?”皇帝赵煦的脸色阴沉得有点吓人。盛大的宴会过后,原本心情愉快正在和几个江南美女激烈战斗的他,居然听到高太后苏醒过来的消息,就仿佛被泼了一头的冷水般难受。

“是的!陛下!”童贯小心的寻找着措辞:“不过太医说,恐怕这是回光返照之象!若明日娘娘再度昏迷,则大限就在数日之内。”

“是么?太医确定是回光返照?”赵煦的脸色开始转晴,想了一会,说道:“通常这种事,应该如何处理?”

“按照先例,似乎应该诏朝中重臣侍奉娘娘塌前,以备召唤!”童贯低着头,用眼睛瞄着赵煦的表情。

“诏大臣?”赵煦默然良久,才道:“传诏:王存、赵瞻、杨翼、蔡京、张商英立即进宫。”

“可是….”对赵煦的心理有很强把握的童贯,还是吃了一惊。在他看来,小皇帝崇尚变法讨厌旧党,不诏执宰中的范祖禹和刘挚已经是了不得了,居然还要诏蔡张二人。张商英位列参政多少还说得过去,蔡京目下却不过是区区北门承旨,居然也诏入宫中顾命,这一下势必将引起朝中诸多非议,甚至有可能生出事端来:“陛下,那刘相和范相……不在传诏之列么?”

赵煦盯着童贯看了半晌,忽然冷笑起来:“刘范二人曾为帝师,包括文彦博、范纯仁、吕大防等一干做过朕老师的人,一概不诏!”

这个时候的赵煦,又恢复了自己愉快的心情。没错,朕就是不诏这帮令人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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